景驰差点没丢下笔追上去,这幅画他整整画了一天,画的是他和她初见时的情景。但肖听兰一次也没有到他旁边来看过。
他离开的时候,托人把这幅画送给了肖听兰,肖听兰看了好一阵,将它放在了办公室的最里面。
谁也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景驰就时不时出现在那棵凤凰花树底下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景驰来画画的时候,肖听兰从未来看过他画画。
景驰不来的时候,肖听兰反而常常站在门口盯着这里呆,有时候甚至还会站在他画画的地方旁边,久久伫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驰一共送了法小蓝23幅画,一直画到那个雨夜,就再没有来画过。
肖听兰看着那棵火红的凤凰花树了好几天的呆,最后终于释怀,景驰已经对她死心,他已经放弃了,他会去寻找新的幸福,得到新的快乐。
只是不知道,那个幸运的女孩是杨一唯,还是别的人。
那之后的三个多月,景驰都再没有出现过,就像是之前肖听兰见到的他都只是她胡思乱想出来的一样,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慢慢淡忘他的存在,却绝望地现每一天,她都会忍不住去看那棵凤凰花树底下,去看窗户外面的林子,去看景驰经常做的那几个位置。
可他哪里都不在。
肖听兰的心又渐渐的空了。
所以她再一次站上讲台时,也只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视线却像被灼烧了一般,看到那里坐着一个身影。
已经是冬天了,凤凰花的树叶也掉了一地。景驰穿着一件烟灰蓝的高领毛衣,灰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深蓝的外套,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幽深的双眼望着她,像是这个地方安静的冬天一般未曾变过。
几个月不见,他变得很憔悴苍白,整个人都瘦削了很多,他的双眼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头——这次法小蓝十分肯定那是他真正的头——终于长出来,而且长大了一定的长度,没有经过修剪的头略长,带着一点天然卷,显出脆弱无助的样子。
肖听兰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那年他为了考个好成绩,通宵达旦地读书得了重感冒时,就是这样的模样……她怎么能忘?
景驰画了几十幅画都没能得到肖听兰的回音,肯定是很伤心的,他也的确颓废了一小段时间,但最后他想到了这一招。他不信肖听兰真的能做到,对这样的他无动于衷。
肖听兰果然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平静下来继续上课。
景驰现在其实很没有安全感,他能感觉到法小蓝对他的在乎,但她却从未承认,甚至表现出对他哪怕一丁点的特别的好感。
他决定冒险一试。
课要结束的时候,景驰突然用手捂住额头,紧咬牙关,表情十分痛苦的样子,肖听兰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讲课的语慢了下来,留意着他的状况。
景驰见状,演得更是夸张,他揪住自己的头使劲扯了扯,“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苦肉计就得逼真。
肖听兰已经停了下来,课堂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景驰就算紧闭着眼都知道肖听兰一定在看着自己。
他突然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这是个阶梯教室,他故意一不小心踩到阶梯边缘,砰嗒一声摔在地上,然后顺势不动了。这一下是真摔,他的膝盖和下巴骨都疼得厉害。
周围的人哗的一下全站了起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哥们将他拉起来,大叫了一声:“我的天呐!他满嘴都是血!他吐血了!”
景驰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妈蛋我摔倒的时候咬破了嘴巴里的肉,当然有血了!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吓到了蓝儿多不好!
一道清甜的香气扑了过来,景驰知道是肖听兰走了过来,连忙将眼睛闭得更紧,做出昏迷不醒的样子。
柔软娇嫩的手抚上景驰脸颊,轻轻擦去他嘴边的血迹,又小心地分开他嘴巴看了一下里面,就听法小蓝好听的声音说:“不是吐血,只是嘴巴里咬破了,请谁去叫一下校医。”
有学生应了一声,咚咚的跑了出去。
门口的几个警卫早已冲了进来,看到景驰倒在地上满嘴是血还昏迷不醒的样子,又看了看肖听兰担忧惨白的脸色,警卫乙自告奋勇道:“听兰小姐,我把他背到医务室去吧!这样快些!”
其余几个警卫也点头,在他们看来,景驰就是肖听兰的克星,每次见他,肖听兰十有八九就要吐血,那他们几个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是赶快将他们分开为好。
肖听兰也拿不准景驰到底是怎么了,现在这样快些见到医生总是好的,就答应警卫乙将景驰送到医务室。
景驰被几双粗糙的大手送到警卫乙的背上时,心里大叫:我花了血本做出来的苦肉计,才演了不到十分钟就要被送走,这可怎么行!我必须争取在蓝儿面前的表现机会!
于是,有几个学生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只见警卫乙背上的景驰突然一下睁开了双眼,张开“血盆大口”,含含糊糊地说:“……窝……窝孩号……”
肖听兰满心担心景驰的状况,看他突然醒来也没想到其他,立刻迎上去,问他:“你这样子了,怎么算还好?”
其他人一脸疑惑:……刚才他说的是“我还好”?
景驰心里一乐,心想:不愧是自己的蓝儿,和我心有灵犀。
又说:“……步涌……娶……义乌四……”
肖听兰摇头:“你现在这样满口血,必须去医务室。”
众人恍然大悟:啊,他说的是“不用去医务室”啊。
景驰又说:“……窝一格恁……嗨爬……泥被窝趣……”
其余人都条件反射地看肖听兰。
肖听兰迟疑了一会儿,就说:“好吧,既然你一个人害怕,那我就陪你去吧。现在把嘴巴闭上,别再说话了。”
学生们看着警卫护送着肖听兰和景驰离开,都不由得赞叹,原来肖听兰老师不仅会分析心理,还读得懂别人的想法啊!果然是配得上赵子宸的女人啊!
景驰被送到医务室之后,看到肖听兰在身边,一双眼睛留在她身上,但毕竟还是张开嘴巴配合了医生的动作。
医生让他漱了口,检查了一下口腔里的创面,每次用棉签在景驰的嘴巴里动一下,景驰就夸张地哼哼唧唧皱紧眉头,肖听兰这时总会忍不住向他这边看来,眉目之间全是担心。
景驰嘴巴里的只是小伤,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正想趁机要求抱抱亲亲举高高,就看到几个警卫不怀好意的眼神盯住了自己。
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蓝儿……”
警卫甲立刻将医生拉过去,装作热心的样子问:“医生,他的情况严重吗?刚才可吓人了!”
医生最见不得这样一惊一乍的人,当下就瞪了一下眼睛说:“他这情况哪里严重了?不就是咬破了一点牙龈肉吗,磕松了两颗牙齿吗?好着呢,一周之后就没事了。”
警卫甲转头兴(面)高(目)采(狰)烈(狞)地对景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啊我的景大设计师!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们就不担心了,听兰老师也有别的事情,我们就不打扰了!”
景驰瞠目结舌看着自己的苦肉计就要被草草收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肖听兰伸出手:“……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儿!”
警卫丙:“那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杨一唯小姐?她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呢。”
几个警卫现在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景驰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眼见着是想勾搭听兰小姐,但听兰小姐是他能染指的么?!
景驰受伤地看着肖听兰,要说的话都藏在眼神里,只盼着她能多留在他身边一会儿。
肖听兰刚才一心担忧他的伤势,听医生说没他什么大碍已经稍微放下心,撞上景驰那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己狠心挣扎到现在的理由,眼眸一黯,偏过头去。
她能够想象,自己背后的景驰会有多震惊伤心。可是既然无果,就要舍得斩断,哪怕那会痛断心肠,至少他能剩下足够的时间疗伤,或者她真的可以撮合他和杨一唯,或许她真的可以做得到。
“我们走吧。”肖听兰狠下心说。
几个警卫鱼贯跟上,景驰却实在不敢相信,蓝儿会真的这样抛下他离开,直到肖听兰要走出房间才错愕地叫了一声:“蓝儿!”
她真的要离开他吗?!
肖听兰停顿了一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景驰,我的名字是肖听兰。如果子宸知道你这样叫我,他会不高兴的,那时你会受更重的伤。”
“我不在乎!”景驰看着她,满心又痛又怒,“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信你真的忘记我,忘了过去的一切!”
肖听兰甚至没有回身,淡淡地回答他:“我没有忘记你。”
景驰听到自己的心咔哒一声,像老旧的机器终于重新契合另一个凹槽,眼看着就可以快地运转起来。
“我没有忘记你,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过去。”
这句话被抛在肖听兰离开后的空气里,久久挥之不去,景驰彻底瘫倒在,晕死过去一般瞪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