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秦初棠微微垂眼，他压下自己这时候所见到阴秀儿的复杂情绪。

    他清冷地道：“阴大小姐大驾光临，本君有失远迎。”

    阴秀儿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儒君不必说此虚话，今日我来也非叙旧，而是向四大派和清净圣地做一个了断。”

    秦初棠目光淡漠，他扫视周围，四大派的人都因为阴秀儿那一手纷纷都只是警惕地将阴秀儿围住，却没有一人出头。

    “阴姑娘要如何做一个了断。”

    阴秀儿转过身，面朝四大派的人，她走动两步，这些围攻的人就不由后退一步。

    “本座上山前，听说了一桩很有趣的事，倒是需要四大派掌门好生解释一番。”随后，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什么叫做魔宗妖女阴秀儿杀人如麻？”

    说完，大宗师的气势就疯狂地压制过去，四派掌门顿时只觉得自身真气动荡不休。

    “妖女，你屠杀我四派弟子数百，还不叫杀人如麻？”苏剑城咬牙喊道。

    阴秀儿听了，她的目光扫向其他三人，最后落在明若兰身上，世事也算变化无常了。

    “那是你们的弟子来找死，要怨就得怨恨诸位掌门。”

    “妖女，你……”

    阴秀儿目光漠然一冷，她大声说道：“两军交战，死伤不论，是尔等大军先行攻我魔宗，死在战场上，也怪不得我魔宗，战场之外的死伤本座认了，魔宗战场上的死伤也要本座可不认，若尔等一定要本座认下，本座自然会成全你们，尔等言本座杀人如麻，给出本座一个数目了，从今天起，本座别的也不干，先将尔等四大派弟子杀够这些数字！”

    阴秀儿这话纷纷让大殿里的四大派的人变了脸，阴秀儿刚才的武功，他们也看到了，若是她真的开始这么做了，他们推己及人，他们谁能躲得过？

    阴秀儿露出笑容，说道：“接下来，愿诸位掌门回去好声招待一番门下弟子，没事可千万别出门，这一出门了，说不定就会成为一具死尸。”

    说完，阴秀儿突然双手成爪，整个大殿的桌椅纷纷震荡起来，四大派掌门也骇然发现，他们周围受他们真气控制的桌椅茶杯都收到了影响。

    也在这时候，阴秀儿大宗师的气势全开，刹那间，桌椅纷断，茶盏也都爆裂开去，落在地上不断地发出轻响。

    整个大殿，唯一的净土是儒君秦初棠所在的首座周围。

    秦初棠依然只是平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四大派掌门纷纷出手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猛地朝着阴秀儿攻来，兵刃迅疾地射向阴秀儿周身各处要害，阴秀儿半分动弹都没有，他们的攻击在阴秀儿的三尺之处就都停了下来丝毫不能寸进。

    阴秀儿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就在这时候，一句“阿弥陀佛”的声音传到她耳边，阴秀儿的真气一拖。刹那间震开了这四人，和四人倒退到墙根相比，阴秀儿只是退了两步。

    “无量天尊。”

    原来是道君无尘子和佛门了悟圣僧一起出现在这里。

    大殿一篇狼藉，阴秀儿压下身体的不适，平静的站在大殿中央，眼睛看向无尘子和了悟，最后她的目光在了悟手中的那根禅杖上不再动了。

    这根象征着佛门佛主的禅杖曾是了凡的。

    无尘子和了悟走到首位，三位清净圣地之主互相施了一礼。

    道君无尘子在中央，儒君和佛主分坐在两旁，而在这两人落座后，大殿已经恢复了平静。

    阴秀儿背负这双手冷眼看着四大派的掌门，他们顿时心中肉跳。

    纯阳木玄道长心叹一声，他上前一步，揖手说道：“两军交战，死伤确实不应论及江湖恩怨，纯阳不再追究阴大小姐杀我纯阳派弟子一事。”

    九宫剑派的弟子顿时怒瞪木玄，但是木玄没办法，经过魔宗大战，他家弟子已经损失无数精英，可折腾不起来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湿鞋，木玄只能认了。

    明若兰目光一闪，她此时似乎明白阴秀儿所谓何事了，她也上前一步：“凌华也不追究阴大小姐杀我凌华派弟子一事。”

    凌华和纯阳发了话，点苍也连忙表态，九宫剑派倒是想强到底，点苍掌门拉了下苏剑城，让他看看他身后的弟子。

    苏剑城见跟来的弟子此时还没从刚才的打击回过神来，他蔚然一叹。

    说来，九宫剑派和阴秀儿也并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和阴秀儿先辈有仇罢了，此外，也无非是怕阴秀儿成长起来报复，如今阴秀儿现在的武功显然已经成长起来，他不得不退一步了。

    “九宫剑派如是。”

    阴秀儿早已料到，战场杀人不记仇恨，阴秀儿一直很清楚，是建立在她的强势之下，若是以前的阴秀儿，这四大派绝对不会妥协。

    此事一解决，阴秀儿身上的气势完全内敛下来，她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就婉如一个普通的弱女子一般。

    “秀儿今日再登旧地，一为认罪，一为赎罪……还请三尊成全。”说完，她缓缓跪了下来。

    这番动作，让四大派的人都大吃一惊。

    刚才还强势之极，就是一个魔宗妖女，这突然转变成这样……

    首座三尊只是静静看着跪下来的阴秀儿，他们眼里都没有惊异，除了道君无尘子眼中有些感叹，秦初棠和了悟眼里，一个淡漠，一个冷漠。

    阴秀儿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此次来，不过是承担她在清净圣地犯下的过错，他们原谅与否和她无关，她只是要全部承担了，以后……没有人可以再去找了凡，了凡的未来……也不用再承担她的过错。

    “秀儿六年前偷盗太阴魔书，是为第一桩过错，打伤初棠儒君是第二桩错误……”话说到这里，秦初棠的淡漠的眼神慢慢褪了下去。

    “勾引了凡圣僧……趁他身受重伤坏他修行是第三桩错误，以腹中子算计了凡圣僧离开圣地，并设计让其背叛圣地，是为第四桩……”

    明若兰听到这里，她突然退离大殿，明明是一直她所希冀的局面，很快了凡圣僧又能恢复清名，可她为何宁愿阴秀儿不曾过来认罪。

    “败坏清净圣地清誉，是第五桩过错。”

    圣地三尊听着都不由一怔，此女……竟然是想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身上，就为了还了凡清名吗？

    四大派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了凡圣僧堕入魔道、包庇妖女反出圣地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明若兰出来大殿后还隐约听到里头的阴秀儿在说：“秀儿今日来此，便是请诸位见证了断这桩因果。”

    无尘子深深地看着跪下磕头的阴秀儿一眼：“既知这些大罪，姑娘安敢来我圣地？”

    阴秀儿缓缓抬起身体，她看着道君无尘子说道：“是我之过，我自会承担，不是我的过错，我也不会认。我既过来认罪，便要承担，而今日过后，我与清净圣地两清。”

    无尘子站起身来，他走到阴秀儿面前俯视地看着阴秀儿。

    “圣地门规，偷盗之罪当杖责八十杖刑，伤我圣地儒君，若无理当受儒君三掌了结恩怨，而害我圣地佛门弟子，当闯佛门罗汉大阵，方得宽恕，最后……坏我圣地清誉……”

    无尘子顿了顿，他说道：“本是要断去一臂，念你曾救过我圣地弟子一命，本君做主，此事便算抵消。”

    阴秀儿沉默地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甚好。”

    三大派掌门纷纷对视一眼，眼中有喜色，圣地八十杖就够人受的，随后还要深受儒君三章，这就算是大宗师也得重伤，最后还有传说中的罗汉大阵，顿觉此女不死也会重伤出来，到时候……

    “阴姑娘，你可想清楚了？众罪一罚，姑娘未必能逃得性命。”无尘子缓缓说道。

    阴秀儿淡淡说道：“既要赎罪，便是性命不保，也不会退却。”她说完，缓缓起身，然后无尘子挥手让圣地弟子将她压下去受罚，她没有一丝反抗。

    无尘子退回首座上，他含笑看了了悟和秦初棠一眼，阴秀儿能不能留得性命是端看这两人了，圣地的八十杖是打不死一个大宗师的，但是秦初棠三掌和罗汉大阵……就说不准了。

    了悟手上的佛珠不断拨动，如果之前，他又绝对的理由将此妖女杀之后快，但是到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下杀手？

    作为了凡师弟多年，他岂会不明白，若非师兄佛心有暇，就算是妖女趁人之危，不算算计，也依然奈何不得师兄，师兄如今……终究不过是动了凡心。

    了悟耳听到外头夹杂着真气杖打的杖刑，他微微闭上眼，这妖女若是真有什么事，了凡师兄也会很伤心吧。

    八十杖的时间在了悟看来实在漫长。

    终于杖刑过去，阴秀儿被拖进来，她一身是血，竟然近乎晕迷。

    她不是大宗师吗？

    怎么会这样？秦初棠看到这般惨状也忍不住站起来。

    “禀三尊，此女刚刚生产……”来禀报的弟子也有些不忍，圣地弟子，何曾会对弱者出手？

    无尘子微微一叹，了悟也站起身来，刚刚生产完……这妖女不要命了！如何对得起了凡师兄？

    阴秀儿仿佛感觉到大殿的气氛，她真气运转，然后慢慢站起来，她看着秦初棠。

    “还请儒君降罪。”

    秦初棠看着阴秀儿，仿佛又看到当年真挚的少女，

    “可是受了儒君教训了？”

    “日后来药王谷，我亲自给你配丹药，虽然……诅咒你受伤并不好，不过我还是希望帮你一次，所以……我还是期待你受伤好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

    所有人也都看着秦初棠，此时阴秀儿的惨状，饶是刚刚受到阴秀儿打击的四大派弟子心中都跟着不由得一紧。

    人的本能就是疼惜弱者，尤其此时的阴秀儿似乎是在认罪，加上她的容貌，更给人不忍再下重手。

    秦初棠微微闭眼，可是他还是得动手，因为此时的她就是要一个了断。

    他提了五分真气，阴秀儿连退十几步，吐出了一口心血。

    四大派纷纷震惊，儒君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再来。”阴秀儿重新落定。

    秦初棠冷声说道：“刚刚本君只用了五分力，姑娘若执意如此，本君也不会再留手。”

    阴秀儿说道：“儒君休要废话。”

    秦初棠听了，他这一次真的动用了十分力，他触及阴秀儿冷漠的眼神……心中曾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将她彻底打死了，他心中的执念也就消失了，可是……

    掌力直接印在阴秀儿肩膀，莫大的真气以及让阴秀儿周围的地板都已经裂开，可见秦初棠这根本不曾留手。

    阴秀儿被击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有所动弹，她站起来等着秦初棠最后一掌。

    秦初棠微微闭眼，再一次十分力打了出去，自此以后，就如她所说，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徇私。

    阴秀儿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撞击在墙上，整个大殿顿时摇晃，可见这一掌的威势，只有阴秀儿知道，这秦初棠最后一章看似声势浩大，其实是所有真气没有作用在她身上，而是她身后的墙上。

    她倒在地上，微微闭眼，这一次她也不准备起来。

    众人心惊肉跳。

    自恃他们受这样一掌，只怕死无全尸了吧，这妖女……竟然还活着？

    同时心中一叹，大宗师就是大宗师。

    阴秀儿没有强迫自己起来，她看向了悟。

    “阿弥陀佛，年前，了凡师兄就曾因破戒而深受两百杖，他既已经承担，姑娘又诚心认罪，贫僧……”

    阴秀儿心里一松，并不是因为她不会被罚而开心，而是从这句话昭示着清净圣地的佛门终于对了凡没了怨气。

    “了悟师侄，有些事并非一个人可以承担的。”无尘子却在此时开了口。

    众人心中一惊，道君无尘子这是……让了悟圣僧坚持处罚，道君要阴秀儿的命？

    苏剑城连忙说道：“道君说得有理。”

    这妖女今日不死，日后哪里还有机会？如今看来这妖女是变好了，但是未来呢？

    了悟叹了一口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和诸位罗汉师兄做不得欺凌一个妇人！”

    只有阴秀儿明白无尘子这是在成全她，这最后了悟说是了凡已经受了，但那只是了凡破戒的处罚，而不是她的。

    “还请了悟圣僧成全。”阴秀儿冷声说道。

    了悟看了阴秀儿一眼，此女眼中的桀骜，让他不由一怔。

    “去准备吧。”无尘子下了令。

    了悟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施主已经无法动手，便以入门弟子罗汉之阵为准，施主不动用任何武力，离开罗汉阵即可。”

    他这话一出，没有人觉得了悟做得不对。

    佛门就是佛门，都是讲究慈悲的。

    无尘子点点头，阴秀儿也没有异议。

    入门弟子的罗汉之阵并没有多少威力，一群刚入门武功的和尚，一个一流高手就行破解离开，而普通人若是能抗打，也能爬出去。

    七十二名小和尚很快就摆好了阵势。

    无尘子招呼一名圣地弟子扶起阴秀儿，阴秀儿站起来，一身素服已经变成了血衣，她踉跄着走入罗汉阵。

    罗汉阵主密，在外头的人竟然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到不断的棍棒之声，众人的心里都绞着，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

    阴秀儿一开始还受了两杖，随后发现这些小和尚不断用棍棒敲打着，却总是落不到她身上。

    这些小和尚的眼睛里都是好奇的，一个个眼睛亮晶晶，又欲言又止的。

    其实他们真的想问，了凡佛主真的有孩子了吗？

    可是谁也不能问，可把他们给憋死了。

    本来他们被道君招过来的时候，得知是要对付这个害得了凡佛主的阴秀儿，他们还很兴奋，一个一个的都准备动全力好好出气，可是随后知道这妖女竟然给了凡佛主生了孩子，连月子都不做就过来受罚，就为了还了凡佛主的清白名声，他们那里还能下手。

    阴秀儿就这么轻松地出了阵，只是她身上的血，让她完全看不出轻松。

    她最后朝着清净圣地一拜，随后提起最后一口真气飞离圣地。

    无尘子轻轻一叹：“江湖又要起风云了。”

    随后，他挥动拂尘，又一次告辞，而了悟也跟着无尘子离去，清净圣地的道门和佛门向来不管闲事的，这次……只因为事关了凡。

    四大派纷纷对视一眼，这时候看秦初棠有些尴尬了，来时纷纷喊打喊杀阴秀儿，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诸位若没其他事，本君就不多陪了。”

    四大派叹了一口气，都拱了拱手告辞离去。希望阴秀儿那妖女……是真心改过了吧！

    ***

    清净圣地发生的事传遍江湖，自此，江湖再也没有人再论虚了凡堕入魔道一事，甚至还有人不禁羡慕虚了凡的艳福，那魔宗妖女阴秀儿，听说可是顶尖的美人呢？

    清净圣地派出人请虚了凡回归圣地，虚了凡抱着明月呆坐在避暑亭里。

    “我佛心已失，不管如何，都回不去了。”

    无尘子就知道会这样，他看向虚了凡怀里的孩子，说道：“这孩子叫什么？”

    “明月，小名十五。”

    无尘子瞬间就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

    “十五明月……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

    虚了凡不说话。

    “经此一事，江湖接受了她，她却不曾回来，你可知她会去哪里？”

    虚了凡说道：“西域。”

    “你不去找她？”

    虚了凡微微一笑：“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她归来之日，定然不会叫我和月儿失望，我……信她。”

    无尘子其实有些不肯定的：“了凡，你不怕失望吗？她再次回来，便是魔宗报仇之时。”

    虚了凡看着无尘子：“当年是我偏颇了，秀儿的心性，从来都不是魔，她比江湖无数人都要来得光明。”

    无尘子摇摇头，了凡现在心里眼里都是阴秀儿了，阴秀儿这回清净圣地受罚这一招用得好啊，原本心里有她又有圣地的虚了凡，此时心底最后一丝的禁忌彻底放开了，此时，这心啊全然偏向了阴秀儿。

    虚了凡……这怕是回不了圣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