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上海已处于无政府状态,孙传芳的联军与张宗昌的鲁军新旧交替。北伐军五路出兵攻打孙、张二部。同时,分三路向上海进攻:一、进攻松江;二、由宜兴包抄苏州;三、由宁波夺浦东。
也就在这一天,中共上海区委宣传部发出了一个强音:上海革命的时机完全到了!准备马上大罢工、大暴动!
还是这一天,已经摆脱病魔困拢的陈独秀,还是习惯地痛苦地沉着脸,他在特委会议上提出:为加紧准备工作起见,应规定6号(礼拜日)为准备罢工期,实际上的行动,要临时决定。
军事方面已做好起义的准备。
3月5日,特委会又集中讨论了起义的时机问题。
周恩来汇报:“各方面动作已预备好了。力量集中在闸北,分5个区,引翔港管靶子场以东,杨树浦管靶子路以上,闸北管五区湖州会馆等,小沙渡管四区,防止警署从麦根路来。所有参加起义的人员,都要随时随地夺取武装,做破坏铁路运动。”
“依你看,指挥人员应处于何地呢?”陈独秀问。
“应分南市和闸北两地。”
“让我们来确定一下各区的负责人吧。”
经陈独秀提议,特委会决定,闸北由赵世炎和顾顺章负责;南市由周恩来和徐梅坤负责。如南市不重要,周恩来调闸北,徐梅坤、陆震留南市。浦东另有3人负责。
起义时机还是由陈独秀来定,最初他提出:“不要太早。”其标准有两个:一是上海已没有驻兵;二是北伐军到松江后仍继续前进,或者等它到上海南郊的龙华。
周恩来不同意,他主张:“假使松江攻下,必可动,因毕庶澄决不致再守上海。若苏州攻下,也必可动,因他也不能固守上海,同时他的兵队必有一部分溃散。”
陈独秀想了一下,自己并无大的把握,转而同意周恩来的意见,说:“一,如果松江打下;二,或者苏州被北伐军攻下;三,麦根路与北站的敌兵开始向苏州退,这3个条件只要有一个,就决定行动。”
会上对起义的指挥机构进行了讨论,决定整个行动由特务会议指挥,紧急情况下由罗亦农、周恩来、汪寿华、陈独秀四人负责。
会议还决定,仍要积极争取钮永建,希望他同意工人举行武装起义。
当天罗亦农就去找钮永建。罗亦农身材魁梧,生性活泼,极富口才,有争取人的本领,他见了钮永建,寒暄一番,便婉转提出:工人暴动,是为迎接北伐军的到来,这个时候,市区最容易混乱不堪,难免没有趁火打劫之徒。为防止抢劫,很需要工人来治安,现在工人的情绪很高,我看对此不便遏抑。
钮永建沉默了好一阵,最后才说:“既然你说罢工是欢迎北伐军,又能维持上海治安,还可以防止抢劫,那就同意工人举行总罢工吧。”
当然,钮永建有钮永建的算盘。在北伐军向上海方面进军的同时,国民党钮永建与鲁军渤海舰队司令毕庶澄的谈判也在进行。钮永建企图说服毕庶澄投诚国民革命军。为此,北伐军向上海的进军非常缓慢。起义的日程在一天天挨近,可北伐军还在上海周围蜗行。
陈独秀心里也火急火燎。在3月10日的政治分会上,他耐不住性子,直接向钮永建提出:“你要催北伐军,对松江和苏州、常州的进攻要积极一些,不然鲁军防署完密或安全退却,南京方面的力量就会强大起来而不好对付。”
“我是在积极工作,可这个事情是急不起来的,欲速则不达。”钮永建说着他自己的考虑,“打通关系需要钱啊。”
陈独秀倒是一下窥见钮永建的深处,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夺下上海,则不但可以筹出许多军费,可以给前线去用,且可在世界上发生巨大影响,壮大革命声势!”
钮永建心里咯噔一下,“世界影响”?还是共产党的总书记高瞻远瞩。他再次沉默,他的沉默是赞同的信号。
3月中旬,北伐军攻克宜兴、溧阳的同时,开始向上海进军,逼近松江。
为促使有利形势的早日到来,党着重发动沪宁铁路工人,并于3月12日成立了沪宁铁路总工会。13日沪宁、沪杭两路工人罢工,计有1800多人,还毁坏了沪宁路常州至南京的铁道,使敌人得不到增援而陷于孤立。
特委会对起义进行了部署并确定了军事指挥负责人。这次起义仍是先罢工再起义。在工人发动的同时,其他阶层也已发动。店员总工会在3月12日决议罢工。上海市商民协会在20日成立临时执委会,决定:欢迎国民革命军,拥护革命政府,领导商民一律悬旗,并休业一天。学生联合会也配合行动。
敌人空虚,工人群情高涨,发动武装起义,推翻军阀反动统治的时机已到。
3月19日清晨8时,上海区委主席团开紧急会议,会议一开始,就由周恩来报告:“昨晚消息,松江大战,宜兴确已攻下。毕庶澄有败退可能,同时也有暂时压迫我们的可能。所以今天罢工下来而无动作,必受压迫。”
罗亦农问:“你的意见呢?”
周恩来:“我意今天都准备好,如果12点以前,有毕军溃退消息,即一面下令罢工,一面今晚行动。”
区委们都点头。
当晚,起义领导机构作出决定:决定后天(21日)一致行动。
20日傍晚,北伐军进入上海近郊新龙华。起义条件已成熟。
21日上午9时,上海市民代表会议执委会常委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会议主席汪寿华宣布:3月21日中午12时起实行总同盟罢工、罢课、罢市,以响应党军对封建军阀之残余势力下总攻击。
当时,在上海的敌方兵力有警察2000人,直鲁军约3000人。起义力量方面有工人纠察队3000人左右,其中有武装的150人。
3月21日中午12时,总罢工按时实现。
按周恩来预先所作的规定,四郊几处大工厂的汽笛同时长鸣。上海125万工人中,参加罢工的有80万人。罢工者按照计划拥向街头,1小时内赶到指定地点集合,然后举行同时的、 到处的、突然的袭击敌人。在租界以外的7个区域里,少数武装工人在前,广大群众在后,起义开始了。陆续不断的枪炮声和群众激昂的口号声交织一起,震动了整个大上海。复旦、暨南、同文、南洋、光华、上海大学等20余校学生罢课后,有1270多学生,组织254个宣传队,到南市、闸北、江湾、吴淤、公共租界等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有些学生还直接参加了战斗。
在前线负责指挥的是周恩来和赵世炎。前线总指挥部设在宝山路横浜桥南的商务印书馆职工医院内(横浜桥是一条马路下很小的桥,架在污水河上。这个职工医院现仍是医院)。
当天清晨,周恩来和赵世炎一起来到总指挥部。(没有见到过这一时期周恩来的照片。)据当时在场的人回忆,周恩来穿了一身灰布棉袍,头戴一顶鸭舌帽,围了一条深灰色围巾,西装裤子黑皮鞋,完全是一个地下工作者的形象。他在总指挥部的西厢房里,因为忙碌,反而不显紧张。桌上摆了一张上海市区的大地图,赵世炎和他不时俯下身子,指指点点地商量着。房门不时被推开,外面进来的联络员有请示的,有汇报的,个个行色匆匆。
“世炎,你在这里盯着,我到现场去看看。”门外停了一辆汽车,周恩来坐上去,往返于火车站、东方图书馆、商务印书馆三路,指挥战斗。
第二天,周恩来又到前沿检查工事,并同纠察队员一起扛木料,整修工事。突然,一颗炮弹落在附近,周恩来本能地就地卧倒,炮弹掀起的巨大气浪,将地上的碎木、泥灰飞溅到他身上。平静之后,他站起来,看看周围并无人伤亡,掸去身上的泥土,又去抬他刚放下的那根木头。
一个纠察队员着急起来:“总指挥,这里是前线,你的指挥位置不在这里。”他想让周恩来避开危险地段。
周恩来淡淡一笑:“当指挥的怎么能不来?你们不是同样很危险吗?”
虽有些伤亡,起义进展还是很顺利。
到22日下午,毕庶澄看到大势已去,俏悄换上便服,逃进租界。敌人的残余部队军心涣散,已近土崩瓦解。
5时,按总指挥部发出的紧急通知,沪东、沪西、闸北的工人纠察队分三路到虬江路宝山路口集合。队伍会合时,周恩来在三叉路口找了块高地,拉开嗓子讲话。他讲了各区敌人先后被消灭的情况后,接着说:现在敌人2000多人集中在这里,被包围了,逃不掉了!他们坐火车也不行,因为火车头早开走了。若想从吴淤口出去也不行,因为天通庵的敌人也被我们解决了。他向全体纠察队员下了发动总攻的命令,要求在6点钟以前攻下北站,结束战斗。各路纠察队都士气高涨,立刻向北站发动猛攻。
6时,敌人的最后一个据点——北火车站攻下了。
当天,上海人民代表会议选出了有共产党人罗亦农、汪寿华等,还有其他人士钮永建、杨杏佛、虞洽卿、王晓籁等组成的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
经过连续30小时的战斗,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终于取得了辉煌胜利。
然而,胜利又是那样快地成为阴谋者的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