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到达南昌的,还有后来成为共和国大将的许光达。许光达,原名许德华,1926年人黄埔军校学习,1927年在国民革命军第四军任见习排长。
8月1日傍晚,他去九江市书店买书,一路上见行人躲躲闪闪,气氛很是反常。碰到一个熟人,一打听,才知道南昌发生兵变了。许光达虽是两年多的党龄,但身在基层,并不知南昌是什么样的兵变。可事关重大,他顾不上买书,急忙赶回了营区。
第二天一大早,党小组长老黄就来找他了,悄悄告诉他,说南昌是党领导的暴动。许光达大喜,抱住老黄:“太好啦,早就该这么干!不然我们都 快闷死了。”
老黄比较冷静,说:“你的身份已暴露,在这里有危险,快同炮兵营另外的几名共产党人一起走吧。”
“怎么走?”许光达被这突然的决定弄得有些紧张。
“假装开小差,速去南昌,找自己人的队伍去。”
事情紧急,许光达也顾不上拿什么东西,找到另外几个党员,先偷偷溜出营门,到街上后,7个人排成一排,装成去执行任务的样子,埋着头,脚赶脚,急匆匆地出城,来到南门口,老黄说有一个联络员在那里等候。
“喂,你们是去打野外的吗?”声音不高,甜甜的。回头一看,从一条小路过来一位穿军装的女军人。
“我们是打野外的。”这是接头暗号。老黄拿出九江市党组织的介绍信。
女军人看完介绍信,在上面签了字,告诉他们:张发奎反共了。昨天,当周士第带领的七十三团出发后,张发奎就带着卫队乘火车追去,好在周士第他们开了火,才没有被截住。现在黄老门方向不能走,火车已经不通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到南昌吧。说着,她拿出7条红领带:“这是起义军的标志,见到起义军时戴上。”在老黄分发红领带时,女军人转身从树丛里拿出一个竹篮。她利索地撩起竹篮上的盖布,嗬,是7支短枪和一包子弹。
“我们到南昌后找谁报到?”老黄问。
由于着急,再加上他的云南乡土口音,女军人听不清,直眨眼。许光达重复了一遍。
“只要是起义军,哪一部分的都行。交上介绍信,就会有人分配给你们任务的。”
“我们走哪条路好呢?”老黄带队,想弄明白点。
“怎么去都行,只要快!” 女军人又拿出一些银元,“这是路费,同志们,再见,祝你们顺利!” 女军人一边说,就和他们一一握手道别,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人,有意思!”老黄他们上路了,还在回头寻找女军人的影子,但什么也看不见。几个人便打趣说此人是神女下凡。走到半路,老黄才突然叫起来:“咱们这是朝哪走?”7人一齐停下来,搔首弄腮。有人说:上庐山吧,沿着赣江走,可以绕过张发奎和李汉魂的关卡,直达南昌。行,就这么走吧。
7人甩开脚板,去翻越庐山。到夜幕降临时,他们也深在庐山中,趁着黑夜,一脚高一脚低的,拼命赶路。
到了8月6日早晨,他们终于赶到了南昌城下。远远地望见炊烟中的城廓,他们兴奋起来,好像看见起跑线的终点,又加了一脚力,来到城门口。几个人定睛一看:“不好,守城门的不像是自己人!”
老黄也觉得不对头:门口是军警在站岗,城门旁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细细一看,那尸体颈上也系着红领带!是不是暴动失败了,人马都被消灭?不可能,南昌城里共产党的兵力超过敌人几倍,不至于一夜覆舟啊;再说,失败了女军人就不会让我们来南昌找组织。门岗在游弋,不时扫过来一眼。久侍不宜,先躲躲再说。
他们几个下了公路,在树林子里摸索,一直溜到江边,才坐下喘息。
老黄让江西老表杨实人去找渔夫打听南昌城的情况。渔夫告诉他们,暴动的兵已经走了。
江边还贴着张发奎署名的告示:叶挺贺龙,盘踞南昌,希图不轨,实行赤化,本总指挥,挥泪致讨,以谢党国。显然,起义军已经离开南昌转移了。杨实人脸色灰暗,说他家就在高安县城,他要回家,不愿再往南追了。也有人主张等几天,看看动静再走。
许光达坚决不同意,他有些激动:“红旗都打出来了,我们必须跟上,用我们的脚去追上革命!”
同意许光达意见的同志,他们丢下杨实人,转道沿抚河向南追去。追了好长一段路,许光达首先发现了起义军留下的路标,心里一阵发热。大家蹲在地下研究起那个模糊不清的箭头,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盏风灯。
不管怎样,死活就是箭头方向了!
他们又上路。第二天傍晚,他们走到一个废弃的村庄遗址,实在太累了,几个人靠着残垣断壁倒头便睡。正在睡梦中,突然一声断喝,将他们惊醒。
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各自的手枪已被缴了。只见面前站着一头水牛,背上驮着个军官模样的人,后面还有一些散乱的队伍,也都端着枪指着许光达他们。
水牛背上的军官问:“你们是于什么的?”
“掉队的。”老黄回答,并反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老子是二十军的!”
“二十军的?”一听是贺龙的部队,老黄他们放下心。
“报告营长,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个兵把搜出来的3张《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的毕业证书递给牛背上的人。
“哦,黄埔五期的,本人是黄埔三期的。”水牛背上的军官爬下来,说话也客气多了:“我说几位老弟,别追了,跟我们干吧!”
原来这一伙人原是贺龙二十军下面的一个营,是起义之后,在路途中叛变出来的。营长对许光达这个文静书生模样很感兴趣,硬让他给自己当书记官,不由分说便把他们带走了。天快亮的时候,这伙人走进一个村子,许光达被裹胁进了一个富豪人家。屋主人恭迎营长走进堂屋。主人吩咐摆上大烟枪款待。
许光达趁营长过烟瘾的当口,溜出堂屋。用书记官的口气问门口的哨兵:“我那几个弟兄呢?”
“在隔壁。营长要用的人我们不敢怠慢。”
“屋里闷得慌,我在门口走走。”许光达摆出书记官的架势,很随便地说。
许光达闪身进了隔壁院子。这个院子很小,正屋3间,院里有一个草垛, 草垛下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看不真切,只见一丝火星,一闪一闪的,好像在抽烟。许光达大声喝道:“谁在这里站岗?”
只听一阵惊慌的响动后,火星灭了,一个矮个子兵站在许光达面前:“报告长官,是我。”他看清是新“上任”的许光达,马上点头哈腰:“喔,书记官,您……”
“站岗还抽烟!而且挨着草垛!”
许光达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哨兵腰弯得更低了。
许光达命令他:“让他们都出来,营长喊他们去。” 哨兵老老实实将人带了出来,让他们跟着许光达走。许光达将人带出院门,还回头交代哨兵:“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看见你站岗抽烟我可要报告营座了!”哨兵感激不尽。许光达他们一出院子,悄悄出村,一上公路,撒开腿就跑。直到太阳在东方探头,他们才停下歇口气。
路上不断遇到一些从起义军中溜出来的人。但他们还是朝前追,不追上起义军大部队死不罢休。他们追到了宁都城边。
“哒哒!”一阵号音传来。这声音太熟悉了,这不是我们的点名号吗?“红领带,快看,哨兵的红领带!”
“咱们也系上这个!”老黄掏出珍藏的红领带,示意大家戴上。
到了城门口, 哨兵问了声:“口令?”
“打野外!”
“什么,打野外?!”哨兵迟疑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对对,是打野外。不过,同志们,现在口令已经改了,不叫‘打野外’了,叫‘打倒蒋介石’,记住了吧?进城吧。”
许光达他们如释重负。一进城便瘫坐在地下,不想起来。可脑子却始终纳闷:起义了,好端端一个南昌城不占,为何撤离得如此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