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要将其在大陆剩下的最后王牌五十二军派往朝鲜参战,被杜鲁门所拒绝。
(台北—华盛顿,1950年6月底—1952年2月)
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突袭效果,大凡战争都是在星期天打起来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秘诀,而是一条发动战争的规律。尽管以前已经有了许多星期天开仗的先例,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天,在南北朝鲜交界的三十八度线,又突然爆发了战争。战争往往要使交战的双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朝鲜战争,后来演变成中国与美国两大国的较量。据历史记载,三八线上刚打响时,毛泽东主席与杜鲁门总统的反应有一点相同:并不像蒋介石一样是兴高采烈、喜出望外的。
新中国建立以后,中国大陆上有几十年遗留的战争创伤需要医伤。一九五零年六月上、中旬,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主持召开了中共七届三中全会。毛泽东在会上作了《力争取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的书面报告,作了有名的《不要四面出击》的讲话,他主张为了建设新中国,要团结大多数人,包括民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不要四面出击,树敌大多,造成全国紧张。接着,毛泽东又参加六月中下旬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政协会议,请各方代表人物来讨论即将公布的《土地改革法》。至一九五零年六月份,解放军人数已经达到了五百四十万这个庞大的数字。随着大规模战争的结束及经济建设的需要,除了保证有足够的力量解放台湾、西藏,巩固国防及镇压反革命,经毛泽东批准,准备在一九五零年下半年,复员一百四十万人,使部队保留四百万兵力。毛泽东是在这一连串治国的会议中听到朝鲜战争爆发的消息。他关注着,首先担心的是这场战争会不会影响新中国建设的步子。即使在不久以后,麦克阿瑟将战火燃到东北边境鸭绿江边。毛泽东是召开了好几次政治局会议,反复斟酌,不得已才决定彭德怀挂帅紧急出兵的。
由于时差的关系,战争爆发的时候,美国人正在过周未。杜鲁门在这些日子以来,被国会的共和党人搞得伤心透顶,几乎忍无可忍,他在这个周末,乐得将外交事务抛到九霄云外,放松头脑,到密苏里老家去过几天清闲日子。总统座机飞过密西西比河上空,降落在堪萨斯城。难得的家庭团聚以拥抱、打趣及闲聊开始。只来得及吃了一顿合家晚餐,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将当晚家庭团聚的欢乐一扫而光。电话是国务卿艾奇逊打来的:“总统先生,我刚得到极其严重的消息。北朝鲜人已经入侵南朝鲜了。”
经过一阵忙乱之后,杜鲁门只好中断休假,集合他的随从人员,乘飞机赶回华盛顿。
对于蒋介石来说,朝鲜战争爆发前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伤心最难受的日子。海南岛、舟山丢失后,台湾岛上人心惶惶,就是他下令枪毙了陈仪、吴石几个大人物也没能镇住人心。杜鲁门、艾奇逊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苏联代表马利克提出在联合国驱逐台湾代表,“中国”席位应归新中国;为此,马利克为抗议国民党人还占据席位而退出了会场。海峡对岸,中共两个兵团的大军在每天登船操习水战。有的报纸已经用“坐待毙命”来形容蒋介石的命运了。就是亚洲太平洋地区非共产党国家五月底在菲律宾碧瑶开会,印度、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澳大利亚、锡兰、巴基斯但、泰国等都派了代表出席,与会国家不同意菲律宾奎里诺总统邀请蒋介石参加。尽管蒋介石是这次会议的首倡者,为此他还专门从台湾出访了马尼拉与汉城发起开会。蒋介石确是够伤心落魄的。
这段日子蒋介石特别关心报纸上的消息。他一天看两次报。早上七点半吃早餐时看台湾各报。下午三点香港的报纸到了,他也要看。太忙的时候,侍从要为他用红蓝铅笔划出该看的标题。议论他本本及台湾的消息,他特别关注。六月二十四日的香港某报转载了一条印度报业托拉斯的快讯称:艾奇逊已经表示过美国将在是否接受中国进入联大的问题上不投反对票,而且华盛顿方面已经暗示了好几次,它希望安理会的其他成员国“迫使”它接受红色中国在联合国占有一席,有消息说有人已在动员法国和埃及投票赞成北京进入联大。这当然是使蒋介石读了十分酸涩的一则新闻。
六月二十五日早上七点过后,蒋介石像往常一样翻阅报纸用早餐。负责简报的蒋经国急匆匆拿着两份材料走进来,说道:“打起来了!在三八线打起来了!”
蒋介石赶快接过材料扫了一眼,上面列着通过国际电讯零星片断收到的消息:“金日成部队乘星期天跨过三十八度线……”“李承晚守军与北韩史大林战车在三八线激战……”蒋介石情绪有点激动,连脸色都有点胀红,眼睛都亮了:“经国,加紧与驻汉城的邹大使联系。”
蒋介石日夜盼望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难道真的降临了?!当晚十点钟,台北才接到驻汉城大使邹毓麟发来的第一封电报,报告北韩三军越过三八线南下战况。晚十点半,又接到第二封电报,报告使馆应变情况及战况进展。过了午夜,又接到第三封电报,报告邹毓麟与南韩政府及美国使馆联系情况,并反映了南韩亟需外援的情势,还报告大使馆必要时拟撤往釜山。蒋介石对于朝鲜战争的初步反应,和邹毓麟的研判大致相同。邹毓麟记述说——
今韩共南侵,酿成大战,南韩全国奋起抗战,等于对癌症实施外科手术疗法,所谓“置诸死地而后生”,因祸得福,反得死里逃生。韩战对于台湾,更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弊。我们面临的中共军事威胁,以及友邦美国遗弃我国,与承认匪伪的外交危机,已因韩战爆发而局势大变,露出一线转机。中韩休戚与共,今后韩战发展如果有利南韩,亦必有利我国,如果韩战演成美俄世界大战,不仅南北韩必然统一,我们还可能会由鸭绿江由东北而重返中国大陆。如果韩战进展不幸而不利南韩,也势必国此而提高美国及自由国家的警觉,加紧援韩决不致任令国际共党渡海进攻台湾了。
当天,蒋介石还收到美国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从东京发来的急电,询问蒋能否派一个军赴朝作战。同日,麦克阿瑟又向台湾派出以费尔德上校为首的“远东军驻台湾军事联络组”。
六月二十六日,凌晨天未亮,蒋介石就致电南朝鲜总统李承晚,对南朝鲜战事深表关切。接着,蒋介石在阳明山庄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出兵赴朝问题。军方的首领反对出兵,可是王世杰。叶公超等文官却认为这是政治上的一个难得的机会,应该出兵。会议经过叩个多少时争论,通过了出兵朝鲜的决定。
此时,邹毓麟又从汉城来电报告:南朝鲜急需外援,必须特别迅速,否则就缓不济急;而外援之中可能的,第一是美国,第二就靠台湾了,如果没有及时的外援,汉城固不必说,整个朝鲜半岛,势必在两周内完全落入北韩共军之掌中。当日,蒋介石拍板出兵后,立即向李承晚驰电声援,并表示将采取有效步骤进行援助,其中包括派遣主力五十二军附加第十三师共三万三千人出兵朝鲜,直接参战,并立即着手准备。对准备参战部队的军官、兵员、装备、运输进行补充和调整,计划经空中和海上将部队运到朝鲜战场,台湾当局还按蒋介石指示给美国国务院提出要求参加朝鲜战争的备忘录,声称这些部队将携带“中国自己手中所有的最优良的装备。台湾将派C46式运输机二十架运输这些部队,而且这些部队可以在五天之内准备就绪,候命待发。”蒋介石自己也公开说:“中华民国政府军距离韩国最近,是能够赴援最快的友军。”
驻防在台湾北部地区的第五十二军是蒋介石从大陆撤出来的唯一完整的主力军。在辽沈战役中五十二军从营口市往海上逃跑,是该战役中唯一漏网的国民党的以军为建制的部队。来调防上海,曾与陈毅大军在浦西激战,后来乘军舰经舟山退至台湾。亦曾经调防舟山群岛。原军长刘玉章为黄埔军校四期毕业,是一员骁勇的战将,长城抗战中在古北口负过伤,还参加过有名的台儿庄战役及武汉会战、长沙会战等;甚为蒋介石所器重,后来在台湾曾获晋升陆军一级上将。可见蒋介石为了通过朝鲜战争反攻大陆,将自己最后的王牌都愿拿出来。
六月二十六日以后,五十二军奉命进入一级战备。全建制待命,随时准备出发。二十六日,陆军总司令孙立人奉蒋介石之命对五十二军调整充实,郭永任军长,李有洪任副军长。
六月二十八日,台湾当局的外交部长叶公超授意驻美大使顾维钧及在美文化名人胡适赴白宫拜会杜鲁门总统,面交了蒋介石六月二十六日向社鲁门建议派五十二军驰援南朝鲜的电报副本,以示台湾方面的诚意。
六月二十五日这个星期天的傍晚七时,总统座机飞回华盛顿。白宫还在修缮,杜鲁门在从机场驱车驶往临时白宫布莱尔大厦的不长路途中,听取了国务卿艾奇逊、国防部长约翰逊和副国务卿韦布的简短汇报。到达布莱尔大厦后,杜鲁门来不及吃饭,刚够抽空给妻子打电话,通知平安到达,十三位负责全国军事与外交的高级官员已经恭候在会议厅里。
很奇怪,讨论朝鲜战争的会议一开始就偏离了正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首先宣读麦克阿瑟将军提交的关于台湾的长篇备忘录,而并不是讨论朝鲜的战况及事态发展。与会者听到的是麦克阿瑟急切地呼吁杜鲁门改变元月份所宣布的美国无意保卫台湾的政策。麦克阿瑟将这个岛屿比作“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和潜艇供应船”,认为把它拱手让给一个不友好的政权“对美国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麦克阿瑟表示愿意甚至迫切希望访问台湾作一番调查,以确定为保卫这个岛屿免遭侵略对“军援的需求和限度”。与会者们早已闻悉这些言论,因是老调重弹,就对之嗤之以鼻,中间既没有插话,也没有各抒已见。艾奇逊暗暗嘀咕,军方中的鹰派想借朝鲜战事在台湾问题上向总统施加压力。
布莱德雷发言完毕,正好总统管家来招呼进晚餐。会议就改至餐厅的椭圆红木餐桌上进行,总统首先发言,表示愿意倾听对局势的任何见解,他暂时无意作出任何重大决定。他先请艾奇逊报告朝鲜局势。艾奇逊介绍朝鲜战场混乱而尚不明朗的当天局势,表示令人担忧。艾奇逊提出了经国务院与国防部官员讨论的三项建议:1.向南朝鲜运送军援计划外的武器装备;2.动员空军掩护美国侨民撤退;3.命令驻菲律宾的第七舰队向北移动,以阻止中共军队进攻台湾,同时劝阻蒋介石不要采取任何针对大陆的行动,不允许麦克阿瑟对台湾作调查性访问,艾奇逊强调指出,美国不应和蒋介石搞得太热乎。他认为台湾前途将由联合国决定。
杜鲁门这时插话:“或者由对日和约来决定。”
布莱德雷又接着发言,表示他并不认为苏联人已经准备就绪要打仗了,他对“投入地面部队特别是大规模卷入的可取性表示怀疑”。
海军上将谢尔曼也发言认为应该约束蒋介石。国防部长约翰逊提出对麦克阿瑟也要严加管束,“以免使他的权限过大”。
第二天,朝鲜战场上,南朝鲜军队一触即溃,北朝鲜部队进逼汉城。李承晚率高级助手已经南逃,还传来了李承晚一行要到日本建立“逃亡政府”的消息。艾奇逊大吃一惊,在傍晚七点多打断了杜鲁门的晚餐,说朝鲜局势极为严重。杜鲁门说:“晚上九点开会。”这样,出席前一天会议的原班人马又重新回到布菜尔大厦的红木圆桌四周。尽管局势严重,经过讨论,杜鲁门还是没有批准海空军“在三八线以南采取行动”。杜鲁门建议先观察几天再作决定,他说:“我不希望打仗。”
艾奇逊又提到蒋介石,并希望第七舰队实行双向封锁,即阻止任何一方对另一方的攻击。
杜鲁门表示同意,接着谈起了台湾问题。杜鲁门推翻了自己在元月五日所作的承认中国对台湾主权的声明,在这次会上提出希望考虑“台湾重新划归日本”的设想,并想将台湾置于麦克阿瑟的控制之下。他透露大约一个月前,蒋介石给他来过一封密信,蒋在信中提出“引退”,让另一位较少引起争论的人物接替其位置。杜鲁门认为,如果提出让麦克阿瑟接替蒋的位置,蒋会接受。
这就意味着麦克阿瑟将成立日本与台湾两个地方事实上的总督。艾奇逊对此顾虑很重。艾奇逊认为蒋介石诡计多端,居心叵测,有可能耍花招实际上抵制麦克阿瑟,只是达到要美援的目的。艾奇逊说:“在台湾问题上使我们陷入混乱是不值得的。”
艾奇逊简短有力的话说服了杜鲁门。国防部长约翰逊插话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美国不能再给蒋一个子儿。过去我们给他们的金钱现在都投入了美国房地产交易,或者都存入了马尼拉的银行。”
艾奇逊这次劝阻了杜鲁门与蒋介石勾搭。这次会议决定,美国空军和海军将同北朝鲜人作战,美国海军确保两个中国政权相互保持距离。
战争爆发四天之后,六月三十日,麦克阿瑟用十分急切的语调给华盛顿发了一封长达两干字的电报,声称只使用海空军已无济于事,目前唯一的希望“是在朝鲜作战区域投入美国地面部队。”他建议立即派遣一支大约两千人的加强团,随后,他希望“从日本抽调多至二个师的美国部队,供初期的反攻使用。”当日早上七点刚过,杜鲁门打电话给国防部长约翰逊和陆军部长斯,要求他们“考虑一下抽调两个师给麦克阿瑟,并考虑接受中国国民党政府提供两个师的可能性。”杜鲁门认为,蒋介石政府仍然是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使用蒋的部队是名正言顺的。杜鲁门的理由是:“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荷兰都派舰只、飞机参战,我们大概也应该使用中国的地面部队。”
杜鲁门预见到这样做会引起强烈的反应:“我们不知道这样做对毛泽东将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要引起一场全面的亚洲战争。”
上午九点半,杜鲁门的战争委员会在白宫举行会议,杜鲁门就麦克阿瑟要求增派两个师一事征求意见。他拿不定主意,接受蒋介石提供的三千三百人的军队“是否值得”。这些军队能像蒋介石说的在五天之内能够上船启运。杜鲁门认为“时间是非常重要的”。
艾奇逊明确反对蒋介石军队卷入。他指出,接受蒋介石的军队就有把中共引进朝鲜或者台湾的危险。此外,蒋介石如果派部队到朝鲜,势必会削弱保卫台湾的能力。共产党人就会乘虚而入,迫使美国在干预朝鲜的同时决定是否干预台湾。
三军参谋长们明确表示避免蒋介石卷入。蒋介石的部队装备与南朝鲜人的相比相差无几,而南朝鲜人则无法与北朝鲜的装甲部队相抗衡。此外,使用蒋的部队还须动用运输工具,倒不如这些工具更有效地把美军和补给运人朝鲜。
最后,杜鲁门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婉言谢绝蒋介石提供的援助。此外,已经开始中英建交谈判的英国表示,不能和台湾军队一起并肩作战。美国权衡利弊,也只能采取取英舍蒋的方案,拒绝了蒋介石的援军。
蒋介石格外热衷于派兵参加朝鲜战争,其目的是直言不讳的:他期望通过赴朝作战,就可以从北朝鲜进攻东北,或者在东南沿海开辟第二战场,实现其反攻大陆的如意算盘。因此,蒋介石后来吹嘘说,如果台湾国民党军队参加朝鲜战争,则战争情势,必将完全改变,并可使中共志愿军在作战中发生政治和心理的影响从而瓦解其军心。他指责美英等西方反对国民党军队参加朝鲜战争,“乃是韩战最后没有结果的一个最大原因”。
蒋介石见正式出兵的建议无效,在一九五零年八月间,又通过和麦克阿瑟的私交提出派一万五千人以“志愿军”的名义人朝,结果遭到美国拒绝。
同年十月,新中国的志愿军从东北跨过鸭绿江赴朝作战,十一月下旬,美军在朝鲜北部遭中国志愿军反攻出现了大溃败;麦克阿瑟又提出要蒋介石派出增援,同时向台湾运去了两个军的装备,并派出接运部队的飞机。
蒋介石大喜过望,于十二月一日下令第五十二军于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作战准备,并派出先遣团赴汉城。
可是,这时仕鲁门总统已召开了国家安全会议。会议讨论后,认为起用台湾军队只能有一点表面价值,却会遭英国等盟国强烈反对,还有引发同中国的全面战争的危险,所以认为,即使暂时无兵可派,也不能引蒋入朝。
蒋介石还是不死心。
一九五二年二月,朝鲜战场是交锋最为激烈的时候,蒋介石第三次向美国提出出兵朝鲜。
杜鲁门却越来越清楚地看清了蒋介石参战的用心,是在于挑起美国和新中国之间的大战;而在朝鲜战场上,美国和中共都想把战争控制在一定的规模内,因此,杜鲁门不能让蒋介石通过出兵朝鲜来达到其企图。最后,杜鲁门不但拒绝了蒋介石出兵的要求,还干脆以指挥权调整的名义,把朝鲜战争与台湾问题截然分开。
蒋介石为此对杜鲁门抱怨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