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外务省的会客室里,阳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落在明晃晃的地板上。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和日本外务大臣有田八郎坐在沙发上,在他们的背后是两名翻译。有田八郎并没有直视克莱琪,而像是在欣赏地板上的光影。
克莱琪郑重地说:大臣阁下,英国政府对发生在天津租界的事件非常关注。如果日本军队不放弃对天津租界的包围,必将引起英国和日本之间严重的外交冲突,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
有田八郎:根据我方的情报,在天津租界被捕的支那人是第9军的成员,这已经毫无疑问。他们是恐怖分子,他们对两名日本士兵和一名中国人的死亡负有直接的责任。贵国驻天津领事馆的官员事实上对他们采取了保护,这是非常可笑的。
克莱琪:贵国军队不仅包围了我国在天津的租界,而且还对我国公民进行人身侮辱!
有田八郎反驳说:大使先生言过其实了。我国军队所采取的,无非是一些必要的、防范性的措施。
克莱琪:防范性的?难道,对我国女性的搜身,强迫她们脱掉衣服,也是防范性的?
有田八郎:在非常情况下,为了防止杀人凶手逃跑,这是必要的。
克莱琪:大臣阁下,我国政府和民众对天津租界事件的反应是强烈的,在议院的压力下,我国政府将被迫采取相应的对策,我想,大臣阁下对此应该有所理解。
有田八郎平静地:大使先生用不着对我国政府进行恐吓。如果贵国在天津的领事馆同意交出杀人凶手,这个不应该出现的风波自然就会平息。
克莱琪相当克制,但话音里还是带有了一些最后通牒的意味:我已经代表本国政府向大臣阁下转达了我国的意愿,我相信,大臣阁下和贵国政府会认真地研究这个事件和我国的态度。
有田八郎:我们当然会认真研究,不过,我看不出我国政府有什么改变当前政策的必要,因为我们必须把这几个凶手绳之以法。
克莱琪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么有田先生,我就告辞了。
有田八郎也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再见,大使先生。
克莱琪和自己的翻译走出了会客室。有田八郎的翻译走到有田八郎的身边,嗫嚅着问:有田君认为,英国人这次真的要和我们对抗吗?
有田八郎含义不明地微微一笑:你说什么,对抗?
晚上,重庆市区的一家咖啡馆里坐满了人。白天虽然经历了轰炸,甚至咖啡馆本身也破坏严重,但人们仍然不会放弃在一起放松一下的机会。几个月了,鬼子的轰炸没有停止过,重庆人当然也不会因为轰炸不停就放弃自己的生活。和轰炸一起存在,仿佛已经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态度。
咖啡馆的一个角落,安富耀和郑琪面对面坐着,正热烈地谈话。
郑琪:你们那儿来的那些苏联空军的飞行员,到底怎么样啊?
安富耀:谁知道,看着他们倒是牛高马大的,飞机也不错。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他们跳舞和喝酒的本事。
郑琪:你是不是有点嫉妒了?
安富耀:嫉妒?是有点儿。他们的伊—15和伊—16歼击机看起来挺棒的,起码比我的那架老菲亚特要好得多。
郑琪:人家苏联飞行员在南京和武汉已经和日本鬼子打过空战了。
安富耀:是啊,所以我才只嫉妒他们的飞机,不讨厌他们的人呢。
郑琪笑起来,但她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因为她看见林天觉黑着脸走到了自己对面,站在安富耀身旁。下午排练的时候,林天觉就跑到剧场里找她,说是要请她吃晚饭。郑琪撒谎说自己晚上还要排练一个四重奏,推掉了。
郑琪:……天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脸阴沉的林天觉讽刺道:我是来听你的弦乐四重奏的,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出二人转!
安富耀这时也认出了林天觉:哦,这不是……郑琪:我表哥,林天觉,中央广播电台的记者。
安富耀友好地伸出了手:对,林先生,你好!
林天觉却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眼睛只看着郑琪:小琪,这是怎么回事?
郑琪:怎么啦?
林天觉:你不是说你在排练吗?
郑琪:我……你在跟踪我?
林天觉:是,我是在跟踪你!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的神圣,会值得你来骗我!
郑琪大为光火:你这是干什么?!
林天觉:你也太过分了!
郑琪:你才过分!
安富耀从两人的对话中显然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连忙劝道:郑琪,林先生,大家有话好好说嘛,没必要在这里……林天觉却没好气地打断了安富耀: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充当和事佬?!
安富耀:林先生不要误会,我是好意。
林天觉:好意?如果你是好意,就不要再用你那身空军制服来勾引女孩子。小琪天真,经不住这样的诱惑。有本事,你去和那些轰炸重庆的日本人打去,别把精力花费在勾引女孩子身上。
郑琪愤愤地:你胡说什么?!
脸色阴沉的安富耀站起身来:你刚才说什么?
林天觉还在喋喋不休:我说,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打日本人。要不是你们空军的无能,重庆能被轰炸成这样?!
安富耀克制地:你很过分了!
林天觉:我就是要说,怎么啦?难怪日本人的飞机那么猖狂,原来我们的空军将士根本就无心恋战,只是对女人感兴趣!
安富耀被激怒了,他猛地一巴掌扇到林天觉脸上,林天觉还在捂自己脸颊的时候,安富耀已经跳到了他面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顺便把一把椅子和一杯咖啡也带到了地上,咖啡杯子清脆地碎了。安富耀骑在林天觉身上,抡起手掌,左右开弓地打了林天觉几个耳光。林天觉被打得哇哇大叫,咖啡厅里顿时一片大乱,人们纷纷围了过来。
郑琪的眼泪出来了,她使劲地拉着安富耀:别打了,我们走吧!
安富耀这才放开了林天觉,站起身来:你说得太多了!说完,安富耀掏出几张钞票扔在桌上,和郑琪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里,林天觉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了一点血迹。他狠狠把嘴里的血吐到了地上。
这个晚上,政府大楼蒋介石的会客室里笼罩着柔和的光线,蒋介石、王宠惠和郑先博坐在沙发上。郑先博从英国回来,带来了英国政府将可能强硬解决“天津租界事件”的消息。王宠惠当然高兴,便执意要让郑先博和自己一起来见蒋介石。郑先博扼要汇报了自己出使英国的情况,但强调,自己对形势的判断只是谨慎乐观。
蒋介石看着王宠惠,显得有些轻松:亮畴,你的判断呢?
王宠惠:先博此次去英伦,得到的信息起码多数是正面的。英国的议院对天津租界事件的反应很强烈,张伯伦政府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根据我对英国政治的了解,如果英国的议员们对政府施加足够的压力,政府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蒋介石:英国绅士们现在终于也忍不住了!日本人肆无忌惮,炸了他们在重庆的大使馆,现在又在他们的天津租界上乱搞。先博,说说你的看法。
郑先博犹豫了一下,才说:委座,我认为,英国和日本之间还会有几次外交上的讨价还价,在这个过程中,也可能会出现变故。因为,我们毕竟无法排除这次租界事件是日本人有意试探英国人底牌的可能性。
王宠惠看了郑先博一眼,说:先炸了大使馆,然后又是包围租界,这种试探是不是有点过分?
郑先博:英国使馆被炸,也许是出于偶然,德国使馆、意大利使馆也都被炸了,日本人对重庆实施的轰炸本来就没有目标区分。
蒋介石:驻英大使郭泰祺的观点是什么?
王宠惠:郭泰祺对英国反应的解读也是乐观的。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破坏委员长的情绪,甚至触怒王宠惠,郑先博还是坚持道:委座,王部长,通过郭泰祺大使的引见,我先后和多位英国政府人士晤谈,还见到了丘吉尔先生。他们都认为,英国政府此次一定不会轻易地放过日本人。日本军队包围天津租界之后的所作所为,太有损英国人的面子。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和我对英国人的了解,我们仍然应该警惕。英国人为了自身利益,也有放弃绅士面子的可能。
王宠惠:丘吉尔在英国应该算是一个鹰派人物了,他的态度恐怕是可信的。
郑先博:丘吉尔先生认为英国政府会作出强烈反应。但是,他是对我,一个来自中国的外交特使作的这番表态。也就是说,他的表态还可能是一种政治上的策略。
蒋介石轻轻地笑了,摆摆手:英国人再讲费厄泼赖,也不能把自己在中国和远东的利益拱手相让吧。英国人一直对中国的战事隔岸观火,现在,火终于烧到了他们自己身上。好啦,我们不必去猜测更多。不管英国和日本之间的交涉会发展到哪一步,起码,这次租界事件是一个契机,说不定英国人和日本人会就此翻脸。如果英国人决定和日本人翻脸,那么我们在外交上的主动就增加了不少。
王宠惠:我同意委员长的判断。
郑先博犹豫地:委座,我认为不能过于乐观。
蒋介石:你恐怕又太悲观了。
重庆郊外的空军基地,停机坪旁边的草地上开满了野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野花色彩缤纷,似乎战争已经变成了非常遥远的事情。
基地的餐厅里,杜兰香和几个厨师在一起准备各种蔬菜。
这时,苏联飞行员基里琴科手里捧着一束野花走进了餐厅。厨师们都知道基里琴科是来找杜兰香的,偷偷乐着把眼光投向杜兰香。基里琴科直截了当地走到杜兰香面前:亲爱的杜小姐,请接受我的花。
在厨师们眼光的注视下,杜兰香很不好意思:你的花?这不是野花吗?
基里琴科泰然自若:我采来的野花,送给你。当然,它们没有你美丽。
杜兰香更尴尬了:这……你留着自己看吧。
厨师们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基里琴科却并不受干扰:杜小姐,请不要拒绝我。也许,你们中国人不愿意别人说自己美,但我还是要把花送给你。
正在此时,基地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基里琴科无奈,只好把野花放在了一张餐桌上,匆匆跑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一个厨师学着基里琴科,用生硬的汉语说:亲爱的杜小姐,它们没有你美丽!
杜兰香骂道:一张臭嘴!说完,她把桌子上的那束花拿起来,走到了餐厅外。
机场的跑道上,可以远远地看见基里琴科和另外一帮苏联飞行员向自己的飞机跑去,中国空军飞行员,包括安富耀,也爬上了自己的飞机。警报声还在持续响着,此时又加上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然后,飞机一架接一架地滑上跑道,起飞了。
看着基里琴科驾机升向空中,杜兰香若有所思,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野花放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
郊外的高炮阵地。在轰隆的飞机声中,高炮阵地的高射炮一齐开火。张旭东在自己的炮位上射击着,杜治国不断地给他输送炮弹。
一架日军的战斗机俯冲过来,对准了旁边的一个炮位扫射。
张旭东大喊:敌机扫射,隐蔽!
那个炮位上的几个士兵还没有来得及隐蔽,就被日军飞机击中,几个人都倒下了。
张旭东站起来继续开炮射击,然后大喊:杜治国,炮弹!
他的身后却没有人回答。张旭东愤怒地喊道:杜治国!你他妈的又躲起来了?!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
还是没有人回答。
张旭东:杜治国!
旁边那个炮位上却传来了杜治国的喊声:我在这儿!
张旭东扭头一看,却发现杜治国已经站在了那个炮位上,代替刚才倒下的战士,瞄准空中开炮了。另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在旁边为他压炮弹。张旭东突然笑了起来,向杜治国挥了挥拳头。
那边,杜治国也对着张旭东笑了笑,又继续开炮。
空中,日军轰炸机被高射炮弹爆炸的气浪震动得摇摇晃晃。爆炸的声音从机舱外不断传来。丸川知雄端着望远镜观察着地面的轰炸。
领航员大声喊着:进入轰炸航线!
机长:投弹!
吉岗重复道:投弹!
丸川知雄突然大声喊起来:不好!
机长:怎么回事?
丸川知雄:前面飞机的炸弹,差点击中长江上的美军军舰,好像是图图拉号!
吉岗不屑地:可惜我的炸弹没落在他们的甲板上。
丸川知雄:你疯了?!不能轰炸美国人!
机长:丸川君不用大惊小怪,就算是轰炸了图图拉号,也算不了什么。
吉岗:要不,丸川君回去以后给罗斯福总统写一封信,说我们轰炸了他们的军舰,看美国人怎么说?!
机组成员都哈哈大笑起来。
丸川知雄正要说什么,飞机却伴随着一声爆炸剧烈地抖动起来。丸川知雄惊恐地朝机舱外观察:敌人的歼击机,飞机受伤了!
丸川知雄看了看从一旁掠过的歼击机,觉得陌生,连忙抓过机型识别图查对,然后大声喊着:奇怪,敌人怎么会有伊尔—16?!
结束了空战的飞机降落在空军基地的跑道上。有的飞机在冒烟,也有的飞机已经起火。消防车响着警笛迅速地扑向着火的飞机。也有许多人跟着消防车一齐跑过去。杜兰香跟人们一起跑着,手里还拿着基里琴科送给她的那束花。跑到半途,她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最后,她站在跑道的一边,停下了,远远地望着前面。
在跑道的另一端,基里琴科手拿着飞行帽,钻出混乱的人群跑过来。
杜兰香看见了基里琴科,却不好意思了。她有些慌乱地看着基里琴科,基里琴科远远地看见了杜兰香手里拿着的那束花,笑了。然后他也放慢了速度,一边走过来,一边给杜兰香敬了一个调皮的军礼。
杜兰香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天气阴沉的日本东京。
外务省大楼的那间会客室在大白天也亮着灯。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和日本外务大臣有田八郎坐在一张桌子前,他们面前摆放着《有田-克莱琪协定》的文本。双方的翻译也坐在一旁。
有田八郎正在读着《协定》中的一段文字:“……英国政府充分认识到正在进行大规模敌对行动的中国的实际局势;并注意到,只要这种事态继续存在,在华日军为了保障其自身的安全和维持它所控制的地区内的公共秩序,就有其特殊的需求,它也就必须压制或去除那种将妨碍它或有利于它的敌人的任何活动或行为。”
克莱琪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段话,是双方经过了多个回合的争论,才最后决定下来的。克莱琪自己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
有田八郎读完之后,问道:大使先生,对于这一段话的措辞,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异议了吧?
克莱琪:我知道,大臣阁下一定非常欣赏这段话,因为它实际上是承认了日本对中国的占领。
有田八郎笑了:大使先生难道不承认这一既定事实?
克莱琪:你是问我个人的态度呢,还是英国政府的态度?
有田八郎:这有什么关系?难道大使先生不是英国派驻日本的全权代表吗?如果你没有更多的意见,那么我们就签字好吗?
克莱琪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在文本上签了字。双方交换文本之后,又重复签了一遍。等他们签完,两个侍者端着香槟分别走到了桌子的两边。
有田八郎从侍者手上拿起一杯香槟:大使先生,让我们干一杯,为了这个重要的协定,也为了你的不懈努力。
克莱琪站起了身,却没有去拿香槟:大臣阁下,作为不列颠联合王国在日本的全权代表,我只是尽到了我自己的责任。你和贵国政府对这个协定感到高兴,我并不意外。对不起,我告辞了。
有田八郎的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鞠了一躬,看着克莱琪和自己的翻译走出去。然后,他把自己杯子里的香槟一口喝下,对自己身边的翻译笑着说:哼,典型的英国人的傲慢。
美国华盛顿。
胡适和参议员皮特曼坐在林肯纪念堂附近的水池边的一张椅子上。水池里的水波澜不兴,映照着天空里的乌云。水池边上,没有多少人。
皮特曼看了看天色:天气不太好,可能会下雨的。
胡适:参议员先生,你刚才告诉我的消息,比这天气更让人压抑。
皮特曼:是啊,大使先生,我实在很抱歉。《中立法》修正案被参众两院否决,对你,对你的国家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当然,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遗憾的结果。
胡适看着面前的水池,叹了口气:几个月的心血,白费了。
皮特曼:这是美国国内政治的大势所趋,大使先生应该理解。
胡适点了点头:我当然能够理解。我只是为美国政治家们的短视感到悲哀。《中立法》修正案对中国的作用自然是非常巨大,但同时也涉及到美国自己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在亚洲与欧洲的利益。
皮特曼:是这样。
胡适: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参议员先生,感谢你对中国人民的友好,和你为修正案所付出的努力。
皮特曼:但愿时间会改变这一切。
胡适:我和罗斯福总统见面的时候,他也提到了时间。可是,时间对于抗战之中的中国政府和人民来说,却意味着更多的困难和牺牲,尤其是在日本飞机轰炸下的重庆。
皮特曼:我相信贵国政府和人民会坚持下去的。
胡适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们会的。
夕阳下的重庆黄山别墅静悄悄的,外面的树林里除了几声鸟叫,再没有一点声音。
黄山别墅楼上的办公室里,蒋介石正冲着王宠惠和郑先博大发雷霆:怎么搞的?!美国人自私自利,倒也罢了,这英国人怎么可以作出这样可悲的事情来?!我早就对美国《中立法》的修改不抱多大的幻想。但是英国人这一次却实在卑鄙,居然在被羞辱之后,还正式承认日寇对我国的占领!
王宠惠和郑先博都静静地听着蒋介石发泄,不敢言语。
蒋介石:亮畴,你们外交部要对自己作一个深刻的检讨!在这么重要的外交事件里边,外交部,包括那个在伦敦的郭泰祺,都做了些什么工作?!你们带给我的消息,是英国人这一次不会对日本妥协,但是现在,却弄出来个《有田-克莱琪协定》!
王宠惠:委座,此次英国人的确是令人不齿。不过……蒋介石打断了王宠惠:不过什么?你们的斡旋很不成功,难道还有什么理由?郑先博,你从英国回来以后,不是说英国朝野,包括丘吉尔,对天津租界事件都有一致反应和强烈的看法吗?!
郑先博:是这样的,但是我当时也提出,我们要警惕英国人……愤怒的蒋介石根本不让他申辩:你对英国人的判断完全错了!听亮畴说,你还曾经在英国留学,居然被英国人蒙在了鼓里!我要撤了你的职!
王宠惠连忙说:委座,先博出使英国,应该说任务完成得还是不错的。
蒋介石情绪极坏把怒气转向了王宠惠:你也要深刻地检讨!我们苦撑待变这么久,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外交契机,却带来了这样一种结果!如果不能在外交上有所突破,拿你这个外交部来干什么用?!
王宠惠:委座,外交部一定就此事进行检讨。关于先博的事情……蒋介石再一次武断地打断了王宠惠的话:不用再说了!
晚上,何雪竹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见房门哐当一声,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连忙来到客厅里,看见郑先博一脸阴沉地进来,也不理她,把手中的公文包狠狠地扔到了沙发上。
何雪竹:先博,准备吃饭了。
郑先博没有回答何雪竹,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两眼发直,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何雪竹知道他一定遇上了不顺心的事,便去倒了一杯开水,关心地走过来:怎么啦?
郑先博还是不说话。何雪竹不问了,只是把水杯递到郑先博手上。郑先博看了看何雪竹,把杯子递到嘴边,顿了一下,却没有喝。
叹了口气说:我被解职了。
何雪竹:解职?!
郑先博:委员长当着我和王部长的面,把我解职了。
何雪竹大为不解:为什么?!
郑先博:为了美国的《中立法》修正案被否决,主要是为了英国和日本签订的《有田-克莱琪协定》!
何雪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先博:《中立法》修正案被否决,委员长希望美国介入中国战事的计划无法实现了。英国人和日本人在天津租界事件上达成了妥协,事实上是正式承认了日本对中国的占领。我不是去过一趟英国吗,委员长认为我,还有外交部在这个事情上办事不力。
何雪竹在郑先博身边坐了下来,安慰道:可你并不能左右英国人,更不能左右美国人的决定呀。
郑先博感叹地:这个道理谁还不懂?!弱国无外交!在这个世界上,谁愿意把一个积贫积弱、千疮百孔的中国放在眼里?!我知道,委员长对这两件事情看得很重,因此才震怒。我不过是一个替罪羊,一个发泄的对象罢了。
何雪竹:正因为弱国无外交,委员长才不能把你撤职,你一个普通的外交官,能够扭转乾坤?
郑先博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他的语调里却有了一丝悲怆:一个有着伟大历史的泱泱大国,在这时却被一个弹丸小国摆布,被世界列强抛弃。我是个搞外交的人,能不心痛吗?!撤我的职,甚至枪毙我,我都无所谓!我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英国人和美国人有他们的国家利益,他们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我只是希望中国能够强大,强大到他们在维护他们自己国家利益的时候,不得不考虑中国的利益!
何雪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郑先博了。
延安的一个窑洞里亮着忽忽悠悠的烛光。周恩来回到了延安,参加正在这里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窑洞中间的一张木桌子四周,坐着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周恩来以及朱德、博古等人。
毛泽东先讲了自己对目前抗战形势的分析,然后转向坐在一旁的周恩来,笑着说:恩来同志,谈谈你的看法。你一直在重庆,比我们这些在山沟沟里头的人消息更灵通嘛。
周恩来概括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虽然国民党军队在湖北刚刚打了一个胜仗,歼灭了冈村宁次一万多人,但对于整个抗日战线来说,并没有根本性的影响。在外交上,国民政府现在更是面临巨大危机。美国的参众两院否决了关于《中立法》的修正案,这意味着美国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对中国抗战提供像样的援助。英国和日本刚刚签署了《有田-克莱琪协定》,英国人不仅在天津租界事件上作了让步,更在这个协定里公然承认了日本对中国的占领,以及在占领区内为所欲为的权力。蒋介石“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目的,是要争取把英美都拉入中国的抗战之中,但这两个外交事件,却表明英美两国都不愿意卷入中国事务,这无疑对蒋介石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周恩来以目前的抗战局面相当困难作为结论,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听完之后,毛泽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美国人从1929年的经济崩溃以后,就变成了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这不奇怪。英国人在天津受到如此大的侮辱,居然也让步了,这实在是有损绅士风度啊。
博古:恩来,你认为现在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
周恩来:持久抗战仍然是今后一段时间的主题。为了持久抗战,我们必须尽力维护统一战线,营造全国上下团结对敌的良好气氛,渡过难关。
毛泽东表示了赞同:恩来说得好。日寇对重庆的轰炸,无非是想在较短的时间内摧垮国民政府的意志,尽快解决他们在中国的战事,然后把战场扩大到其他地方。我们必须在这个时候高举团结的大旗,不让日寇有可乘之机,也不要让老蒋产生摇摆情绪,寻找和日本人妥协的机会。
周恩来:我同意主席的判断。因此,我们在重庆的工作还必须要加强。
朱德:可老蒋亡我之心不死啊,在这种时候,都还给国共合作制造麻烦。
毛泽东轻蔑地笑笑:老蒋的算盘任何时候都是会打错一两个珠子的。只要我们坚持团结抗战,人民就会站在我们一边。
这时,一个警卫员端了一盆玉米窝头进来:主席,首长,吃晚饭了。
毛泽东:好好,我早就觉得肚子饿了。吃完饭,我们再接着开会。
玉米窝头被端上了桌子,警卫员又拿出了碗筷。另一个警卫员端上来一盆汤。
毛泽东拿了一个啃着:恩来,我们这里的伙食可不敢跟你在重庆相比啊。
周恩来也拿了一个窝头吃起来:可我觉得,延安的玉米窝头比重庆的宫保肉丁还香。
嘴里塞着食物,毛泽东还不忘幽默一句:那好啊,什么时候我们两人换换位置,让我到重庆去吃几顿宫保肉丁!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