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知,太阳汗得到铁木真人数众多的情报是假的,针对这一假情报,他在札木合的帮助下制订出了战略计划——进行试探性攻击,把他们引诱到阿尔泰山山麓,集中全部兵力在此突然反击,这叫斗狗战术。
这个计划看似平淡无奇,实际暗藏玄机。太阳汗的战马现在正是肥胖之时,铁木真的战马瘦弱不堪,如果真能成功引诱铁木真,那铁木真以瘦追肥,必然疲惫不堪,当他疲惫不堪时,掉头揍他,输赢就显而易见了。
屈出律大叫起来:“铁木真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兵,他这是在故弄玄虚。父亲您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这般害怕?”
撒卜勒黑火上浇油:“我的可汗,我想到了您的父亲。您的父亲从来不让敌人看到他的后背,这是因为他从来不逃跑,不退缩。早知道您这样懦弱,还不如让皇后古儿别速来统帅军马!”
太阳汗的脾气不知为什么变得那么柔和,面对两人的嘲笑,他反击道:“你们两个人不要说大话,到了战场上,你们两个未必争气。”
撒卜勒黑老羞成怒,撸胳膊挽袖子,在原地直转,转了一会儿,他就冲出帐篷,骑上马跑了。屈出律“扑通”跪在太阳汗面前:“父汗,开战吧!”
太阳汗咬着下嘴唇,看向札木合。札木合仰头望着蒙古包的圆顶,太阳汗又去看阿勒坛和忽察儿,两位蒙古亲王抻长了脖子,看着札木合。
太阳汗颓唐地说道:“那就打吧!”
第二天,太阳汗放弃了正确的且战且退、诱敌深入、突然反击的“斗狗战术”,下令全军渡河,与蒙古军开战。
铁木真完全想不到太阳汗真的会来,高兴之余也有担心,因为和太阳汗的马相比,他的马的确有点形销骨立。可人家既然来了,就必须要热烈地“欢迎”。
铁木真调兵遣将开始布局。他本人率领先锋军和特种部队巴特尔军在第一梯队,合撒儿率领中军在第二梯队,第三子窝阔台率领右手军、忽必来率领左手军实施迂回包围,殿后军由则由他的幼弟帖木格率领。
这个战术布局已构成了向乃蛮军实施宽正面、多梯次的纵深突袭。当铁木真的先锋部队和特种部队猛烈向太阳汗的战线冲击时,乃蛮军队无法抵抗,纷纷后撤,一直撤到了纳忽山脚下,太阳汗下令沿山麓列阵,抵御铁木真。
铁木真的先锋部队和特种部队先发起进攻,哲别、忽必来、者勒蔑、速不台如狼似虎地冲击太阳汗的防线,山摇地动。太阳汗手微微颤抖,指着这四个狂兽级别的人物问札木合:“他们是谁?”
札木合采用极度夸张和隐晦的手法回答:“他们就是铁木真的四条狗。平时用铁索拴着,战斗前用一点点人肉喂食,激起他们的兽性。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您仔细观察他们,他们的额头是青铜所铸,口是钢铁所成,舌头如锥子,心比石头还硬。他们的眼里除了人肉外没有他物,就比如您吧,虽然是个活人,可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堆会喘气的肉。”
太阳汗哆嗦起来,说:“我看咱们还是远离这些家伙吧。”说完,就从山脚退往山坡。当他感觉安全了,又去观察战场。此时的战场,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他的第一道防线已支撑不住,正在崩溃。他看到猛烈冲击防线的敌人中,有两支分队骁勇异常,就如同镰刀割麦子,横扫一大片。
他不由得再度发抖起来,问札木合:“那两支如马驹般活跃,如狂风般嚣张的是什么人?”
札木合“啊呀”一声道:“这您都不知道吗?他们就是我们蒙古人三大超级打手的两个,兀鲁兀部和忙兀部!”
太阳汗右眼皮直跳:“他们有多厉害?”
“他们一天不打仗,浑身就发痒,一天不杀人,眼睛就红肿。他们能把世界上最厉害的勇士打翻在地,骑到上面撕扯着耳朵、鼻子大吃。他们能轻易地把世界上最厉害的勇士的脑袋割掉当球踢,抢夺别人的财产就如同拿自己的东西一样。”
太阳汗左眼皮也开始跳起来,声音发颤地说:“那还是离这些家伙远点吧。”
说完,他从山坡后撤到半山腰,下令尚存的三道防线同时后撤。
屈出律当时正在左翼,看到父亲和札木合在一问一答,问答结束后就后撤,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派人提醒太阳汗,别再后撤了,此时应该居高临下反冲锋。千万不要让敌人死咬住咱们,使咱们发挥不了高处的优势。
太阳汗回话说:“你懂个屁,敌人太凶猛,我们用后撤步步高的方式消耗他们的力量,当他们力量用尽时,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用兵如神和用兵如猪的区别正是屈出律和太阳汗的区别,也是铁木真和太阳汗的区别。铁木真发现太阳汗连续两次后撤,大喜若狂。在进攻前,他就担心太阳汗会利用地势反攻,所以他要求所有部队死死咬住乃蛮军,千万不要给乃蛮军留下反击的空间和力度。
太阳汗的两次撤退让他看到胜利就在眼前,他亲自指挥特种部队死死咬住敌人,敌人后撤一步,特种部队就前进一步。人类战争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低处的军队把高处的军队打得直后退。
太阳汗看到一人从山下猛冲上来,盔甲鲜亮,怒目圆睁。他问札木合:“此人是谁?为何我一见到他连咳嗽都不敢?”
札木合两眼放光,不知是兴奋还是仇恨,他提高嗓门喊道:“他就是我的安答铁木真,他的身体是熟铜所铸,用锥子都刺不进,他的骨骼是坚铁所成,连针都刺不进。”
太阳汗屏住呼吸,认真观察铁木真,不由得暗自赞叹:“果然具备可汗气质啊!”
札木合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我安答铁木真就是一只饥饿的雄鹰,扑他的任何对手都像是扑兔子。您不是豪言壮语过,如果有蒙古人来到你面前,你会把他们烧成灰吗?如今他来了,你看怎么办?”
太阳汗还未答话,早在他身边站立许久的屈出律大吼一声:“札木合,你扰乱军心,我砍了你!”
札木合闭嘴不言,用挑战的眼神看着脸色铁青的太阳汗。
屈出律气吼吼地指责太阳汗:“父汗你怎么如此懦弱,居然说看到铁木真都不敢咳嗽,难道他铁木真是止咳丸?他不过是血肉之躯,你怕他做甚?你如果下令,我现在就冲下去把他活捉来,送到你面前,你把他烧成灰。”
太阳汗的胆好像被吓破了,嘴里渗出苦涩的黏液:“刀兵无眼,岂是儿戏,赶紧后撤。”
乃蛮军的防线再度后撤,此时只剩下两道防线,震天的杀声中,整个山体都摇晃起来,太阳汗扶着札木合站稳,懊恼异常的屈出律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太阳汗似乎根本没听到儿子的冷笑,因为他被战场上的另一人吸引了,那人正在如变戏法一样地射箭,指哪射哪,潇洒凶狠的劲头让人叹为观止。
他指着那位神射手问札木合:“此人是谁?”
札木合回答:“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射手合撒儿,你看他身高三丈,一顿饭能吃一头三岁的牛,披挂三重盔甲,架着他那三头犍牛才能拉动的战车来了。你看你看,他正在吞噬你的士兵,一口一个。你看你看,他射出的箭能把山后的人射穿。伟大的合撒儿来了,哎哟!”
屈出律再也不能忍受札木合的胡说八道,他一拳挥过去,目标当然是札木合胖大的脸。可拳头在半路上被另一个拳头拦住了,这个拳头圆咕隆咚,像个小西瓜,两个拳头一撞,屈出律感觉胳膊发麻,不由得倒退几步。小西瓜拳头的主人正是撒卜勒黑,他才把屈出律击退,马上转身对太阳汗说:“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应该下达反攻令。”
太阳汗已是六神无主,突然看到战场上起了一阵旋风,旋风过后,一个粗大的汉子正挥舞着大刀跳跃着砍杀。太阳汗从嗓子眼里蹦出字来:“这又是谁啊?”
札木合看了一眼,说:“这是铁木真最小的弟弟帖木格,此人平时虽然懒惰,早睡晚起,可打架时从不落人后,有他的地方就有死尸。”
太阳汗魂飞魄散,发布他此生中最后的一道命令:“后撤!”
他已到达山顶,乃蛮军的预备队已从山顶后撤到了后山腰,屈出律看着漫山遍野的蒙古人,长叹一声,掉头回到他的左翼,他等待一个机会,一个逃跑的机会。
札木合见太阳汗已如死人,也长叹一声,他观察了下四面八方,发现现在逃跑还有生路。于是,他二话不说,离开如一摊泥的太阳汗,来到阿勒坛和忽察儿军中说:“太阳汗是个废物,被我几句话就吓得连连后撤,我们赶紧走吧。”
阿勒坛和忽察儿也这样认为,三人从后山腰逃跑前,札木合派了一名使者趁乱到铁木真军中传他的话说:“我已用胡言乱语把太阳汗吓傻了,他的士兵士气已低落到极点,胜利已经属于你。好好干!”
札木合的心态实在让人莫名其妙。铁木真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可他连续两次帮助铁木真。合阑真沙陀之战时,他把王汗的军队部署与进攻计划透露给铁木真;这一次,他又充当铁木真传奇的解说员,把太阳汗吓得屁滚尿流。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他在太阳汗面前胡言乱语,太阳汗就不太可能步步高,从开战之前太阳汗的决心和气势上来看,太阳汗不可能一退再退,至少应该有一次漂亮的进攻或者反冲锋。
札木合在铁木真的人生戏剧中,角色是敌人,可偶尔会客串下好朋友。如果仅仅猜测他是顾忌安答之间的盟誓,实在是肤浅之臆。札木合不是个受诺言束缚的人,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以君子之心度之,他有民族荣誉感。无论是合阑真沙陀之战还是这次的战役,铁木真都处于劣势,他当然希望铁木真被打败,可不希望败得那么惨。
无论如何,他又一次或多或少地帮助了铁木真。经过一天的冲锋,铁木真的力量已到极限,当他收到札木合的情报时,黄昏来临,他下令停止进攻,把纳忽山团团围住,他要恢复力量,全歼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