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时无刻都绷紧神经的人,总会有放松之时,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成吉思汗自丧父开始直到西征结束,始终紧绷着神经。开始时是为了生存,后来是为了发展,再后来是为了比天还高的发展,他一直坚信他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表,老天是不能休息的,所以他到处开辟战场,到处杀戮。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目的,战争和征服本身就是目的。
从他回到克鲁伦河的1225年年初到出征西夏的秋初,他终于有了短暂的不到一年的休息时间。他的神经终于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有一天,他站在草原高处,看向远方,一股奇怪的气味使他顿时忧郁起来,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需要平静生活的欲望。他对着那片草原深情地说道:“此地风景甚美,真乃乐业百姓盛会之处、野兽奔跑之地、老者休息之所也。”
他彻底地放松下来,和他的战友们饮宴,偶尔进行一次规模很小的狩猎活动。如今,他的版图已从东方的北京延伸到了西方的撒马尔罕,看上去他知足了。他曾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一个柔弱的妇女不必带任何武器,就可以从北京安全、顺畅地抵达撒马尔罕。
对如此光辉的成就,成吉思汗本人是如何看待的呢?
他曾对一位穆斯林长老说:“在我死后,一个强有力的名字将在世界上继续流传。”该名穆斯林长老的脑海里马上飘过那些死尸和废墟,他说:“您屠杀了那么多人,任何躲过劫难的人都不可能会记住你的名字。”
成吉思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还没有被我屠杀的人,他们会一直传颂着我的名字!”
也就是说,成吉思汗在生前就认定,他必将是名垂史册的人,无论是美名还是恶名。不但要有名声,还要有实惠,这些实惠就是他给儿子们的礼物。他希望他的子子孙孙永远传播他的名字,将他的名字颂扬到世界的尽头,而报酬就是广大的地盘。
术赤分到的是钦察人的广大地盘,还有玉龙杰赤以及呼罗珊地区;察合台分到的是西辽故土;窝阔台分到的是今新疆天山以北地区,西至伊犁河流域。蒙古本部和乃蛮部、克烈国故地都给了幼子拖雷。金国被攻占的领土并未分配,也许是他想留给大蒙古国的第二任领导人。
分封这些土地时,他的三个儿子满面笑容,只有术赤没有笑容,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他正在钦察草原,他给成吉思汗不能回蒙古草原的理由是自己正在生病。这是成吉思汗的一个心结,也是他在不到一年的休息期间最让他头疼的一件事。
成吉思汗在花剌子模那次摔落马下、被野猪注视之前,曾下令术赤到撒马尔罕,一起回蒙古草原。但术赤委婉地拒绝说,他正在经营钦察草原,因为有很多钦察人正酝酿着反叛。成吉思汗三召他,他三次不来,只贡献了一大群野兽给成吉思汗的狩猎活动助兴。
成吉思汗回到克鲁伦河后,又召术赤,术赤有病在身,不能前来。
察合台开始煽风点火:“术赤喜欢钦察人胜过喜欢蒙古人,他在花剌子模不准蒙古人触犯任何一个钦察人,并且经常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还听说,当初父汗在撒马尔罕狩猎时,他曾想实施刺杀计划,自己称王称霸。”
这显然是恶毒的诬陷,术赤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纵然有这种想法,也不可能被人所知。但老人家耳根软,疑神疑鬼,听了这种话,不禁大发雷霆。他命令弟弟帖木格带几个搏击高手去见术赤,并且嘱咐道:“就说我要他来,如果他还推三阻四,你不必和他废话,悄悄杀掉他!”
帖木格还未走,一个从钦察草原回来的蒙古高级官员受到了成吉思汗的召见。成吉思汗问他:“术赤是否在生病?”
官员回答:“没有啊,我走之前,他还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杀死的狗熊、野猪能堆成一座山。”
成吉思汗像头野兽一样震怒,他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跳了起来。这一动作吓坏了那位官员,他以为成吉思汗要吃掉他。但成吉思汗没有,反而马上冷静下来,思考了十几分钟,他招来耶律楚材,说:“我要出征钦察草原。”
耶律楚材惊讶万分,成吉思汗说:“术赤要造反。”
耶律楚材不相信,成吉思汗又暴怒,他把三个儿子都叫来,问他们:“术赤谋反,你们相信吗?”
窝阔台和拖雷一言不发,察合台怒目圆睁:“父汗,让我去讨伐他,我要把他捏成灰烬!”
窝阔台去拽察合台的衣服下摆,频频给他使眼色,拖雷则愤怒地瞪着察合台,成吉思汗把三个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被气昏的头脑清醒过来,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这事先放一放,容我想好再说。”
他已没有时间想好。不久,一封加急文书从花剌子模送来:术赤病逝。
成吉思汗哭得死去活来,急忙去找那个诬陷术赤的高级官员,那位早已溜之大吉。术赤之死是大蒙古国初期的疑案之一,有人说,是成吉思汗派人毒死了术赤,不过更多的说法是,术赤的确是病逝。
成吉思汗下令术赤的儿子拔都继承他父亲的遗产,这件事对他产生的打击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就从伤心中复苏,一复苏,他的休息时间也就结束,毫无悬念的战争重新开启。
这次的战争目标是西夏,那个喜欢耍小聪明、能发不能收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