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国设计学院本身就是一组设计展史。从他的建筑外形就可以看出来, 风格迥异,变化多端。但这都是进入到学校里面之后的事情了。它的大门并不气派, 一个石砌的招牌挂着学院的Logo和名字,两边掩映着灌木乔木。
池南歌赶过来的时候, 裴轶已经带着儿子等了十分钟了。小鹿站在大石招牌上,牵着爸爸的手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嘴里念叨着数字。他的眼睛很亮,看到一个人往这边跑, 挥起手就喊:“小池哥哥你来得好慢啊!我都数到好几个一百了!”
“对不起,对不起, ”池南歌跑过来直喘气儿, “对不起,我迟到了。”
路灯下他呼出的白汽儿氤氲了五官,似水晶蒙上了雾气又被擦去。裴轶宽慰他安心:“没有迟到,刚好。”
池南歌长长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睛直往校园里钻, 踮着脚, “那个,要不,我们进去?”
裴轶把儿子抱下来, “你要抱着, 还是自己走?”
小鹿的嘴巴埋在围巾里, 小手揪来揪去的, “我可以自己走的。”
“好吧, 那你自己走,”裴轶放开他,“前面带路。”
裴鹿鸣嗷一声就跑出去了,小腿噔吧噔吧的。眼见着他跑出去,池南歌看向裴轶:“让他一个人,好么?”
“没关系,”裴轶示意无妨,“对这里,他可能比你还要熟一点。”
池南歌羡慕地啊了一声,瞧着前方道路,眼里流露出向往来。裴轶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此问:“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就觉得能进来……”能怎么样他没说完,只是站在这个地方就已经让池南歌觉得有一股兴奋劲从脚底板窜上来,让他一个星期以来的疲惫都消失了。
还是一个孩子一样,裴轶笑叹,抬步往前走。
虽然已经是晚上,不是好的观光时候。但池南歌是看什么都新奇,一路上眼睛都停不下来。一会儿盯着这个瞧一瞧,那个看一看。在一座雕像之前,想拍照却又找不到好的角度,上窜下跳的。
看他蹲在那里快有五分钟了,裴轶走上去,在池南歌背后弯下腰,伸手固定住池南歌握着手机的手,”好,就这个角度,拍吧。”
他的羊绒围巾垂下来,扫在池南歌的脸上,带来一阵痒意。下意识的,池南歌便动指一按,一张景照就已成型。他调回来看着,感叹:“这个角度的确好看。”
裴轶收回手,直起身说:“你的手太凉了,应该多穿一点。”
小鹿也过来摸池南歌的手,做惊奇状,“哇,真的好冷。”
池南歌本来想去摸小鹿脸的,这样连忙把手收回来塞到衣袋里,“你看,这样就不冷啦!”
“这样还是冷的,”小鹿毫不留情地戳破池小同学的谎言,“除非你跟我赛跑,赛跑就不冷了。”
池南歌简直拿这孩子的坦率没办法,跨着肩说:“好吧,我和你赛跑。”
小鹿哈哈一笑,扯着爸爸的衣角,“爸爸做裁判。”
“好吧,”裴轶佯装咳嗽了一声,拖长声音,“预备——跑!”
他看着两个小孩儿一起跑了出去,小鹿果然耿直,一条道跑到黑。池南歌怕他摔跤跑在旁边,不得不缩小步子陪着,还各种逗趣地画圈圈拐弯跑。
裴轶忍不住笑了一下,轻道:“儿子,你坑谁呢。”
以池南歌那个跑法,真是一会儿就累了。他扶着路边的树,干脆认输:“哇,我输了!我跑不过你!小鹿赢了!”
“in!”小鹿举起拳头,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好了,小池哥哥累了,我们慢慢走,让他休息一下,”裴轶适时结束了这场比赛,把池南歌从水生火热里解救出来。
池南歌终于可以匀一口气,“妈呀,比去趟健身房还累。”
然后给了裴轶一个相当尊敬的眼神。
裴轶受之无愧,牵着儿子带着池南歌继续往前。
参观了主道上的几个建筑物,裴轶忽然往一条小道上走,并示意池南歌跟上。在一个类似花园一样的地方绕了几个弯儿。
池南歌问:“裴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裴轶并不明言,只说:“马上就要到了。”
走累了趴在爸爸背上的小鹿说:“是惊喜!”
的确是惊喜,裴轶直接带池南歌来到了学院的私藏博物馆——这里平时不对外人开放。
池南歌对y国设计学院的种种如数家珍,对这个博物馆自然是慕名已久。所以当裴轶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直接惊成了矗立在博物馆面前的一座雕像。
“这,这,这……”他结巴了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激动得胸膛起伏。
裴轶说:“想要一个晚上参观完学校不怎么实际,但这里浓缩了学院的百年精华。虽然我觉得里面一件展品就可以看很久……”
“不,”池南歌打断他,语气颤动着,“能站在这里,已经……已经很够了!”
大约是寒气钻进了他的鼻腔,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池南歌现在眼里鼻头酸,热泪已经涌入眼眶。他狠狠抹了一把,望着博物馆的眼神犹如教徒看见了圣地。
裴轶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温和,轻声说:“进去吧。”
等到池南歌看到博物馆门前专门等着的人的时候,他不得不感慨:大佬就是大佬!
工作人员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周到地迎接三人进去,却并不跟着,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他们。看着玻璃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推开,明亮的灯光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亮起,池南歌都不知道怎么埋脚了。很是踌躇了一会儿,才踏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裴轶笑着问他。
“感觉在做梦,”池南歌望着博物馆的房顶,如坠梦幻。
时间的确是太紧了,看完这个博物馆是不可能的。池南歌刚踏进来就不想走,恨不得自己就是一件展品,就被挂在这里。
裴轶说:“你今天可以挑自己最想看的,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就是了。”
“嗯嗯,嗯嗯!”池南歌除了狂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搜索着导视,奔着自己心中的最爱就过去了。
他最爱的一幅画,人类艺术史上的瑰宝之一,经历战争摧残,岁月波折依旧美艳而深邃。那名为《朝霞》的珍宝。c区24号展位。池南歌印在脑子里的地方。他快步走过去,在它面前停下来——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幅画,可画框里却装着整个世界。
裴家父子站在五米远的地方,并不去打扰他。小鹿牵着爸爸的手问:“哥哥怎么了?”
“他看到了自己很喜欢的东西,想要和它单独待一会儿,”裴轶对儿子解释,“轻一点,我们不要去打搅他。”
“哦,”小鹿懵懂着,看着池南歌,又去拉爸爸的手,“小池哥哥哭了。”
空旷的博物馆里,这点生意已经足够响了。池南歌忙低头去擦脸上的水珠儿,“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我没想到今天能来这里……”
他语无伦次着,半晌走到裴轶面前,无比真诚而感激地说:“裴先生,谢谢你!真的!这是我的愿望,今天它实现了!谢谢你,谢谢!”
瞧他激动得眼底都红了,裴轶递上纸巾,“我本来只是想带你和小鹿来这里玩,叫你这么激动可不是我的目的。”
“我只是没想到,”池南歌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惊讶,“这里那么好……你和小鹿也那么好……”
“打住打住,”裴轶笑着说,“你这是在对我们父子好人卡吗?”
池南歌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怎么了,“裴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幸好不是这个意思,”裴轶圆上这个玩笑,抬手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再逛一逛就要回去了。”
“好,好,”池南歌立刻站直了,牵过已经自动靠过来的小鹿,参观各路展品去了。
从学院出来,时间已经是颇晚。裴轶当然不可能让池南歌自己回去,y国的治安在晚上可不怎么好。小鹿已经睡着了,窝在爸爸的怀里,手里攥着爸爸的围巾。
池南歌看着小鹿的睡颜,再一次感慨:“小鹿真的好可爱。”顿了顿又说:“有你这样的爸爸在,也很幸福。”
裴轶看到他眼里不知名的羡慕,没有说话。扭头看向车窗,问:“今天玩得开心么?”
池南歌一个抬头,帅气的脸在车窗上映出一个无比活力满足的笑容:“开心!今年刚开始就遇到这样的好事,我今年一定顺的!”
“还能这样解读运势?”
“必须的!可遇不可求啊!我人生的几大愿望之一,今天实现了啊!当然是要顺的!”
“好吧,”裴轶收回目光,抬手掩住嘴角,懒懒靠在了一边微笑着。车外的光在他眼里留过一道流光,他说:“你今天开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