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晁，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还想不想和我过？”

    夏珍蓉话落下，还未等候一秒，张晁果断开口：“过！”

    “那你想怎么过？”夏珍蓉再次问他，继续道：“我十三岁跟了你，现在我已经三十了，跟了你十七年，琪儿也大了，眼看琪儿要成家立业，我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你争吵，这样很没意思，所以，你就告诉我你还想怎么过吧，达不成协议，就请你把休书拿来，我可以离开山寨，从此与你再无关系。”

    张晁听后拧眉：“没有休书，就是过。”

    “你！”夏珍蓉一时气愤无语，只能咬牙嗔他：“你能不能不无赖？”

    张晁耸肩：“我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过日子那岂不就是一个字，过，不然你想怎么过，你说吧，我随你。”

    夏珍蓉‘哦’了一声，然后真的开口了：“要你休了你的那些女人......”

    她话未说完，张晁睁大了眼睛打断她：“你来真的？”

    夏珍蓉冷冷撇嘴：“你看看，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曲解我的意思，既然你这么心疼你女人，还留我做什么，拿来休书，我无怨无恨的离开。”

    “呃。”张晁一时尴尬，下一秒他又搬起凳子朝夏珍蓉移了移，夏珍蓉此时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眼睛平静的看向窗外，平静的天空在她眼底深处倒映出一抹忧郁的蓝意，她缓缓道：“她们都有了你的孩子，赶走是不可能的，我就想等琪儿成家之后，你帮我在花城买一个安静的院子，不需要太大，大了一个人住着冷清，也不要太小了，小了我怕琪儿以后带他的妻子回家没处落脚，你知道我喜阳，院子我希望它朝阳，然后我就搬走，平淡度过我的后半生。”

    张晁忽然不动作了，他呆愣的看着夏珍蓉，出口说了句：“那我呢？”

    夏珍蓉平淡回他：“留在山寨陪你的女人们兄弟们。”

    张晁：“........”

    “夏珍蓉，你认真的？”张晁死盯着她。

    夏珍蓉点头：“早就想好了，只是迟迟见不到你就没说，刚好今日我们能好好的交谈，就说了。”

    张晁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缓缓将身体重量往后压，最后颓废在凳子上，一双受伤的眼睛看着夏珍蓉。

    “你这女人，真是没心。”

    夏珍蓉忽然大笑：“我没心？我怕是将我一辈子的良心都用在了你的那群女人身上！”

    “什么意思？”张晁脸色一凝。

    “呵，你知道吗，我这是嫁给你的早，早生下的琪儿，但就算如此，琪儿也从没安稳度过他的童年，你的那些女人，谁知道是哪一个或者是全部都在变着法的要害琪儿。”

    “害？”张晁不解出声，随后便听到了夏珍蓉的声音，音线颤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琪儿八岁那年跌落荷塘，是被人推进去的，九岁那年华儿从树上摔下，琪儿在场，你打了琪儿一顿，可你从没问过这件事是不是琪儿做的。”

    张晁皱眉。

    “十岁那年琪儿马场练马，他的马突然猝死，琪儿差点沦落马蹄下，你却当是场意外，还是十岁那年，琪儿落马休养，理儿小，拿着烧红的灯油倒在琪儿伤口上，导致伤口炎溃脓，我问他，他却说是母亲告诉他灯油能疗伤，我念他小没有训斥他，又念他母亲为你生下了儿子，难免心高气盛便将这件事算了。”

    “你为何不告诉我？”张晁眉头皱的更深，隐隐还有怒火要。

    夏珍蓉没回他继续道：“十一岁那年，琪儿开始学习查账，琪儿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又怎么可能将帐算错，可你不问缘由的再次骂了琪儿，我问了琪儿，琪儿说这个账本不是他计算的那本，账本被人掉包了，我本想找你好好说说这件事，可你那段时间娶了第六房夫人，正在兴头上，我也不想惹你不快便没找你，可自那次之后你便觉得我知识教养不够教不了琪儿，开始处处针对挑琪儿的毛病，琪儿不止一次回家对我面露委屈，甚至还含泪问我，娘，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夏珍蓉的眼睛红了，她赶忙吸了下鼻子，将头背过张晁望着窗外要黑下的天空，强迫自己平静，不要生怒。

    张晁双手慢慢紧握，看着夏珍蓉忍泪的小动作，心沉落谷底。

    夏珍蓉令自己平静下来后，再次开口道：“你也知道，我爹我娘是替地主家干活的农户，我学识不够，大字不认几个，不懂的那些所谓的话里话话外话，说话直了些，所以我从来不在你的那群女人面前过多说话，就怕一两句话说错了，她们看低我的同时还会低看你，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你现在有钱了，懂得多了，你能和她们交流相处，而我呢，我就是一个村妇。”

    “珍蓉...”

    夏珍蓉说着将头转回看向他，平静的眼睛中再次浮现泪水：“张晁，尽管如此.....你还想和我过吗？和一个村妇过吗？”

    她话落下，突然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张晁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傻珍蓉，就算你一辈子不理张晁，张晁也会对你无赖一辈子，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你就是我的妻，你和她们不同，你是妻子！”

    这一刻夏珍蓉再也忍不住心中几年积存下来的委屈，大哭在张晁怀中，抱在他身后的手臂紧紧抓着他衣服，哭的像个小孩子，将所有不满不快心酸悲伤倾泻出来。

    哭的彻底，也将张晁的心哭软了。

    没想到这短短几年里生了这么多事，让一心陪伴跟随他的妻子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你这个混蛋！”夏珍蓉哭骂：“我从小就跟你，无怨无悔的跟你，从你一无所有，家人反对我也要跟着你，你却这样对我，以前说过的话让我不止一遍的痛心，什么一辈子对我好，就是你的托词，你的谎话，你骗我的！”

    张晁将夏珍蓉更紧的抱入怀中：“是真的都是真的，是我的错，今后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让你不再受委屈！”

    “你又这般说来骗我！”

    “张晁不会骗你！”

    “若我爹娘还在，我一定要让我爹拿拐杖打死你！”

    “好好好，打死我，都是我的错，让你和琪儿受苦了。”

    “呜呜呜”

    门外，酆小玖将身体轻轻靠在门边听着屋内的一切，本是紧张愤怒的脸上逐渐被笑容替代，这个笑容干净柔美。

    她为夏珍蓉高兴，真心为夏珍蓉高兴，一年前她说要留在山寨陪夏珍蓉三年便是为了此事。

    当日见到夏珍蓉和张晁两人之间冷漠的关系后，她便想要帮助夏珍蓉，等能再次看到夏珍蓉脸上开心笑容后，她才能放心离去。

    现下看来，这两人之间唯一的误会便是长时间的不相聚，这些年张晁山寨起来了，难免傲气了起来，就将一直陪伴他的妻子忘在了脑后。

    一年前她闯入夏珍蓉的院子，引来了夏珍蓉许久未见的张晁。

    张晁或许还想着夏珍蓉以前对他的态度，却忘记了他和夏珍蓉许久未见，就算再热情的心也会变得冰冷，见到张晁时，两人没有那种许久未见的欣喜，有的是冷漠，不知是这两个人谁变了，但确实少了夫妻之间的融合。

    夏珍蓉的变化令张晁心中起了不安，不知为何许久未见的妻子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所以他想要让夏珍蓉重回以前，那么就必须慢慢接近她，接近她就要接近她身旁的人，而酆小玖就是最好的出点。

    酆小玖最后看屋内一眼，抬步走入院中的荷塘边坐下，拿过放在荷塘上的鱼饵，抓起一把轻轻撒入水中，下方池塘中慢慢浮现几个红点，近了，十几条红鲤鱼，争先恐后的吃着饵料。

    还有的从池塘中一跃而起，从众鲤鱼头顶飞过，再一头扎入饵料堆中，一口下去，大半饵料入口，然后迅游离鱼堆。

    酆小玖看着那条已经游向池塘深处的红鲤鱼，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跃一跃，又怎能看到上方风景。

    又是一把饵料从她手中洒下，这时朝她走来一个人影，酆小玖抬头看去，然后起身对夏珍蓉行礼：“夫人。”夏珍蓉走到她面前扶起她，轻柔一笑：“我要谢谢你。”

    “谢字何来？”酆小玖不解问她。

    夏珍蓉笑道：“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恩？”

    “如果不是你挺身出来帮我，我不可能对张晁说出埋藏心里几年的话，或许还会和以前一样，两人没说上两句话就会大吵大闹，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今日多亏有了你，打张晁的那一幕打醒了我。”

    酆小玖面上温笑，不接他的话听她静静说：“你让我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是放下，什么是争取，你冲进来的瞬间，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再过下去了，才说出了休书二字，只要他开口说好，我就释然了，可他没有，既然没有，我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下，将所有话与他说清道明，你都能为我挡下他的怒火，我又怎么能甘愿受他的怒火。”

    酆小玖抿唇浅笑：“那现在说清楚了吗？”

    夏珍蓉翘微颔：“恩，虽然说明白了，但是，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夏珍蓉说着将头趴在酆小玖耳边小声道：“我还是很气愤他有那么多女人。”

    酆小玖听后突然捧腹大笑：“若你不气愤倒是不正常了，你这算是好脾气了，还能忍他这般长时间，要是我肯定要放火烧了他的山寨，然后卷财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保不齐再寻个好人家嫁了！”

    “小玖姑娘。”突然酆小玖身后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酆小玖赶忙闭嘴，和夏珍蓉木讷扭头看向身后，入眼的是张晁阴沉的脸。

    “嘿嘿，老爷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知晓夏珍蓉和张晁和好后，她对张晁不免也朋友了起来。

    张晁走到夏珍蓉身旁很自然的搂过夏珍蓉，一双敌视的眼睛看着酆小玖：“请您不要将您的思想传给我家珍蓉，珍蓉是不会抛下我走的。”

    酆小玖‘呦~’了一声：“这才刚复合多久啊，就开始酸人了。”

    夏珍蓉脸皮火烫，一把推开张晁，跑到酆小玖身旁，嗔道：“我们不理他。”

    张晁无奈一笑：“那你们先聊，我去处理些事情。”

    张晁欲要转身，酆小玖忽而轻飘飘的开口：“是想要去找你的那群女人吗？”

    夏珍蓉身体一震转身看向他。

    张晁侧过头对酆小玖笑的坦然：“恩，有些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夏珍蓉一听面色微变：“张晁，算了吧，都过去了，你这时候找他们又能如何？都是一家人了。”

    张晁冷笑：“一家人？我可不记得我和她们结过。”

    酆小玖心下讶异了一下，没想到夏珍蓉和张晁还是结夫妻呢，这情~可深了~

    “张晁，还是算了吧，以后好好过就行了。”夏珍蓉是真的不想张晁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都是女人，既然都跟着张晁了，她又何苦为难人家。

    酆小玖听后撇嘴：“夫人，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叫好好过，你是觉得琪少爷现在大了，她们就没办法整治了吗？”

    夏珍蓉面色刷然一白：“你说什么？”

    酆小玖道：“别把人心想得太好，也就是我遇到的你，若是我当日去寻了她们，保不齐她们会把我捆了送老爷面前，然后博得老爷欣喜，能够让她们在山寨地位提高呢。”

    酆小玖话落，张晁对夏珍蓉温柔一笑：“珍蓉，我会有分寸的，等我回来。”

    “哎哎，你....”夏珍蓉还想说些什么，张晁已经转身离去，酆小玖拉住夏珍蓉，淡薄出声：“夫人，相信老爷会有分寸的，做了错事的人，就应该为她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俗话说得好，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既然到了，那她们就理应承受，而不是让你去怜悯，你的怜悯，最后换来的或许是你自己的悲剧。”

    夏珍蓉听了酆小玖的话，一时心情复杂，望着酆小玖的眼睛中多出了几分惧意，看了许久，她摇头叹道：“小玖，我能放心你下山了，你比我强太多，你的果断会是你最好的生存利器，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谨记一句话。”

    “夫人请讲。”

    “人无善德，百事不成。”

    夏珍蓉的话令酆小玖一时陷入沉默，她望着下方池塘中为了争夺一点饵料而打在一起的红鲤鱼静静观望，突然远方有一条很小的鱼，它看了眼打起来的鱼群，默默转身离去，然后吃掉了因打斗激荡过来的饵料，入口摇摇尾巴继续围在外围，吃着池面零散的饵料。

    小而积大，最后吃饱了，摇晃尾巴神采奕奕的游走了。

    酆小玖在它游走后，转身对夏珍蓉颔笑着点了头：“小玖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