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华廷当年“夹带作弊,戴枷示众”的事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百姓们平日都已经淡忘了此事,朱华廷也在刘老爹处建立学堂,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可是名声上损害却是他一生的污点。
朱攸宁无意识把玩着袖口嵌边的白兔毛,追问道:“难道商人出身的人,做官就一定不长久吗?”
飞龙汤看着朱攸宁笑了笑,并未言语。
可是尽管他保持了沉默,朱攸宁也依旧明白了飞龙汤的意思。
一旁的扣肉却是直接一些,笑着道:“九小姐有所不知,本朝出身商贾在朝廷为官的,燕伯爷还是我们知道的第一个。”
朱攸宁听了,面色越加凝重:“就连商人家族出身的举子也不成?”
扣肉点头道:“的确没见过第二例。”
所以当初朱华廷,才会以那般屈辱的方式退出了仕途,从此被折断双翼,只能窝在小学堂里教导一些贫苦的孩子来实现抱负。
朱攸微微眯起眼来,可是有一些事,即便知道了真相,只会让人更加无力。
若是自身的原因,或者别的其他什么,至少还有改变的可能,可是国朝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却是容不得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抱有幻想的。
只不过,商人家出身的举子肯定不只是朱华廷一个,为何别人家的举子没有闹的如此轰轰烈烈?
朱攸宁猜测,这其中有朝廷的关系一定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飞龙汤和扣肉见朱攸宁神色如此凝重,也猜到她必定是想到了朱华廷的事。
当年若不是朱华廷出了事,朱攸宁可能还如从前那样,做个无忧无力的千金小姐,也不必在外行商抛头露面,更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二人一时间还有一些唏嘘。
朱攸宁很快的管理好情绪,见扣肉和飞龙汤都是一副沉重模样,笑着对他们道谢:“这次多亏了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可能还会知道这其中的内幕,这对此暗的分析是影响极大。”
“九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家爷吩咐了,来了京城就全听九小姐的吩咐行事,不可有丝毫怠慢,九小姐有什么事就尽管使唤我们,我们绝无怨言。”
朱攸宁笑着点点头:“回去后我再好好的谢过北哥,现在却是要好好的感谢你们二位。”
“不敢当,不敢当。”扣肉和飞龙汤心中都觉得很熨帖。
与朱攸宁又说了一会话,二人便退下休息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燕管家低沉浑厚的声音:“小姐。”
“燕管家请进。”朱攸宁吩咐身边的百灵迎。
百灵便上前去,撩起了门帘。
燕管家进屋来,拱手道:“朱小姐,锦衣卫中来人求见。”
朱攸宁惊讶的道:“上一次他们询问过了,怎么这次又来了?或许是他们调查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说到此处,朱攸宁站起身来便要出去。
燕管家却先一步拦着人,道:“朱小姐留步,今日来的人却是不一般的。”
“哦?”朱攸宁看燕管家仿佛知道什么内幕,便又回了原位,道:“今日来的这人燕管家曾有耳闻?”
燕管家点头,道:“这位爷名叫蒋煜,表字一峰,人称‘佛八爷’,是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锦衣卫之中有八大金刚,这位佛八爷就是第八位,虽然上头的七位官职都比他高,但是这八位之中,唯有佛八爷是靠着拳头硬才排的上的。
“伯爷留在北镇抚司衙门,所以咱们接触北镇抚司的人比较多,那位袁指挥使,道上人称袁大爷。而佛八爷效忠的是南镇抚司的孙二爷。
“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职责不同,南镇抚司管的是军纪法纪,北镇抚司则是直接听命于圣上,审理圣上钦定的案子,还拥有自己的诏狱,有逮押、审问和处决犯人的权力,根本就不必走其余的法律程序。
“看起来,北镇抚司与圣上的关系更密切一些。所以这些年来,锦衣卫外头看来是一家,但实际上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的袁大爷和孙二爷一直都是相互别苗头的。”
朱攸宁点了点头,问道:“以你之言,佛八爷既然出身寻常,可又凭真功夫当上了八大金刚第八位,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了。”
“正是如此。姑娘对此人千万不可小觑。”燕管家正色道,“他的过往,我一说,您就明白他是什么人了。想当年佛八爷曾杀过人,被通缉之下,便去少林寺出家做了和尚,不但立地成佛躲避了灾难,还凭借惊人的天赋,学了少林的功夫。
“您也知道,锦衣卫早些年有衰落的时候,那些锦衣卫们散布在各处各地都有自己的探子,后来赶上锦衣卫内部整顿,势头衰败,那些探子就留在了当地。到先帝与今上时代,他们才被起复。
“佛八爷当时在少林寺,正好就遇上了潜伏在少林寺里头的锦衣卫探子。发现了他是通缉犯。佛八爷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那个锦衣卫暗探给做了,手脚还非常利落。
“只是手脚再利落,也掌不住他运气不好,被他杀了的那个,是袁大爷家的亲戚,正巧他们家人就找上少林寺去了。
“此事很快盖不住,东窗事发,佛八爷当时就被揪了出来,幸而当时逮押他的是孙二爷。孙二爷一直与袁大爷别苗头,又看佛八爷的一身硬功夫实在难得,就将其姓名保住,胡乱弄了个凶手出来,随即就将人留下重用了。”
朱攸宁听的咂舌:“所以说,佛八爷和袁指挥使之间还有很深的矛盾。”
“正是如此。”燕管家道,“即便佛八爷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的存在对孙二爷有用,可以成为孙二爷与袁大爷相抗的一个好手,但是不可否认,佛八爷能在那般环境之下周旋,也必定是个头脑清楚之人。”
“这样的人,并不好对付。”朱攸宁点点头,站起身道:“我明白了,咱们去会一会这位佛八爷。”
燕管家颔首,便随着朱攸宁一同去了待客用的前厅。
朱攸宁刚一进门,就见一身材高挑,猿臂蜂腰、面容和善的一个中年汉子正坐在下手位的官帽椅上,他着便装,手中一串檀香木的佛珠被盘的泛着亚光。见了朱攸宁,他便站起身来,微笑着道:“在下蒋一峰,请问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