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将皇宫内十年来记录在册的宫女太监死亡案件翻看了数遍, 现了一个巧合:这些死去的人里,上吊自尽都是等级低微的宫人。臣又将宫外近些年上吊自尽的案件翻出来一一比照, 现京城内上吊自尽的人多是贩夫走卒之辈,无家小之人。臣走访了近年几名新死之人的邻居, 现死去的这些人里多是浪荡子。他们死了, 四邻都会拍手叫好, 然而这其中也不乏有踏实做事的人。邻居现他死在家中, 诧异之余, 还为之可惜。”
顾知的话,让圣隆帝沉默了。顾知的现,似乎不简单。
“臣还将近年来,宫内外记录在册的无头案翻阅了一遍,有一件事, 让臣觉得奇怪。”
“何事?”圣隆帝挑眉, 将目光上移, 落到了顾知的官帽上。
“庆历十一年采选时,有一名秀女在宫外别苑因夜半受惊,大声嚷嚷时被管事嬷嬷知道了,关到柴房里。第二天早上, 那名秀女被人现时,已经死在了柴房中, 死因不明。这个案子一直没有定案。”顾知拱手沉声道。
“这有什么关系?”圣隆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庆历十一年是多事之秋。当年的选秀因为一名秀女吊死在五庄观, 牵扯出五庄观观主苏殷毁女子清白, 却被前户部尚书苏通河包庇, 为祸一方之事。官府在五庄观搜到了大量证据,证实苏殷犯下重罪,因此将观主苏殷问斩。
同年十三公主出生,而苏婕妤却在诞下十三公主之后就过世了,死后被追封为德妃。九月,前户部尚书苏通河及长子苏炳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家产被抄,全家处斩刑。苏通河幼子苏樑,苏德妃之父,因供职翰林院期间,为官清正,编书有功,又有苏德妃诞下公主,有功皇室,他特赦苏樑一家,免其罪责贬为平民。至于那名死在宫外别苑的秀女,圣隆帝到没什么印象。
难道真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臣因为好奇这名秀女的死因,特意查了一下这名秀女的出身。也许是天意,臣妻携子出门采买时,遇到了一名妇人被人欺负,出手相助。那妇人年约二十五六,身边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臣妻自从做了母亲,就见不得孩子受苦,一时心软将那对母子接到家中,让那妇人在家中做些事,养活她和孩子。因那妇人感激臣妻,便将身世如实相告。”
“臣妻与臣说起时,臣现那妇人的籍贯姓名竟然和那庆历十一年在宫外别苑死去的秀女一模一样。臣以为这世间所有的偶然都是无数次的必然交汇后形成的。在这个时候竟有这么巧合的事生,其中必有所牵连。为了求证,臣单独见了那妇人,问起她的事情。这才知道,这妇人当年本在采选名单内,只因有了相好之人,不想入宫,便与相好之人私奔了。后来她才知道,父母几乎倾家荡产才将她这件事摆平了。她是家中独女,虽然做了错事,父母仍然原谅了她,为她和私奔之人举办婚礼。谁知她与之私奔的那人本是中山狼,哄她做了夫妻之事,就是为了谋夺她家的万贯家财。那人没料到她的父母为了她会散尽家财。然而破船还有三斤铁,父母为她散尽家财后,她家中仍有少量余财,足够她们一家过日子。婚后,她的丈夫仍不甘心,费心卷走了她家余下的家财,若非她机警,只怕她母子二人都被丈夫卖了。只可惜老父老母,一生心血就因为她毁了。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不得安宁。”
“那妇人为了逃避丈夫,一路北上来投奔姨母。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结果姨母一家早就搬走了,而她也不幸被几个浪荡子盯上了。要不是臣妻出手相助,她孤儿寡母没地儿可去。”
“你的意思是,那死去的秀女,也是冒名顶替之人。”圣隆帝神色不明,顾知答了一声是。
“那名花鸟使既然敢用五庄观前观主苏殷推荐的女子顶替吊死在五庄观的那名秀女,让其他人冒名顶替另一个秀女的名额,不是不可能。”
“那名女子死了数年,尸体或许都化成了白骨,当年涉事的人死的死,难查。”圣隆帝看着顾知,神情凝重。
“臣愿一试。”
“准。”
翊坤宫里,圣隆帝命罗德海亲自走一趟,将文秀已经招供的消息告诉皇后。皇后听后,久久没有说话。皇后没有话,罗德海不敢擅自离开。也许皇后在外人眼里是一个无子之人,一身荣辱皆在圣隆帝的一念之间,说不定哪天就失了圣隆帝的看重,丢了后位。如罗德海这种贴身伺候圣隆帝的人最为清楚,皇后是绝对怠慢不得的。只要皇后不犯错,不触及到圣隆帝的底线,皇后的荣耀,这一生也不会中断。
“罗公公,你回去禀报圣上,就说本宫知道了。文秀那里,本宫也不想追问其他,圣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得了皇后的话,罗德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答了一声“是”。从翊坤宫出来,罗德海迎面遇上了王昭容,结果他没走多远,就听到翊坤宫里的宫女说,皇后拒绝了王昭容的求见。罗德海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瞧了一眼翊坤宫,随后离开。
宫外,顾知接了圣隆帝的旨意,马不停蹄地赶往秀女在宫外时居住的别苑。宫外别苑依矮山而建,若有别苑里的人不慎没了,没人收尸的就会随便在矮山上找一处地方埋了。顾知前往别苑,为的是找到当年死去秀女的坟,看一看里面的尸骨。
人死后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后一点东西就是尸骨,若有什么线索,尸骨都会告诉他。开棺验尸的事,是顾知的老本行。赶往别苑的路上,顾知身体里的血液慢慢沸腾起来。当他赶到别苑,找到管事之人,出示了圣隆帝的令牌后不久,别苑的管事立马找到当年掩埋那名秀女尸身的人,与之一同找了大半日,终于找到了掩埋那名死得突然的秀女的埋尸处。
九年时光,尸身上的肉几乎腐蚀殆尽。褴褛衣裳下,白骨若隐若现。顾知包裹严实了,亲自下到坑里检查尸骨。
这一次验尸收获颇丰,顾知不但在女尸的头骨里现了一根银针,还在女尸的腹中找到了一枚石珠。尽管沾染了尘埃,石珠在阳光下依然熠熠生辉。
如此看来,女尸的真正死因是被人用银针刺入头骨穴位,诱因或许与她吞入腹中的这枚石珠有关。
这石珠呈墨绿色,通体莹润,被人打磨得十分光滑。握在手中,手心升起丝丝凉意。大约曾被制作成装饰物,石珠上钻了一个圆孔,圆孔内壁刻有文字,乃是小篆。顾知不识篆体,便将石珠带回家去问春花。
春花写得一笔好字,尤其是小篆,写得极好。在这一点上,顾知自认不如。如今,三个孩子的启蒙,都是春花在较。对此,顾知心中十分得意,他当年借圣隆帝之手将春花从闵棠手上抢了过来。顾知了解自己的性子,他不是一个会因为私情就会替闵棠卖命的人,是以要闵棠心甘情愿将春花许配给他,等于痴人说梦。可他在外行走这些年,没见过比春花更胆大心细的女子,要不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让其他男人娶了放到后院庸庸碌碌地过一生,简直是暴殄天物。哪能像他一样,让春花的才能得以十足挥。春花心细如尘,他有案子时,与春花说起,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一回,仍然不例外。
春花一眼认出了那枚石珠内壁里刻着的篆字是一个“安”字。因为曾在闵棠身边伺候多年的原因,春花曾经见过这样一串石珠。石珠比较特别,春花当时还多看了两眼。
“安王?娘子,你确定没记错?”顾知表情不变,熟悉他的春花却一眼现了他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
“那一年元宵节,圣上在宫里举办灯会。十一皇子和端敏郡主一起看上了一盏虎头灯,为此在园中生了争抢。在争抢过程中,娘娘用五万贯为十一皇子买的虎头灯被烧毁了,十一皇子还受了伤。圣上为了替十一皇子和娘娘讨回公道,罚端敏郡主给十一皇子亲手做一盏虎头灯,由安王从旁协助。不过十一皇子最后没有要端敏郡主的那盏虎头灯,将之放到了库房里,再没拿出来过,反倒是那盏被烧毁了的灯经娘娘和十一皇子亲手修复好后,在十一皇子的床头挂了好几年。我就是那一回在园子里见到了安王,安王的手上拿着一串石珠,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在想,安王为何要戴一串石珠,后来才知道那是安王的母妃给他的。”
安王,如果真是他,那可是真人不露相。
顾知命人盯着安王府的同时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这一查才现,宫外那些独居的人之死竟然与安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些人死前,竟然都与安王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