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刚刚混到一家财经日报当上记者的刚哥拉了吴先生去旁听一次特殊的审判会。
这些年来,有关“企业家原罪”的争论被搅得沸沸扬扬,一直没有停歇过。那天,吴先生和刚哥去旁听的,恰巧是一场不对外公开的、关于“原罪”的审判。
在被告席上有三位企业家一字排开地站着,高高在上的法官大人指着其中瘦瘦高高的一个开始了问话。“被告,你有原罪吗?”
“我没有原罪!”那企业家人虽然瘦,声音却出奇地响。
法官猛地一拍惊堂木,“你既然没有原罪,那你大老远的跑来这里闹什么事!”
“我也是被逼的呀,法官先生。现在报纸上每天在讨论企业家原罪的事,闹得我家里是鸡犬不宁。前两天,我刚刚会读报纸的儿子清早起床,突然抱着我的脖子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去自首呀。连我八十九岁的奶奶都打电话给我,问我到底向政府坦白清楚没有。所以我今天跑来这里恳请全社会的赦免。我们当年创业,可是白手起家,我和老婆两人腊月里拉大白菜,那个苦呀……”
法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唠叨,“喂,喂,你有没有搞错。你既然那么干净,干嘛要大家赦免你?”
“问题是这样的。”这位企业家显然是深思熟虑了才站在这里的,“现在大家都要社会赦免自己的原罪,那我也当然要赦免了。今天看来我是没有问题,可是保不定哪一天突然冒出一些罪来,而那时候别人都已经被赦免了,就剩下我一个,那不是冤大了。法官大人,我能不能提一个建议?”
“你说。”
“就乘着这次‘赦免企业家原罪’的春风,法院能不能给我们每人发一张赦免令,就好象戏文里的免死金牌,往后真的翻出什么陈年烂芝麻的事,可以不作数。每个企业家最好有三个指标……”
法官觉得不能再跟他浪费时间了。于是,指着旁边那位问,“下一个被告,你有原罪吗?”
“我不知道,我好象有,好象没有,好象——”这位显然紧张过度了,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什么好象不好象的,你到底有没有原罪?”
“冤枉呀,法官先生,我实在是说不清楚。”他眼见着快站不住了,“我从两百块钱起家,办了二十多年的企业,现在的集团里有两家上市公司,20多个子公司,涉足七八个行业,十多亿元的资产。你知道的,改革开放初期那些年,很多法律不规范,我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难免会钻钻政策的空子,逃逃法律的洞子……”
“你这样说的太笼统了,你不说出有什么罪,我怎么赦免你?你能不能具体地说出一两件有点违法,或者不太光彩的事情来。”法官觉得这位还算老实,应该好好的诱导一下。
“你难道不能在不知道我有什么罪的情况下,就赦免我吗?”
“好象不能。”
“那么,如果我说出来,就可以宽恕了吗?”
“这倒不一定,还是要根据法律条文,一事一议。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公正的,总而言之……”
那位企业家听到这里,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口罩,套在嘴巴上,从此再也不说话了。
现在,轮到第三位了。还没等法官问话,这位倒大方地承认了,“我有原罪,法官先生。”
“那好吧,请说出你的原罪来。”法官暗地里喘出一口大气,总算碰到一个有“料”的倒霉鬼了。“你是知道的,咱们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是的,是的。我承认我早年曾经赖过账,走过私,赚过昧心钱,我签过假合同,曾经把银行的钱洗成我自己的,我对普通工人抱有深深的负罪感,整日如芒刺在背……”
“这位先生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一件一件的来,时间,地点,对象,事情经过,你知道法律是要讲事实摆依据的。”
“可是具体的我不能说,法官先生。”
“兀那被告,你这是什么态度,竟敢藐视本法庭!”
“我真的有罪,我半夜里睡觉醒来会惊出一身冷汗,我常常教育正在美国读MBA的儿子,千万要遵纪守法,要按游戏规则办事,不能象你老爸当年闯码头那样的胡来。”
“那么你当年是怎么胡来的?你能不能就说一件事。比如说——”法官有点着急了。
“比如说——哎,我真是内疚极了。所以我认为,赦免企业家的原罪是十分必要的,只有全社会承认了企业家所得财富的合法性,我们才不用整天活在内疚中,才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
“被告,是谁请你来这里参加财富论坛的吗?”
“法官先生,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看,现在连一个原告的影子都没有,我们就集体跑来请求赦免,难道我们还不够真诚吗?”
说到这里,法官是觉得有点奇怪了,对着这群没有原告的被告们,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有罪?既然承认了,又为什么不一件一件的说清楚?”
“我说法官先生,如果能一件一件的说清楚,那还叫原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