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欧阳的小卖部经历值得许多人赞赏的话,那么当他雄心勃勃拿到第一个属于自己名分的公司执照后,讲到他所做的“伟大而壮丽”的事业的经历时,我笑得差点憋过气去。
真的太好笑!也只有欧阳才能干得出!
欧阳利用租借小卖部,本想起航他新的人生之旅,结果才一个多月就因城市建设需要而终结了站柜台的梦想。欧阳曾对我说过,假如那个小卖部不是因为道路改造不得不使他另起炉灶的话,也许他会再干上三年五年,或者他永远照这条路走下去,那现在他可能就是个像“沃尔玛”似的连锁店大老板了,或许可能至今仍然是开那么一个屁股大店面的小百货的老板。但最后并非如此,欧阳被城建部门从小卖部赶出来后,他带着刚刚赚来的12000元着急地寻找着新的饭碗……
与5000元的转业费相比,此时欧阳的底气似乎硬了一些。然而让他感到沮丧的是竟然在这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他骑着“神鹰”,走遍了深圳每一个角落,却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用他的老本去挣口饭吃的机会。他甚至想继续以租借小卖部的形式再开一个小百货店,但在与数位欲转让门面的老板接触过程中,欧阳都是因为囊中羞涩而被人家拒绝。倒是有个姓纪的老板愿意把自己的小卖部租借给他,可条件是必须先交3万元押金。欧阳只得放弃。
无奈,欧阳又一次迁怒于“神鹰”,将这倒霉的破摩托冷落在菜园的旮旯里,每天早起晚归地独自拖着沉重的步履,沿着深南大道从东到西,苦苦寻觅着可能出现的生存之路。然而天上没有掉下馅饼,倒是总有飞扬的尘埃将他那张本很英俊的面庞涂抹得面目全非——让他感到一丝苦涩的安慰是,谁也不会将他这个曾经是驰骋深圳军界的模范连长、先进营长认出了。“也许深圳还没有一个人能像我一样那么熟悉每一条街道。没有资金跟人家谈判,想不出以后的人生道路怎么走。我便一个人独自坐在不同的交叉路口,像傻子似的瞅着来往奔忙的车子和行人!那种苦闷和无奈的日子能把人的头发都搞白的……”欧阳的一生有过一次次的低潮,小卖部之后他又一次这样经历着。
就在这时,欧阳接到远在江西萍乡的舅舅沈作财、表哥沈敬堂一起写来的一封信。他们已经知道欧阳从部队上下来了,出于关心在信上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并说如果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让欧阳不用客气。对啊,为什么不干铸造呢?欧阳在当兵之前去过舅舅那儿,并向舅舅学过几天铸造技术。而前几日他在到处寻找生计时曾听几个朋友说,佛山那儿很需要一些加工好的铜锭铝锭。这一封来信,骤然间点燃了欧阳开个小铸造厂的激情。
说干就干。对欧阳来说,耽误一天,就是对自己生命最大的浪费,更何况闲一天等于是多一天只支出、不收益的要命日子。
啥叫铸造?这是说得比较文雅的词儿,欧阳的“铸造伟业”,说白了,就是找块野地,买个别人遗弃的旧耐火炉子,再收购些废铜烂铁,从中提炼出一些非正规市场上需要的铝锭什么的赚点钱而已。
特区深圳,南国美城,到处欣欣向荣。像欧阳想的这类污染环境又影响市容的“黑制造业”,只能在那些山边角落某个地方干一把赚了就跑。当时的欧阳,虽不是过街老鼠,但其可怜的生意只能是这样。没有本钱,没有经验,他还能干什么正经的买卖?
深圳梅林武警十三中队驻地旁边有个荒山坡,一般人动不了,欧阳凭借着自己过去是十三中队中队长的身份,向上梅林村的黄瑞方书记求助,将其租了下来。
地有了,厂房在哪儿?一个再简单的野“铸造厂”,怎么着也需要一两万块钱支撑个铁皮棚吧?欧阳不用回家点自己的腰包,他一闭眼就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过这回欧阳碰上了一点运气:当时深圳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市容整顿。聪明的欧阳凭着自己在武警时经常帮助地方清理那些违章建筑的经验,他觉得“幸运之神”正在向他招手。于是,他又把“神鹰”从菜地里拖出来……
几天“侦察”下来,欧阳终于幸灾乐祸地在治理整顿的重点片区岗厦,发现有一间正要被拆除的铁皮房非常合自己意。他悄悄上前打问,得知那老板是个香港人,叫阿贵。阿贵这两天愁死了,市政队伍责令他把刚刚建起的铁皮房先拆了不说,问题是人家限他两天内将一大堆铁皮“疙瘩”搬到不能影响市容的地方。
“我对深圳不熟悉嘛!这么一大堆铁家伙我哪搬得动呀?就是搬动了,我也不知道放哪儿合适嘛!麻烦死了!”阿贵见有人主动前来与他说话,便把欧阳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我看你是个好人。这事我得跟你说说……”
欧阳暗喜,也明笑,最后他显出十分友善的样子对阿贵说:“老板,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要是你愿意把这铁皮房给我,兄弟我还可以给你点补偿费。”
阿贵瞪圆双眼:“这、这可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不瞒老板,我正在盖个小厂,用得着这些东西。”欧阳这回显得很诚实。
“成交!兄弟!”阿贵兴奋地拍了拍欧阳的肩膀,开心地伸出双手。
花1500元运费,将520多平方米面积的铁皮房弄到自己的山头上,而且还落了个人情。欧阳没做生意却得了笔不薄的赚头。
厂房也有了,欧阳于是开始四处购置铸造铝锭的旧耐火炉。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6台火炉到位,但此时欧阳的口袋里已所剩无几。因为没有本钱买模具,欧阳从南京买回一些红砂后自己动手土法制模……
现在一切俱备,只等原料进炉。
原料在哪儿?欧阳心里暗自盘算着:因为从正规市场上购买来的可以铸制成铝锭的原料,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利润,而且人家还要他出具这证明那执照,这不是欧阳干的。
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厂”,欧阳再一次启动“神鹰”,开始了他那串街走巷的“摩托收废旧”生涯……
这一天,“神鹰”转到深圳坪山的一家电线厂。门卫见欧阳实在,便指点他说厂里前天刚进行一次“清洁卫生”,正好有一大堆废线头要处理。欧阳一见那小山似的废线头堆,就差没当场跳起来:“师傅,我给你点烟钱,你就开恩把它全给我吧!”门卫接过欧阳塞过来的几张“大团结”,左右张望了一下,督促道:“赶紧!快拉走!”
欧阳叫了家乡在坪山打工的堂哥和村庄里的二十多个兄弟姐妹,让他们把死死缠在一起的铜线和铝线头分解开来——那是什么活嘛,简直就是麦芒里搅进了棉絮,整个儿在练耐心!电线厂的老板无意间看到有那么一帮人在大太阳底下干这等下脚活,不由感慨万千:花如此大力气,干利润这么低的活,整个深圳恐怕只有欧阳祥山一人!
傍晚时分,当欧阳押着一车废旧电线头回到他的铸造厂时,张青玲看着认不出面目的丈夫,眼泪哗地流了两颊:“你咋又成‘花子’了?”
“花子?”
17年了,17年荣光的军人生涯,使农民出身的欧阳彻底改变了身份,小时候的“花子”别名也早已在他生活中逐渐淡忘,可这一天张青玲的一声重提“花子”,欧阳心头真的很酸……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此刻的欧阳已经不相信眼泪了,他只有把泪水暂时咽进肚里,现在,做生意赚钱,才是他唯一的目标!
“点火——!”一声令下,6台炉子燃起熊熊火焰……那一刻,火光照得欧阳的心热烘烘的,他的那颗梦想发财的心,怦怦跳动。
不过,令他多少有点沮丧的是,这座搭建在小山坡上的铸造厂实在太简陋了,那铁皮屋在狠毒的阳光下就像大蒸笼,他想雇几个炼炉人帮着干,结果一个个最终都因为条件太艰苦而逃跑了。没办法,欧阳只好请表哥和自己一起动手。在炉火旁,光着身子的表哥和欧阳汗流如注,皮肉疼痛,而为了从残渣中提炼出能够变成钞票的铝锭,欧阳必须默默地承受烈焰的蒸烤。
欧阳在部队时经常教育自己的战士要看那本书,其实他自己还真没有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这本书看完一遍。不过,这回在铁皮房内不分昼夜的烧炉冶炼,使他真正体会到了钢铁原来是这样炼成的。
在那些日子里,欧阳每天唯一感到满足的是妻子在他口干舌燥时送来的一瓶矿泉水——其实是一瓶白开水。这是欧阳吩咐妻子这么做的,他说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也得两块钱,两块钱对所有的人来说都不在乎,可对我欧阳来说,那是甩出的一千粒汗珠子啊!所以你给我灌点白开水就成了!
然而,小铸造厂正干得欢时,因为污染严重,政府一“扫荡”就关闭了。
不过这回欧阳心里蛮平静,因为他一算账,除开所有的费用和罚款,开工两个月他在铁皮房里赚了整整3万元。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3万元哪,加上前面小卖部赚的和自己的转业费,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接近5万元了。
此刻的欧阳,内心涌动着一股强烈的躁动:要干大事,得有自己的正式公司,就是那种在工商局注册的公司,并且在法人代表那一栏里应当明明白白写着“欧阳祥山”的大名。
“我看你这个人能吃苦,将来必定做得了大生意。我呢,有经验,我们一起联办泡沫制品,保证有你赚的!怎么样?”一天,欧阳与一位在深圳干了多年泡沫板制品生意的黑龙江佳木斯人童兆寅相遇,这童先生对欧阳特别赏识,一定要邀欧阳联手干当时深圳包装业很需要的泡沫制品生意。
“这个行当我不懂,你说我俩怎么个干法?”欧阳那颗躁动的心更加躁动。
“技术上我负责,厂子你来干,利润和风险按我们俩人的股份分担,法人代表你来当……”看得出,童先生是个痛快人。
“得多少注册资金?”欧阳一听“法人代表你来当”这话,那颗激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他又想到一个敏感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实力。
“嗨,注册资金是对付工商局的事,全深圳几十万个公司,有几个真正是注册资金到位的?没关系,注册时我多填些,你有多少出多少吧!”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欧阳兴奋得紧紧握住童兆寅先生的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说我、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公司起个好名字?”
“那当然!”童先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他瞅瞅欧阳,说:“你是带过兵的人,文化肯定比我高,你给起个……”
于是欧阳思忖起来:“既然是我们俩的公司,最好从我们每人的名字上取一个字,你说是吧?先生的大名叫兆寅,兆这个字很好,吉利,不过用兆的太多了。寅,寅……这个字用的人少,可它有些偏。寅,哎,寅字跟‘银’字谐音啊!银,银好!”
“你的名字好,取祥、取山都吉利。”童先生在一旁笑着插言。
欧阳突然将右掌往大腿上一拍:“就叫银山吧!你我名字中各取一字,金山我暂时不敢想,但银山还是要争取的!”
“好,银山好!就这么定了!”
“深圳市银山包装制品有限公司”,就这样在深圳工商部门正式注册了!那天,欧阳从工商局拿回公司营业执照时,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后再看一回。
欧阳祥山终于当老板了!
欧阳自己认为这对他而言,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尽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干过两个行当,但小卖部和铸造厂不是执照是别人的,就是干的地下“黑”工厂。
“这回‘深圳市银山包装制品有限公司’可是国家正式承认的公司!而且法人代表那一栏上明明白白写着楷体字的‘欧阳祥山’四个字呢!哎,这下子我可以打名片了!”有一次老朋友、梅林派出所的副所长叶发德上欧阳家,欧阳举着执照跟人家这么说。
泡沫厂上马了,欧阳这才发现真正当老板并不那么简单!他自己手头的钱有限,童先生其实并不比他强多少,注册资金抽走后,仅以技术参股,所以实际上泡沫厂还是欧阳一个人撑着。
塑料泡沫制品的生产过程并不太复杂,设备则比铸造要讲究。一全套像样的泡沫制品设备,得30多万元,单纯的蒸汽锅炉就得6万元,还有预发机、压缩机等等设备怎么办?欧阳又一次感到像购置铸造炉子那么难了。还是老办法,新设备买不起,寻找别人遗弃的旧设备吧。
“神鹰”再次出动。
快跑断腿的欧阳最后锁定位于水贝的深圳石化泡沫塑胶厂的垃圾堆——那垃圾堆里有人家准备扔掉的几台旧设备。生意很快谈成:“归你欧老板,我们的条件是,你越快把这些破玩意儿给我们清理走越好!”卖主这么说。
欧阳立即谦和道:“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遗弃在垃圾堆里的旧设备已经和泥土粘合在一起,欧阳让妻子在湖北驻深圳的外贸公司办事处租借了一台吊车,费了大半夜工夫,才算把6台旧板材机——通常叫“土炮机”的设备吊上车,运了回来。
又是6台!与上次铸造厂搞的破设备一样。“六六大顺嘛!”妻子逗丈夫。欧阳则冲着满是泥巴的旧设备,直喘粗气。
六又六,对欧阳来说并不顺。他在张罗完塑料泡沫制品的一系列配套设备后,正满怀干劲准备投入正式生产时,深圳特区出台一则新规定:所有工业锅炉不准烧柴油。原因是用柴油造成的污染太严重,相关企业只能改用电。
欧阳一听就叫苦。制造泡沫板本来利润就薄,如果柴油改电,所有的利润等于泡了汤!无奈,欧阳只得把刚刚建起的工厂迁至关外的宝安西乡,关外的锅炉可以用煤。
到了西乡后,欧阳了解到这儿的加油站对面也有一家泡沫制品厂,老板叫章冠威,客家人,从事泡沫行业多年,为人厚道。欧阳喜欢跟这样的人一起干事。章老板见欧阳热情真诚,于是俩人商定联手作业,一时间泡沫厂经营得有声有色。
经过从关内到关外的搬迁,欧阳意识到早晚有一天这关外烧煤的泡沫厂也会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限制。因为解决环境污染是特区政府的一项长远之计。营长出身的欧阳懂得兵家之道,与其让别人赶着东躲西藏,不如提前撤出,变被动为主动!
从泡沫制品厂撤出,欧阳并没有造成损失,他把旧设备全部卖给了与他一起经营的章冠威和顺德的一位老板,自己还赚了一些薄利。
欧阳说,在生意场上,每逢生死存亡之时,薄利就可能是大利。因为你不提前撤出危险境地,就可能是全军覆没、倾家荡产。与这相比,薄利就是大利。
欧阳觉得,生意做到七成时,就该放手了,留出三成利给人家做。你得迅速调整战术,重新瞄准新的生意,再辟生财的战场。如果你在一个行当把所赚的利,占得满满的,这个时候如果你再不出手,弄不好,一夜间的工夫会把你过去赚的钱全部赔个精光。
我想,这也是欧阳日后成功生财的一条经典秘诀。
包括欧阳自己在内,现在当他和那些喜欢吹捧他的人,都把欧阳早期一次次办厂的经历说成是“成功”,其实并不客观。实事求是而言,初入商海的欧阳,对经商和生意之道并不熟悉,尤其是办企业,他更是门外汉。与所有刚刚下海者不一样的是,欧阳有两大可贵之处:一是他在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二是面对失败从不停止追求的步履。他很喜欢马克思的这段话:“商品惊险的跳跃,这个跳跃如果不成功,摔坏的不是商品,一定是商品的所有者。”
“从商其实就是一种人生的跳跃过程,而且是惊险的跳跃过程。你首先得敢跳,其次要学会跳,再者是要跳出水平来。”这是欧阳对“下海”的“三段论”总结。
走出军营的头几个月里,从某种意义上讲,由于缺乏经验,欧阳像只无头的苍蝇,到处飞舞,又到处碰壁。当然,这期间他也闻到过不少胜利的“果香”。
欧阳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善于观察和好学。在经营泡沫厂时,他认识了一位姓林的面包厂老板,俩人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欧阳从林老板那儿了解到面包厂投资少,制作程序简易,需要的人手也不多,只要有几个固定的客户帮衬,销路便不成问题。欧阳觉得这种经营很适合自己时下的情况,所以在泡沫厂转让给他人后,他就立即转向,投资开办了一间面包厂。
生意果真不错。一万多元的投资,雇上几个员工,再找上几个固定客户,每天送出去的货,基本上不见回货。欧阳闻着香喷喷的面包,心头也在甜滋滋地想:这可能就是我要寻找的理想之道——投入少,工作环境清洁,干活不累,利润又不薄。
但生意场上就这么复杂,正当欧阳每天陶醉在香喷喷的“面包命运曲”时,深圳市面上的面包突然越来越多,好像一夜之间发酵出无数面包商!
欧阳先是采取了比别人拉出去更多面包的办法,不断地跟人家抢市场,之后发现别人跟自己压价。压就压呗!欧阳心想,我就压根儿没想赚大钱,你赚一毛,我就只赚五分,你赚五分我就赚二分一分!可即便这样,没多少日子,他的面包还是根本卖不动。拉出去多少,回来的也是这么多。面包不像其他可以久放的物品,你一两天出不了手,就得变质扔掉。个别黑心面包厂老板把拉回来的面包晒干后再磨成粉重新加工成新鲜面包出售,欧阳从小因为牵着瞎子姐夫给人算命时,有人家给过他馊饭馊菜,一吃这些东西就闹肚子,有一回闹肚子差点拉断肠子。欧阳因此特别厌恶这类事。面包厂刚开张,前期的好生意也才几天,怎么办?
挺吧,挺一天是一天吧!可是每天加工出的面包,越来越多地被退回来,之后又迅速变质,白白扔掉。棘手!真是棘手!欧阳突然又想了一招:办个养猪场吧。他想,既然做面包的人那么多,肯定有市场需求。不是现在每天面包退回来吗?我退你也退,大家都退。总有一天会退到谁也受不了的时候吧?
单说现在,你们把变质的面包磨成粉后重新卖出去,总有一天消费者受害后不会再买你的面包了吧?那时我再卖,胜利的还是我。眼下我可能不搞“黑心面包”,我亏点,亏点我也不会白亏——我把变质的面包变成猪饲料,面包没赚到钱,养肥了猪,还不照样赚钱?
可是欧阳没有想到的是:面包的竞争之战竟然越打越激烈,几十天过去后仍不见明朗的胜者与败者。用变质的面包办养猪场固然是一条路子,他养的猪也由两头一直发展到11头大猪,猪个个长的像没有骨头似的。但毕竟用高价买回面粉,再制作成面包,后转化为猪饲料,这样去养肥猪崽,成本实在太高。欧阳从干小卖部第一天起就在内心立下一条铁规:绝不做赔本生意。一旦出现本钱亏损,立即洗手不干!
两个月后,面包厂被迫关张。
关张的那一天,欧阳独自呆在面包机房,一连抽了两包烟。他在寻思自己几个月来经商方面的一次次失败教训,似乎渐渐得到一个结论:选有市场的行当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得在水平和技术上优于别人。
抱住这条自己总结的经验,欧阳在关闭面包厂和养猪场后,经过反复调查和考虑,决定与一位认识不久的纸箱厂老板合作开办纸箱厂。欧阳认为:深圳是个转口商品特别多的新兴城市,纸箱包装业方兴未艾。因此决定选择办纸箱厂。合作伙伴叫苟方生,四川人,虽然资金不足,但已有几年的纸箱制品生产经验。
“这个行业不像办面包厂那么简单。这回要干我们就得在技术设备上先进于别人,否则前景不大。”欧阳与苟老板商定合伙后,提出了自己对联合办纸箱厂的看法。
“哎呀,欧阳先生,有你这思路,咱们的纸箱厂肯定赚大钱!”苟老板欣喜万分,双手握着欧阳的手不放,仿佛对方的手里捏的就是金子。
欧阳这回一反“小气出手”、“步步为营”的做法,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和苟老板共同集资13万元,购买了当时深圳小型纸箱制品界最为先进的设备。果不其然,由于他的纸箱设备先进,制造出的纸箱样式和质量高于别人一筹,生意因此一路红火。接踵而来的业务,使得纸箱厂每天加班加点才能完得了活。
听着车间内隆隆轰鸣的机器声,欧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回总算找对行业了!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一日,欧阳出去办事刚回到厂里,苟方生垂头丧气地对他说,“老弟,实在对不起,我一直是做小本生意的,我想撤出纸箱厂……”
欧阳很震惊:“干吗?你慢慢说,我欧阳哪个地方做得对不住你?”
“没有,不是你对不住我,而是市场对不住我,我的欧阳兄弟,你没有看到现在我们的生意越来越惨淡了吗?”苟老板说。
“这我知道,可做生意总有旺季和淡季吧,前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生意多好!”
“是啊,可现在不行了……求求欧阳老弟开开恩,你就放我一马吧,把纸箱厂的股份还给我,我一家老小可全靠它活命呢!”苟老板说得好可怜。
欧阳紧锁眉头,思忖片刻,说:“既然你决心已下,那就照你说的办。”
纸箱厂现在成了欧阳一人投资的企业。让欧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直红火了两个多月的纸箱厂,咋就这么短命?他再次发动“神鹰”,一连暗访了其他几个同行厂,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把欧阳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人家的设备比他的更先进了,规模更大,厂房也更有模样!
那天,欧阳拖着疲乏的身子刚刚回到自己的厂子,几位停机待活在那儿的雇员向他伸手要工资,欧阳左右上下掏起口袋,费尽好大力才刚好应付过这一尴尬场面。
往日机声轰鸣、人来人往的车间,此时人去机熄。欧阳昂首喊了一声:“老天,干吗跟我欧阳一个穷小子过不去呀?”
悲嚎的声音在车间回荡了几遍,但始终不见“老天”的回音。
欧阳无法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但又必须接受这样的严酷现实。最后,欧阳忍痛割爱将纸箱厂以每月5000元的租金承包给了来自湖南的吴连清夫妇。虽然这也并不是最坏的结局,但纸箱厂沉淀了10多万元设备资金,使他无法再度拓展“伟业”。
漫漫征途,路在何处?
万家灯火辉煌时,欧阳独自一人徘徊在深南大道上……一辆辆崭新什么的奔驰、皇冠、丰田、本田从身边迅速地掠过,更有成群结队的老板们在豪华酒店门口有说有笑地调侃着“今天你赚了几个亿”、“明儿我保证走在你前面”一类的“海语”。极度自卑的欧阳见后忙躲闪到马路一边,“汪!汪汪!汪——!”忽地几条脖子上系着响铃的狗崽在欧阳前后蹿跳嬉闹着……“妈的,老子连条狗都不如!”
“你以为呢!现在深圳有钱人牵的一条狗少则几千元,一般的也有上万元,甚至几万、几十万元的!你可别傻帽去踢这些狗,弄不好你还赔不起一只狗钱呢!”欧阳回头一看,哟,是深圳公安五处军犬队徐队长。深圳真新鲜,什么时尚就有人干什么。
欧阳一看是熟人,便哭丧着脸勉强地应酬道:“老哥,你这话中有话,是说我连狗都不如?”
徐队长整天与军犬打交道惯了,又跟欧阳熟,说话没有客套:“你以为你真比狗值钱?”
欧阳长叹一声:“是啊,人家一条狗,几万、几十万元,我欧阳怕是连皮带肉不值千儿八百!”
“对呀,所以我来提醒你:瞅什么都可以不当回事,千万别看轻了深圳的狗!”徐队长说话幽默。
两人笑过之后,欧阳突然拉住徐队长,眼睛瞪得溜圆:“哎,兄弟,你有经验,我们一起养狗吧!”
“哎……你欧阳?一个堂堂的武警营长,我军优秀干部,模范连队的旗手,现在要养狗糊口?”
“好了兄弟,你就别挖苦我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乞丐加穷光蛋!能养狗糊口已经是你徐大队长赐的福了!快说,干不干?”欧阳心急火燎,根本没心思开玩笑。
徐队长瞅瞅欧阳,又用右手支着下巴颏,喃喃道:“现在深圳有钱人越来越多,养狗确实是条生财路子。你欧阳老兄是武警出身,干这活手到钱来,我看可以!”这老兄一看便知是性情中人,竟然“当当当”地拍起自己的胸脯。
上南京进货的一路上,欧阳闲着闭目养神时,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咋就干起养狗的行当了!唉——人生如梦啊!
从南京运回一条小军犬,成本在2000元左右,回到深圳驯养一番,可以卖到一万多元,甚至几万元、几十万元,利润十分可观。然而,再好的生意一到欧阳这儿,似乎都是生不逢时,他干什么,后面准有人给他堵路。山坡上的狗场,是他用石块废砖经过8个昼夜垒成的。当欧阳费尽力气将十几条军犬刚从南京运回,一日,忽听徐队长惊慌失措地告诉他:政府成立了“打狗队”,严禁一切私人养狗场开设。
“这这……这可怎么办?”欧阳一听,如同晴天霹雳。
“我也不知怎么办。总之得赶紧出手,能弄回几个钱就算几个呗!”
说得轻巧!欧阳沮丧万分地颓然而坐,身后那群等食的小军犬则得意地冲他“汪汪汪”地欢叫。
“叫什么?再叫老子全宰了你们!”欧阳对着小军犬怒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