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元敬没有为自己将来的婆媳问题烦恼多久,一直到秋收到来,青州也没有再下一场雨,听说许多支流已经干涸,就连镇上那口供给喝水的深井也有些不堪重负了。
稻子被晒得干枯黄,伸手扒拉一下就出哇啦啦的声音,摊开手掌一看,却都是空壳,偶尔几颗能吃的米粒也干瘪的很。
这时候原本不担心的人也担心起来了,他们不得不承认从他们记忆之中以来,从未经历过干旱的青州经历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粮价眼看着一日日上浮,以肉眼可见的度攀升,即使有县太爷的政令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跟着族长一脉一块儿购买了粮食的族人难免暗自庆幸,而偶有几个对青州报以极大信任的,如今就是叫苦也没办法,一群人去族长家闹了好多天,最后也只得了少许粮食,那还是族长怕他们闹大了不好才让出来的。
这种日子一直扛到了秋收,青州这边的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三成,这还算是好的,据说某些地方几乎颗粒无收。
章家的佃农来了一趟青州县,他们租种章家的田地也已经十多年了,这会儿只扛着一个袋子,那个晒得焦黑的老汉满脸的愧疚不安。
“老太太,真的是没法子了,田里头稻子都枯死了,我们没日没夜的担水,最后也就活了这些,今年这要是再不下雨,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似乎都要哭出来,一边讷讷说道,“我对不起东家,这老天是要逼死人啊......”
姜氏的心里头也是阵阵冷,看了看那袋子谷子,又看了看老汉哭诉的脸孔,最后揉了揉眉头说道:“一共有多少粮食?你们自家可够吃?”
老汉脸上闪过一丝赫然,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村里头断流之后,我们一家子挑水也就救回了三亩地,这三亩地能有往年五层的收成,其他的,哎,不说也罢。”
姜氏心中明白的很,就算是收成再不好,这一袋子谷子也是少了,这佃农无非是看他们没有个顶事的人,先把自家的口粮留下来。
她一开始是愤怒的,随即又叹了口气,死到临头的时候谁还能顾着别人呢?
老汉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心思,抹了抹眼泪,拍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老太太,我不是东西,可是家里头那么多口人,我,我也得让他们活下去啊。”
章家确实是厚道人家了,但今年收成实在是太差了,若是拿出四成地租来的话,他们家不到冬天就得断粮,连这个年都过不去,所以在家里头婆娘的劝说下,他到底是默认了。
姜氏也是想要狠狠骂他一顿,但骂了人他们也不能这把粮食送过来,或许她也可以求族长出面把粮食收回来,但这样一来不是等于把人逼死?
自认不是个好人的姜老太太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也只能暂时忍了这件事:“罢了,我也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只是明年日子好了,欠了的就得还上。”
老汉一听,倒是感激涕零起来,连声说道:“谢谢老太太,明年我一定还上,一定还。”
这也是老汉内心深处的希望,若是明年风调雨顺的话,何愁还不上呢,就算还是缺粮,山里头总也能找到吃的,总归不会饿死的。
等那老汉走了,姜氏叹了口气,让李婶和小翠把那袋子粮食抬出去,虽说不多,但终归也是粮食,如今出去买的话可得费不少银钱。
章元敬伸手拍了拍姜氏的后背,安慰道:“奶奶,你不要太担心。”
姜氏将他搂在怀中,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日子会不安稳。”
章元敬也担心啊,他烦透了颠沛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奶奶,有了娘亲,有了姐姐,自然希望日子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道这还没享受两年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这时候他深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安慰家人,让他们别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
只是等天气慢慢变凉起来,天空中也没下一滴雨,天气凉了,人心却越的浮躁。
为了镇中喝水的井已经爆了好几次冲突,有一次还见了血,听见消息的时候一家子人只觉得心惊胆战,无比庆幸家里头的水井还能出水,否则他们连个去挑水的人都没有。
姜氏当机立断的将大门紧闭,除了李婶还时常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菜,打探打探消息之外,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头不再出门。
天气越来越冷,章家的日子却几乎与世隔绝,对于章元敬来说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此之前姜氏和孙氏也不放心让他出门。
但看着李婶每次回来时候脸上凝重的表情,家里头的气氛还是轻松不起来。
这一日李婶回来的时候脸色尤其难看,关上门就说道:“咱们县城外面有难民了!”
姜氏听了也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会,秋收才刚过去,就算是今年旱了,也不至于到逃难的程度吧。”
这年头逃难可是风险性极高的事情,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流离失所,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离开田地,这才多久,秋收才刚过啊,怎么会有难民!
李婶也是满脸的惊惧,低声说道:“具体我也没打听出来,县太爷暂时拦着那些难民没让进来,不过听说他们那块地去年就旱了,只是离得远无人说起。”
姜氏更是担心了,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多亏了县太爷,这些人要是放进来的话,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呢,不怕讨饭的,就怕有贼人,强人!”
李婶也是说道:“可不是吗,逃难的虽然可怜,但要是都进来的话,咱们县城肯定也不安稳,不过这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咱家也得早做准备。”
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安危,姜氏就完全没有善心了,难民是可怜,但她连自家都顾不好了,哪有那个能力帮别人,看了看年幼的孙子孙女,一想到当年难民进城的乱象,姜氏就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担忧的不行。
一开始章元敬还在可怜外头的人,但是很快的,在姜氏的反应中他就清醒过来,难民可不仅仅是一群可怜人,他们带来的动乱通常是致命的。
如今他还未长大,不许别的,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就能让他们一家遭受灭顶之灾。
家里头章铃兰都感受到这种惶惶不安,这一日还偷偷拉着章元敬说道:“弟弟,万一有贼人进来的话,你就躲在床底下,千万别叫,别出来知道吗?”
章元敬哭笑不得,抱住他家姐姐的手臂说道:“记住啦,姐,你别担心,县太爷不是把人都拦在城外了吗,听说要让他们去修路呢。”
章铃兰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听奶说了,县里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县太爷的主意恐怕是不行。”
要想以工代赈,安定难民,那也得拿出粮食来啊,他们青州不过是个小地方,今年也受了灾,这时候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县太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太实际。
俩个孩子不知道的是,县太爷倒是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让县城里头的大户人家拿出一些粮食来,之前大家买粮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当头粮食就是性命,虽然碍于县太爷的面子他们愿意给出一些,到底是不多,杯水车薪罢了,用来施粥倒是可以,其他的怕是不成。
县太爷也没有那个胆量打开粮仓,最后以工代赈的主意不了了之,他只能一道道的奏折往上递,希望朝廷能早日有办法安置这些难民。
只是没等到朝廷有回复那一日,青州县里头就闹出一个乱子来。
一户住在城北的人家被洗劫了,而犯事的就是先前他们收留的亲戚!
早前难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县太爷也并没有紧闭城门,一些投亲的都放了进来,后来人越来越多才都安置在了外头的棚户中。
那些人倒是没敢杀人,直接把那户人家绑了扔到了后院,却把屋子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那一家四口都被塞住了嘴巴,一直到三天后才被现,已经饿的奄奄一息,如今虽然被救了,但没了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此事一出,原本收留了亲戚的人家都紧张起来,6续已经听见好几户人家把人赶走,姜氏也紧张起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状况,一看就很好下手那种!
更可怕的是,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离这事情生没几日,哑婆子守夜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声音,她扒着门缝往外看,却赫然看见一只眼睛,当下唬了一跳。
等她再看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只是这件事让一家人都坐立难安,每到晚上姜氏和孙氏都不敢入睡,生怕有贼人真的闯进来。
孙氏更是偷偷把一些银钱缝在衣服里头,给俩个孩子穿上,想着真到那一步的话也有个退路,只老太太看了看孙子孙女的模样,心中更是害怕,每日必定要让他们睡在自己屋里头才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