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有了结亲的想法之后,李玉山看弟子的目光就更挑剔了一些, 虽然在妻子的面前, 李玉山对妾的存在不屑一顾, 但他心里头自然也是盼着孙女好的。
这一日,检查完两个弟子的功课之后, 李玉山也没跟往常似得回去看书, 反倒是坐在上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看, 那目光时而柔和时而尖锐。
章元敬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家老师跟神经病似得, 那眼神几乎要演绎出一个爱恨情仇史来,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回忆这些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玉山挑了挑眉头,忽然开口问道:“元敬,听说你姐姐快要及笄了?”
章元敬倒是不奇怪他会知道, 毕竟师母章氏跟他们家走得近, 前些日期姜氏还打算邀请她当正宾, 以两家的关系, 章氏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是, 家姊的及笄礼放到了八月初八, 到时候还得辛苦一番师母。”
李玉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笑着说了一句:“一眨眼的功夫,你们都长大了, 元敬, 这些年你做的不错, 我们男儿不说建功立业,至少也得撑起门户,不然跟生个女儿有什么区别。”
“你父亲走的早,你便是家里头的依靠,世间女子多艰难,若是家里头男儿出息一些,她们才能轻松一些。”李玉山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闪过一丝盈光。
对于这一点章元敬无比赞同,大兴王朝其实对女子的限制并不算太多,但封建王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男权的体现,虽说也有女户,但女子大多还是身如浮萍,需要磐石可依。
“老师,学生明白,学生必定努力读书,让家中长辈姊妹有人可依。”
李玉山点了点头,忽然又说了一句:“不说旁人,将来你的妻子也是如此,元敬,你可曾想过娶妻?将来若有了妻子,你这肩头的担子可是更重了。”
章元敬没想到这话题怎么就转到了娶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师,我还是个孩子呢,就算是要娶妻也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何必操心那个。”
李玉山一听,不赞同的说道:“你都已经八岁了,不是个孩子了,娶妻生子可不就是眼前的事儿,男儿当成家立业,这成家还在立业的前头呢,怎么就不着急了?”
章元敬不明白他老师怎么就忽然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摸了摸鼻子说道:“师兄还比我年纪大呢。”
忽然中枪的李子俊不干了,站起身说道:“爷爷,你可别给我说亲,等我考中了进士再提也不迟,我哪有功夫伺候媳妇,忙着读书呢。”
李玉山被孙子呛了一句气恼的不行,骂道:“去去去,没你的事儿,娶媳妇那是伺候你的,哪用得着你伺候,滚一边看书去。”
李子俊觉得他家爷爷外加老师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果然年纪大了脾气也就更坏了,他爹说的不错,赶紧考出去比较好,不然整天都得被他盯着骂。
被他这么一打岔,李玉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等着夫人那边先去探探口风再说。
偏偏这一日钱氏又让李子琳过来送点心,自从李子俊中了秀才,钱氏更是把唯一的儿子看成了心肝宝贝,生怕他渴了饿了。但李老爷子十分不喜欢有丫头小厮过来打扰,钱氏没办法,每次都使唤女儿当跑腿的,李老先生总不能对着孙女火。
以往李玉山知道这事儿总是要皱眉的,觉得儿媳妇太娇惯孙子,但这一日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盈盈的,倒是让李子琳松了口气。
李玉山只是看着三个小儿女说说笑笑,等李子琳走了,他忽然走到章元敬身边,问了一句:“元敬,这点心味道如何?”
章元敬觉得十分不错,但今天老师的眼光怪怪的,让他几乎有点食不下咽,他吞下了口中那一口甜点,忍不住问道:“老师,您有啥话就直接说吧,我扛得住。”
李玉山嘴角抽了抽,有些不习惯弟子的直接,但还是低声问道:“你觉得子琳丫头如何?”
章元敬差点没把咽下去的点心吐出来,结合刚才李玉山的话,他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兴致勃勃的老师,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子琳姐姐挺好的,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姐姐看待。”
李玉山一听,这不对啊,小儿女家家的,他们家子琳长得也不错,怎么这徒弟不但没有情窦初开,还直接认亲了呢:“亲姐姐?”
章元敬暗道其实是亲妹妹,李子琳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丫头了,那就跟晚辈没啥两样,有时候他帮章铃兰买礼物,也会想到这位妹妹,他看了看脸色不大好的老师,连忙说道:“是啊,我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了,这情分跟亲人也没差了,就就把她当第二个姐姐看。”
李玉山眯着眼睛仔细看这个弟子,想着他是真的年纪太小不明白呢,还是揣着聪明装糊涂,但迎着章元敬正正堂堂的眼神,他心中叹了口气,大概是还是年纪太小,没开窍。
多好的青梅竹马啊,怎么就成了亲姐弟呢?真要是当姐弟的话,以后这事儿还能成吗?
李玉山心中嘀咕着,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章元敬松了口气,想起李子琳那初中生的模样就觉得头痛,幸好他年级还小,这些事情倒是真的不急。
他却不知道,李玉山可没心思,只想着等他开窍呢,还觉得男孩子开窍晚点也是正常的。
等到晚上,李玉山回到房中,就提起了这事儿,还说道:“别看元敬这孩子平时沉稳,这会儿倒是十分孩子气,果然还是太小了一些,还不懂呢。”
谁知道章氏不但没有跟着一块儿说笑,反倒是阴沉着脸孔皱着眉头,一看就是心中有气,李玉山一看,便说道:“怎么还生气了,这是什么了?”
章氏冷笑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给我找的好媳妇,胆子越大了,我今日不过是提了一句元敬的事儿,她倒是好一口就给我回绝了。”
李玉山也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说道:“莫不是嫌弃元敬家贫?莫欺少年穷,跟她说道说道就好了,她也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
钱氏原本是李玉山一个老友家的孙女,当年李玉山与她爷爷交情好,两家这才做了亲,却是两家的男人定下来的,章氏并未亲自掌眼,等她进了门,章氏看着便有多般不好,深觉自家男人被骗了,但也不好多说,不多大的毛病她也就算了。
只是年纪越长,钱氏倒是越的不着调起来,来到青州以后对这边的人多般看不上,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章氏教导了几次,见她只是表面答应,次数多了也就懒得管了,只是说好了将来长孙媳妇必定要她来看过的,不许家里头男人随意给定了。
这会儿提起此事,章氏还是觉得心中憋火,怒道:“只是这般我也不说了,你道如何,她竟是私下把子琳的庚帖给了娘家,说是已然定了亲了。”
女还舅家不是大事儿,但问题是钱氏居然私底下就做了这事儿,压根没有问过公婆的意见,若不是这次她提起子琳的婚事,恐怕还不知道!
果然,一听这话李玉山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与钱家老爷确实是好友,但儿媳这般做法确实是不太妥当:“当真,莫不是为了回绝的托词?”
章氏却冷笑道:“就算是托词,她心里头怕也是这个想法,再说了,我是子琳的亲奶奶,若她心中有想法,又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在章氏看来,媳妇会这么做,显然是没把自己当做李家人看,一门心思就只顾着姓钱了,她可以理解钱氏想让女儿高嫁的心思,钱家如今也确实是比他们李家略好一些,至少钱老还在朝中任职着呢,但她既然已经是李家媳妇,这般做显然没把他们二老放在眼中。
一想到这个儿媳妇章氏就觉得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当年就不该娶她进门,如今你还在她就敢这般,以后还不得肆意妄为。”
是,李家如今不如钱家一些,但作为儿媳妇私底下敢这样胆大的也是少数。
李玉山心中其实也后悔着呢,但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皱眉说道:“你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女人就是喜欢翻旧账。”
章氏也不高兴,转过身说道:“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哼,明日就让她来立规矩,这些年我就是让宽容了,才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玉山皱了皱眉头,又问:“那子琳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章氏也说道:“那是自然,除非你想跟钱家闹掰了,不然庚帖都换了,难不成还要悔婚,别的不说,子俊的婚事却不许她再插手,若不然的话我让儿子休了她!”
因为李子琳的婚事,章氏跟钱氏的矛盾闹得更大,钱氏虽然有一个得力的娘家,但挡不住她是人儿媳妇,此事又不占道理,故而不得不伏小做低了一段时间。
只是章氏心底认定了这个儿媳口蜜腹剑,对她到底是更疏远了一些,以至于后头儿子闹出了庶子来,钱氏闹起来的时候她也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