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恍惚回过神来,目光不经意往旁一瞥,竟是瞧见了僵冷躺于旁的焉若袖中隐现的一物。
本来已是因绝望而暗淡的双眸又骤然亮起光来,他举步便是要走过去。
谁知,眼前一暗,却是被人挡住了去路。
他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显得很是幽暗,眸子未抬,便是冷冷喝道,“让开。”语调里含着隐隐的威胁。
谁知,挡在他面前的人却是半点儿未曾动过。
万劫终于是忍无可忍,缓缓抬起头来,与面前之人四目相对,眼中隐隐有情绪翻腾,两人以目光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良久,万劫先忍不住了,咬牙道,“你究竟想如何?”
边上寒朔与凤拾遗却是看得心惊。
不为何,就为那此时站在万劫面前,无畏地挡住万劫去路的人影半透明着,灵体的状态,而且方才就是从凤拾遗手中的伏魔剑里飘出去的便已够让人震惊了。不过,想想伏魔剑既然是上古神兵,方才还能为他们引路,灵气十足,有个剑灵守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更让人心惊的,却是那剑灵的模样,就与万劫一般无二,不知道万劫此时看着那剑灵,四目相对,会不会生出两分照镜子的感觉。
只是,那剑灵自然不可能是万劫的影像。
可是,谁能跟万劫长得如此相像呢?
凤拾遗与寒朔同时想到了,他们早先已经推断出了万劫的真实身份,并且从顾轻涯的口中证实了他们的推断确实没有错。
如果万劫真是魔神的话,那能与他这般相像,如同分身一般的存在,还能是谁?
自然就是传说中的神祖了。
这天族还真爱产双生子,凤拾遗苦笑着想道。只是,他知道的这双生子,还真就没有相亲相爱的,反倒是想杀的居多啊!
“收手吧!”那剑灵叹息着道。
就是寒朔与凤拾遗也猜到了万劫想要做什么,随时做好了阻止了他的准备,何况是那剑灵呢?
“不要一错再错了。”
“错?”万劫嗤笑,“从以前到现在,你总说是我错,可凭什么……你一副为了天下苍生,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顾,便是对的,而我……不过是想给我的妻子至高无上的地位,便是错的?”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这一刻,凤拾遗也好,寒朔也罢,都还是忍不住惊抽一口气,还真是神祖啊!
那剑灵蹙起与万劫如出一辙的剑眉,“没想到,生生死死走了一遭,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
“悟?我为何要悟?老天从来待我不公,我便是要与它争上一争,什么规则,什么束缚,都让它见鬼去吧!”万劫双目充血赤红。“反倒是你,还真是要与我作对到底啊!就算是死,你也不能安生。居然还要做这伏魔剑的剑灵,伏魔,伏魔,伏的,可便是我这一只天地始魔?”
剑灵眉心更是紧攒,“万劫……你太偏激了。你早该想到的,你我生死同命,你还活着,我又怎会已逝于天地。至于剑灵……我从醒来时,便已在这伏魔剑中,却不是为我自己所选,不过宿命罢了。我知晓你恨我,但你是我弟弟,你做错了事,我教过你,打过你,你还是不肯改,一错再错,我没有办法,为了天下安宁,我只得与你一同谢罪。虽然如今想来,走出那一步,我还是心痛,但我却从不后悔那时的决定。”
“好一个从不后悔!”万劫咬牙,而后诘笑了两声,“你此时挡在我面前,看来,也是想再做一次绝不后悔之事?”
“你看看!”剑灵叹息一声,却是抬手指了指万劫的身后。
万劫扭头看去,瞧见闻歌搂着顾轻涯,坐在那雪玲珑花丛中,双眼已是空洞到流不出眼泪,明明还在呼吸,却像是一尊行尸走肉。
万劫心头一恸,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多年前,从万年的沉睡中醒过来,知道灵儿再也不在时,那一刻的自己。
他敛眉,沉吟,黯然,神伤。
“我知晓,你救子心切,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难道不知,这孩子是因何成了这般模样么?”剑灵低声道。
万劫眼中蓦地一湿,“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低低喃道,恍若自语,“轩辕神珠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未必如此吧?”那剑灵却是神秘莫测地道了一句。
引得万劫骤然抬起头来,一双氤氲的眼,被洗刷得晶晶亮,死死盯着面前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剑灵又是叹息,“你……可还信我?”
万劫眼里的光,慢慢沉敛下去,他垂下了头,不语,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剑灵也没有逼着他言语,只是又问道,“我只问你,如今……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的宏图霸业?还是微不足道的亲情?”
万劫还是没有言语,却是缓缓扭头,看向了身后。
在闻歌怀中,睡得那般沉静的容颜,明明那副躯壳已不是他的骨血,但他光是看着,坚硬的心,却已软得一塌糊涂。恍惚间,便想起了,他还在襁褓中,在他臂弯里,他们父子相依为命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便是自己活下去的全部力量与勇气的由来。最初的时候,只是想着什么,哦!想起来了!最开始的时候,连活着对他们也是奢望的时候,自己的愿望卑微得可怜,不过是他能平安长大,罢了。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将这点儿初心,也尽数忘了?
“万劫!莫再让悲剧再度重演了。从前灵儿对你,一如此时这孩子对那姑娘……你又怎么忍心啊?”
身后的叹息响在耳畔,明明是那么飘忽轻悄的声音,却恍若重锤一般,重重敲在万劫心间,不只响,还生疼,万劫便是白了脸,目光,定格在顾轻涯死白的脸容上,再未朝焉若袖中滚落出来的那两颗珠子看去一眼。
“闻歌。”察觉到一切已是尘埃落定,他们担心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了,凤拾遗也好,寒朔也罢,紧绷的身躯都是瞬间松懈了下来。
凤拾遗走到闻歌身边,蹲了下来,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肩头,那一声呼唤,亦是放得极低,像是害怕惊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