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东南雪峰山东麓,资江中游,躺着一座宝山——湖南香花岭锡矿山。
香花岭锡矿山曾以锡的储量之富、量之多、质量之优而饮誉全球。
——她开采92年来的锡产量,占世界同期锡产量的三分之一多;
——她的锡产品,在国内外畅销无阻,取得同类矿产中独一无二的免检信誉;
——她的锡矿标本,陈列于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博物馆;
——她还有一块堪称东方绝宝的香花岭石。据说,这一香花岭石在美国的拍卖价达200万美元之巨!
1949年前,它是一座破落的矿山。共和国成立后,它才得以显威,并逐步建成了采炼配套、工艺先进、技术力量雄厚的联合企业。40年来,共产锡品柁余万吨,为国家创汇近8亿美元。
锡矿山,锡矿山,它的锡精矿含量占全国五分之一之多。香花岭锡矿山由香花岭、香花铺、安源三大部分组成,郴州盼郴县厲于其中的范围。
从新中国的工业机器正常运转之日起,香花岭锡矿便以其丰富的矿源基础,雄居全国有数的几个国营大矿山之列。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带国营字头的企业哪个不是财大气粗,威势凜人!它们虽在地方,却直属中央、省委领导。虽只有几顷面积,却是一个固若金汤的独立王国。四周的高墙、铁网,象征着社会主义国库一般地不可侵犯。那时的全民职工多自豪,一个普通矿工可以同公社书记平起平坐,一个矿长远比县长气派和架子大!那时矿山附近的农民兄弟们,就是被老大哥硬拉硬请到矿上呆一会,也会觉得受宠若惊,激动三天。
全民所有制一统夭下的时代,吃皇粮者自髙一等。但是,进入八十牟代,国家形势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之中首当其冲的即是农民们对土地所有意义的重新认识。承包土地,包产到户,几千年来渴望土地使用自主权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他们拍手拥护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决定。
哎,听说咱香花岭上的一块石头就能换一只母鸡的钱,怎么样,哥几个去挖几筐怎么样?一天,农闲在山坡上放羊的临武县农民邵生对一同上山的邻居、大队团支部副书记王建忠说。
怎么,你想挖社会主义墙脚?当心髙墙把你的背脊节压扁了!王建忠大眼瞪小眼地回答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
得啦,什么墙脚不墙脚的,咱爷爷的爷爷就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凭什么让这些吃官粮的人来占我们的山?邵生虽比王建忠大几岁但因为家境穷,连小学兰年级都没上完就辍学了,如今早已个扫盲对象。他望着高墙和铁网里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人都个个穿得好,吃得饱,打心眼里恨之入骨。邵生指着那一片片虽然属于矿区却从来没有人管理的荒山坡,说:
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走,咱们试试能不能挖到那种宝贝疙瘩!王建忠被他连拉带拖地上到了锡矿边缘的一处荒坡上两人藏在草丛里,提心吊胆地操起铁铲,象蚂蚁啃骨头似的半天才挖出几块石头疙瘩来。怕被矿上的人看到,他俩一直等到西天太阳落下后才把石头装进筐,悄悄下了山。
建忠,快起来!快起来!第二天,习惯睡慷觉的王建忠还未从被窝里!过来,邵生就来到了他的家,并且从口袋里取出三张大团结在王建忠面前晃动着。然后诡秘地说告诉你,今天一早,我将昨天从山上背回来的那几块石头往城里的矿品收购站一背,赏了这个价!
几块石疙瘩就卖了这么多呀王建忠不由惊诧万分。第二天,他也把自己扔在墙角的几块石头背到城里一卖,果真不假,收购站的人还特意问他:这么好的锡精矿石哪儿检的?王建忠自然没有公开这个秘密。不过,他比邵生多喝几年墨水,多少知道点矿石的价值。如今事情已经证实,那山上的石头可以变钱,并且可以变大钱时,他的那颗正统的心开始了颤动,这一夜他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邵生还没有醒,王建忠反倒迫不及待地上邵生家催他上山挖石头去。乡里乡亲的哪包得住火!邵生、王建忠上山采石发财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香花岭四周的百姓全都知道了,这时又正逢农闲,成百上千人来到香花岭矿的四周边缘地带挖矿采石。那时,农民们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而且不少人是抢着凑热闹来的,直到几天后大伙挖出的石头都换成了能买鱼肉吃,能给老婆孩子买新衣的钱票时,才真的动心了。
让他们去挖吧,不就是边角的一点点零星矿石么!当有人向锡矿山当时的领导反映情況时,矿长不以为然。心想:农民么,就是想占点小便宜,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当时,不仅是堂堂专员级的矿领导,就是普通矿工也对此不屑一顾。一位下班的工程师见几浑身汗水淋淋,连半块矿石都没采到的农民,正垂头丧气地躺在草丛里抽闷烟,好心地过去给这几个人指点道:找锡矿可不能象捡牛粪似的满坡跑,这得要学老鼠的样,会钻洞才行!
这位好心的工程师稂本不会想到,他的这句话恰恰毁掉了一个中外闻名的锡都,毁掉了一座锡矿山。
对,老鼠挖洞!即使是智力最低下者,一经醒悟,便会变得百倍聪明。于是,锡矿山的四周开始了空前的地道战,于是,每当夕阳西斜,香花岭上每每人山人海,演出了一发而不止的大盗戏爆——地穴深处没有铁网,没有界标,有的是越来越厚的锡矿石;山盜们完全忘记了前面是神牵不可侵犯的国营王国。他们看到的是一张张飞舞的大团结。没有比金钱更能引起贫穷者的渴求占有心理。那些边角的、零星的矿石不再是他们能够满足的地方了。他们开始抬起腿,迈进铁网之内,他们终于伸手去摸老大哥的后背了……
赵村今年有17户上山挖矿致富了!
李庄今年有48人上山挖矿,人人都成了万元户,最多一人年收入髙达五万。
沙坪乡今年组织了3个采矿队,为集体创收50万元……
赵村的17户致富户,被乡政府挂上了大红花,李庄的48户万元户被树为标兵、榜样!
沙坪乡被县政府评为脱贫先进乡。
奖励、表彰、宣传:如同给转轮注入润滑油,采矿致富一成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事。第二年春播刚刚绪束,临武、郴县、宜章、桂阳等农民,丢掉锄头,换上铁锹,扛起铺盖,不约而同地涌向香花岭矿区,象潮水般,而比潮水来得更凶猛和迅速。
还在议论穿喇叭裤怎样好看、听邓丽君歌曲怎样入迷的镊矿山上的工人老大哥们,这才开始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喂,你们为什么矿区来挖一矿?这里是国营矿山,揸自挖矿是违法的!快走吧!老大哥们认为一两句话就能把农民兄弟哄走了,但在事实面前,老大哥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威信已不!象过去那样高了。农民兄弟们根本不理睬他们,照样凿自己的窿,挖自己的矿。
呼吁采取措施,刹住农民进入国营矿区采矿的报告送到了省政府、冶金部、国务院。上级很快有了回复:必须制止,违者重罚。
公安局、派出所如秋风扫落叶般将近千名个体采矿者赶出了国营矿区。但集体的则保留着。照顾关系,得留给地方一些利益锡矿山第一次做出了让步。
好,你让一步我进两步。国营和集体,同属国家所有,我们采矿不犯法。上!临武县武源乡成为香花岭上第一个吃螃蟹的和敢于同国营矿山挑战的先锋。一夜间,他们成立了十个采矿队,凿了十条窿道,并且个个采矿队都是清一色的基干民兵连,条条窿道都象一把尖刀射向国营富矿区。
锡矿山吃紧了。专员级的矿长亲自下山请乡党委书记、主任咪西咪西。
哎呀!我的大矿长!咱们几个土包子能啃得动你们的大骨头吗?放心好了!放心好了!广口径统一、友善而又毫不含糊。
话不投机,矿长甩袖离席。回到办公室,一个电话打到郴州地委、临武县委。
武源乡这下吃亏非小。因为地区冶金局、临武县委和香花岭锡矿达成的协议是让他们撤出矿山,并保证今后不得重新在600米标高以下开矿。髙压之下,乡里被迫与矿山签订武源乡北山坑道移交书。损失惨重!武源乡的干部们回去后为此骂了一天娘。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凭什么他们拢了国家的钱吃鱼吃肉,我们就守着金山受穷呢?
1980年6月,武源乡召开三级干部会议作出秘密决定一重上香花岭!
当晚就有一支飞虎斤人突击上山,揭开被封的窿口。第二天,后备军频频进山,并打下一口钭井,将要凿穿301大矿号地探天井。锡矿山矿务局大惊一一旦天井通风混乱,将造成不可意想的后果。当即被迫停产。受到生命危胁的老大哥终于忍无可忍地拿起铁杆与铁棒农民兄弟也早有准备,一声铜锣响,近千名手持蝴头与木棍的大伯、大嫂们涌上山头。
双方怒目而视,一触即发。幸巧省、地工作组及时赶封现场,才算避免了一场流血械斗。
7月,郴州行政公署以行署名义召开调查座谈会,并以行署121号公文给省政府打了请解决香花岭矿山纠纷的报告。10月24日,孙国治省长亲自主持会议,有刘夫生、曹文举两副省长和20多名省委、厅、局负责人及郴州行署专员参加,专门研究锡矿山问题。谁知哪一级贯彻会议不力,社办矿数董反而从10个增加到33个。采矿人数多达两千余人!孙国治省长听后大发雷霆,换谁都一样。
1982年8月5日,省政府又一次召开省长办公会议,决定由副省长周政带头,组织省政府办公厅、省人大、经委、公安厅、检察院、煤炭厅、蹲矿局、冶金厅、乡镇企业局、郴州行署等组成联合调查组,下就是40多天。如此威势,农民们哪见过,乖乖地卷起铺盖下了山,锡矿山的工人老大哥着实欢呼了一眸。
然而,好景不长。周政省长他们走了没几个月,冬眠了一阵的农民致富大军又纷纷重新进入阵地,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哄抢活动。他们心里非常清楚两个事实:一是省长们木可能长期呆在这里;二是居然上面已经开始重视了再不抓紧挖就晚了。于是回马枪比以前打得十倍的激烈。当那些小罗头下层干部再来管他们时,他们根本不予理睐郴县。副县长周儒平一次上山向采矿者宣传省委关于禁止在香花岭锡矿山乱采乱挖的决定时,竟被打得头破血流。
谁敢再来罗嗦,下场一样!采矿者气焰十分嚣张。
至此,民采与国营矿山进入相峙阶段。大批集体和个体采矿者已经明目张胆地占领属于国营矿山的矿区9虽然双边有时发生争矿冲突,疸国营矿仍处优势地位。
1984年下半年开始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香花岭三大矿区的61平方公里面积上,已经全被来自附近的农民驻足。临武县的19个乡镇,5个农林场绝大部分都在香花岭锡矿区内办了有色矿而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县办矿。这就使锡矿山的抢矿风暴一下升了级别,并发生了关键性的转折。1984至1985年,番花岭矿山之一的香花岭矿区已有民采人员3000余人。在矿山标高480米以上的部位有30多个坑道是村、乡、县办矿占领着,在矿山标髙385米以下的位置也被麦市等乡镇小矿拦腰截断,国营大矿被钳制在385?480米标髙之间,形成了一个上有小矿盖顶,中有大矿采矿、下又有小矿掏底的立体采矿局面富矿区萝卜冲地段,在不到一平方公里内共有600多个窿口,上千农民挤在那儿争抢石。
奶奶的,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走,讲理去!国营职工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实在吃不了这股窝囊气,跑到农民的矿井想论三分理。可是,未等他们开口,对方却已拔刀相斥哗地一下将几名青年职工打得伤的伤,倒的倒。一名青工自以为理在自己一方,说了句共产党的天下能让你们这些土匪作威作搞。结果不仅嘴被撕破,还将双腿打断残废。国营矿山6000多名职工义愤填膺,集体罢工抗议。
几个乡县的农民采矿队见势不妙,就赶紧从山上撤下。但是,国营矿山此次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回头他们发现一个采矿场被人炸掉,约损失13万元,而更惨的是6千人生活用水及全矿生产用水的水源被四周的农民切断,全矿不得不停产4天,而且还得每天用4辆救护车到几十里外的地方运水,以保几千人的生活所用。
国营矿山真正尝到了得罪不起的滋昧了!
无奈,他们违心地作出了最痛心的一次让步,将南吉岭、银子岭、铁砂坪、甘溪大挢北等地段划给县办、乡办小矿。至此,其划出的范围计38平方公里,等于该矿自己生产区的17倍之多!最令人痛心的是将中国唯一,也是世界唯一的宝石,1957年,地质部矿物原料研究所孟宪民等人发:现的举世无双的癞子岭香花石产地也被迫拱手送出去了。香花石仅陚存于几十平方米面积之中,六十年代初,地矿部、冶金部、公安部及湖南省政府就将此列为国家一级保护范围。
整个国营矿的老窝都给他们掘走了,还管啥国宝不国宝:的!职工们这样说。
该满足了吧!可再听听农民们怎么说的:
矿山本来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说是他们让我们呢?一你认为你的软弱和让步可以换取他们的同情或宽容吗?你以为你的真诚和忍痛割爱可以贏得他们的感激与敬重吗?天真的工人们,见鬼去吧!土地属于我们!矿山当然也属于我们!一谁说他们没有文化,不懂理论!当他们一旦认为自己是对的时候,一切都将是固执的、不容分辨和毫不含糊,更何况,摆在他们面前的路非常清楚:占领矿山就等于致富,就等于有了老婆与子孙满堂,就等于五谷丰登,洋房小楼;而失去了矿山,就等于重新回到那头朝地,背朝天,一年挣不了几块臭汗钱的贫困世界。
傻瓜才愿意过苦日子!
固若金汤的香花岭真正开始了解体!神圣不可侵犯的国营矿山定神话破灭了!
自1984年底开始,香花岭锡矿山完全失去了国营生产的独立形式。农民的采矿队伍也不再是单一的乡办、县办矿了,他们大部分都是以有钱有权有势的矿区作承包。这些矿主有的是原来的大队支书,村长、公社主任,或者与县某某头头有直接亲属关系的角色。这些人虽连个二十四级干部都轮不到,但堂堂一个专员级锡矿山矿长在他们面前,说话时只能称汇报汇报。你以为你十五级干部有什么了不起!他只要叫上十来个人就把你搅得喊娘都来不及。
单说说用水吧:锡矿山上用的水,全是必经农民的地盘。你今天要是稍对我不客气,瞧着,大夏天,我断你三天水,看你还脖子硬不硬!香花岭上万名职工生活起居在孤山上,别说断几天水,就是一个做饭时间,没有了水看你愁不愁?在香花岭矿区的职工家,家家都有一个大水缸,为的是应付水荒。矿区原来有个游泳池,小伙子、姑娘们把它当作夏天矿上唯一能去的地方。可是,如今断水了。几个胆大的疯丫头穿着游泳衣走出围墙和铁门,跑到山底下的小溪河里嬉水,好痛快呀!雪白的大腿、丰满的胸脯,咯咯咯的笑声……山上山下的上千名正在凿山挖矿的男人们,不由自主的不约而同地朝小溪河这边聚过来。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两眼发直,那一个个硬梆梆的东西简直快要把短裤顶穿了有人干脆将短裤一脱,光溜溜地往小溪河里跳。姑娘们吓得差一点连宿舍都回不了!
再说说用电吧:矿山用的主电源是几十或百里外的发电厂通过来的髙压线,而各矿区的作业点与生产线上几乎没有哪处能离得开电的地方。工人下坑道里要照明,要有通风设施,要有机动运输线,有时一分钟的断电,都可能造成一场吓人的伤亡事故。这一天,一队采民在矿官铺铺区将坑道挖到了国营坑道的主平窿去了。工人们一见情況不妙,马上组织力量强行将民采坑道堵住,这下可惹火了太上皇。几个农民拿来一包炸药,也不打一声招呼,轰隆一声巨响,国营主平窿顿时变成了一个塌倒的鸡窝,好在那一天工人提前下班,没人在坑道底下,可是也没有全部逃过这场厄运,人们发现两名值班工人象黑炭似的倒在了电线旁边一农民们炸断了一根6000伏的髙压线……
啥事干不出来?只要你不让我挖矿,我就让你不得安宁!采民们的斗争哲学非常清楚而明了。
有一无,几个采民看中了国营坑道的一个富矿点,他们开始派人给坑道下的工人送去1000元钱,想收买这些工人,好让他们明目张胆地进坑道挖锡精矿。工人们不愿做违背良心的事,不但把钱退了回去,而且每天不分日夜地派人把守坑口。采民们看对方不吃软的,就下决心用强攻夺取坑道。第二天,见工人都下坑后,就抱来大捆干柴,又在柴上倒上药剂、辣椒、柴油等,划着火柴,用毒烟来熏井下作业的工人,他们一边在井口使劲拉着风箱,一边学着地道战中汤司令的腔调朝洞内大声喊着:快出来吧1再不出来,就让你们统统地死在里头!哈哈哈……工人们被迫从井下撤出,刚一撤,这些采民就呼啦一下占领了坑道。等你想再反过来找他们茬时,情况可就不是这个样了!1987年11月,工人夏德庆就因为实在看不惯这种野蛮透顶的行为,白天与几个采民发生了一些争吵,傍晚他到工区电影院看电影,行至大门口时,突然从黑暗中蹿出几条大汉,恶虎似的扑向夏德庆,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棍舞刀捅,夏德庆连哼一声的时间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下倒好,谁还敢对采民的不法行为再说三道四的!他们是挣工资吃皇粮的,你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会甩手再不管你了!一位霸占了6条国营坑道的矿主得意地对我说。他讲得一点不假,工人们的心理是:你管得了吗?矿山反正是国家的,爱偷爱抢由他们去!老子一个月工资奖金不少就行了。
面对这些饥饿与贪得无厌的狼,好心的矿山职工们哪想到这更助长了狼的得寸进尺。话得说回来,在漫山遍野的狼群包围之中,除非你手中有千军万马,否则就别想直着嗓门说话。全国劳动模范,香花岭矿长陈强过去就是在省里部里开会当着那么多大领导的面讲话从不放低嗓门,如今,他身边光雇的保镖就有5个。每逢他家里招待客人时,他总要让矿务局的公安处干警到家周围认认真真检查几遍,就差没用探雷器。听起来象是笑话,可在香花岭这是太平常的事了!采民们用来报复矿山职工和干部的手段之一就是在你居住的地方悄悄:放上一包炸药。然后象炸碉堡似的叫你血肉横飞,死而有声!
说什么残忍,说什么野蛮,采民们坐在窿洞口的石头上,一边掂着大叠大叠的钞票,一边嚼着干卤菜,会非常认真地靱你这么说:当年毛润之毛泽东、贺胡子贺龙在湖南打天下时不也是这样的吗?这叫什么来的?对,叫山地游击战!哈哈哈,百战而百胜!
当一个伟大的真理被一群魔鬼用去叩圣门时,上帝也会颜抖不止的。卡尔马克思这样说过。
香花岭矿成了全国乱采滥挖名声最大的矿山之一,主管中央工作的国务院领导没有一个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也几乎都作过一次又一次的批示,至于湖南省政府为香花岭而召:开的省长办公会议就不知其数了。郴州行署还下过狠心,撤消了郴县和临武县两名县长职务,但这儿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好转。相反,情況越来越糟。这是笔者在香花岭矿采撷的几个场面。
荷叶冲矿区:一条长不足4米,宽约300米的狭窄地段,象蜂窝似的云集着2000余名采民,共开吭口十三个,建洗砂工棚203个,安装采矿设备113台,筑洗砂槽346个。采矿者几乎是头顶头,屁股顶屁股。一位满头大汗的采民抬起头来,骂骂咧咧池说:咋搞的,中午吃的是白薯,可嘴里尽是咸的。旁边的一位抿着嘴在乐。原来,他身上掉下来的汗珠全落在这位老乡的嘴里,能不咸吗?矿山上的人苦笑地对我说:不要我用密密麻麻的词来形容吧!他介绍,仅此一条沟,自1984年来,共损失锡矿石量11万余吨。如今他们已是第3次掘地三尺了,我担心再过两年这个锡矿山八,五期间锡生产的重要接替区会全部毁于一旦。这是明摆着的事!矿山的同志肯定地说。
香花铺工区:这里是整个锡矿的钨铅锌生产区,是全矿创收的拳头。但如今拳头已被掰开,绝不会少了3000这个数的农民每天占据着这块宝地,就连离矿山主提升竖井20公尺处,也有人竖着一块矿在此的招牌名正言顺地掘井开矿。而约五六百游击队员则不分日夜地守在国营坑道的运输线上,一旦瞅见运输线上运矿的机车驶过几百米就扑拥而上,呼啦一下将机车上的矿抢光为止。这差事省事叉效益髙,所以尽管职工们一再采取措施,但收效甚微。为此,他们不得不时而开工时而停工……
安源工区:全矿重灾区,1987年5月22日、24日两日之内,20名矿工因被采民掘穿窿顶造成大面积矿井漏氷而死亡。死亡名单中,男女老少齐全最小的为一名15岁的少女。至此,该工区从未有机会再振雄风。出事当年仅为排水和清理巷道用去6个月时间,经济损失约50万,卑就是说每小时中有价值21万的矿石被人枪走偷跑。
不久前,国营矿在给中央冶金部的一份报告中说:我们企业的领导人一半以上的精力在用于对付乱采滥挖的事上。职工埋怨,上级埋怨,可我们也想不通!想不通什么?想不通为什么,国营矿山居然成了这个样!想不通共产党的天下居然有这么多人在为非作歹!想不通国家的法为什么在这里不起作用,香花岭搞成这个样,我们心疼呀想想办法吧,能不能有个孙悟空,来救一救!那白纸黑字上,透着滴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