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泽走在平摊却泥泞的道路上,望着阴沉的色,脸色也有点愁眉不展的模样。对于文青来,滴滴答答下着的雨颇有情趣。
对于农人来,农时落下的雨也是农作物必需的时。
但对于赶路的行人来,这雨下得却是有些叫人心情不出的烦躁郁闷。
作为曾经在塞外参加过大明官军一战的老边兵而言,卢泽不缺乏野外宿营的经验。也正是如此,他才明白,一路在野外上赶路,碰上下雨会多么难熬。
尤其是这东北之地,并不如西北一样,多有荒漠高山。
东北的多数地方倒是平坦,可道路却是如江南水乡之地一样泥泞。
五月的时节在江南也许已经是可以穿上夏日衣裳的时候,但在冰河期的东北,却依旧要让人裹紧身上厚实的衣裳。
这个时候,鹿皮靴子在泥泞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就颇为遭罪。这时,卢泽忽然间轻叫了一声,拔出左脚,寻了个干燥一些的属下,看着左脚上冒出来的鲜血,放下了背上的包裹。
靴子破了。
泥泞的路下,却容易不心就碰到尖锐的石头,划破已经摩擦不堪的皮靴,随后伤到伤痕累累的双脚。
好在,卢泽是个老边兵出身,常年的打熬身子与从军过一段时间的经历都让他迅速忍受了下来。
“……什么时候会晴下来啊。也不知道左近,能寻到一个避雨的地方。”卢泽拿出了行囊,找出了一份显然不知道被翻看了多少次的地图比照了起来。
这里,距离哈尔滨大约还要行走五到七日,正是东北之行最艰难的时候。
这里少有人烟,既不靠近较为人烟繁茂的辽东,也距离有军队镇压的吉林镇稍远。至于哈尔滨府,却是因为许多大额物资转运都走水路,以至于并无在中间补下林林总总的城镇。
若是色好,也许能直接走到下一个城镇,亦或者临时聚集起来的村落。若是人手多,大车骡马搭起来,寻个背风的地方就能将就一夜过去。
可是,卢泽只有一人。
备着一看就不多的行囊,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无力。
这样想着,卢泽望了望色,不由忍着脚上的痛楚加快了脚步。如果不加紧赶路到下一个可以过夜的建筑里避风遮雨,鬼知道到了晚上,会经历怎样的危险。
这荒郊野外,不什么歹人,就毒虫蛇蚁以及可能会有的野狼就足以让卢泽觉得自己第二醒来就只剩下了一堆骸骨。
时间滑落到约莫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空之中忽然间传来了一声隔得很远的鹰声。
听到这声音,卢泽下意识紧张了起来。很快,他就渐渐缓了过来。
在军中,他听闻过许多次鹰声。那都是军中很紧急的飞鹰传书。也知晓有时候那些蒙古贵族可能会蓄养猎鹰玩耍。
但这里是东北,虽然一样产鹰,却更大的可能都是野生的。
只不过,这个判断刚刚落下,卢泽就发现,自己得推翻这个猜测了。
因为,身后忽然间扬起了急切的马蹄声。
马蹄急切,显然也是在赶路。
只不过,听声音对方很显然还是与自己在同样一条不算宽阔的道路上。
这样想着,卢泽不得不无奈地寻了一个大树,寻了个高点的地方,躲到树后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就当卢泽皱着眉头躲起来的时候,那马蹄声却停了下来:“是谁?在鬼鬼祟祟地伏击本公子!”
还未等卢泽开口,就见一道残影飞来,赫然就是一支利箭疾射而来,扎在了卢泽藏身的大树身上。
卢泽原本刚刚打算走出来解释,一见如此,却是急忙手持腰中佩剑,随后躲在了树后。
只是,他动作虽快,却还是没有闪避开快马疾驰溅起来的泥淖。
一大堆泥土落在卢泽的身上,让他不得不无奈地道:“眼前的这位贵官,在下只是一个一身赤贫想要去北疆找点机会的穷汉,身上最值钱的这把刀也不过是手头这把旧式的边军长刀……”
“等等……你把本公子当场劫匪了?”啾……雄鹰轻轻地喊了一声落下稳稳地落在了骑马男子的手臂上,轻轻嘶鸣,示意附近没有别的更多的人。那骑马的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块肉干,喂着雄鹰以后,左右扫了一眼,看了看树后那人身上的泥浆。
虽然有些泥浆遮挡,但风尘仆仆的对方显然能够很轻松看穿对方的赤贫。
看了看对方寒酸的衣着与自己的名马,又看了看油光水滑的猎鹰,那骑马男子摇头失笑了起来:“这位兄台,恐怕你是误会了。我并不是打劫的匪徒,我只是见你藏在树后鬼鬼祟祟,以为你是什么人派来刺杀我的贼子。本来还想感慨,我已经逃来这里,又有阿宝在空中为我遮蔽,应无大碍。未曾想,还是被追上了。现在看来,恐怕是个误会。”
如果对方是刺客,自然不会如同话本里一样,啰嗦废话一大堆再动手,肯定是一见有机会,立刻欺身冲上来。
听此,卢泽也是微微放下一些警惕,抖了抖身上的泥浆,无奈地:“在下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换的衣裳了,这是我最后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裳。自然不想被这疾驰的快马溅上一身。”
完,卢泽努了努嘴,示意那骑马男子看向他身边的大树以及身上脏污一片的泥浆。
“哈哈,这位哥真有意思。阿桂,为这位哥换一身我爱的打猎蓝袍。”着,那男子顿了顿,又:“这位哥且别急着推却,好教你晓得,我鹿景逸行的端做得正,自古就没做过欺负弱的事情,更不留一个于心有愧之事。是我误会了你,射了你一箭,又污了你的衣裳。这些,我都要偿还你清楚,不欠你,不愧疚你。”
“如此,却是谢过了。”完,卢泽也顿了顿,:“既然是污了我衣裳,便换了我衣裳。却不知那一场误会,这位鹿公子要如何收场。”
“哈哈哈,你倒是洒脱,没那些酸子的迂腐。”鹿景逸有些欣赏地看着眼前男子,忽然间问道:“你是退伍老兵?不,我猜你约莫是能识字,能识文断字甚至能写字的。依着方才言辞,若是军中,不连级军官,就是一个资深士官也是最次的。怎么一副寒酸的模样,来了北大荒?”
“鹿公子好见识,在下的确是边关老军出身,蒙的圣上恩德,会写些文字。至于军中其他事,都已过去。”完,卢泽也见那鹿景逸身边来了一个满脸笑容的管事模样男仆,要伺候着他穿衣。
卢泽笑着谢过,却是婉拒了伺候穿衣的事情,拿着衣服收进包囊就要告辞:“谢过鹿公子的衣裳,色将晚,在下却是要先赶路了。”
“且慢。”鹿景逸倒是好奇了起来:“方才你主动开口,要我补偿你的误会。怎么眼下只拿了衣裳便走了?”
“鹿公子欠我,有意要补偿,其实多有戏言之举,只因在下却有需要,那在下便依言提了,公平公正。阁下方才又不接话,约莫可能有反悔之意。能赠衣物,亦是公允,我多言强求,自然不该。也就不打算多做耽搁。”完,卢泽便转身离去。
见此,那鹿景逸却是跳下了马,牵着马笑道:“这位哥,你这洒脱劲儿,倒是让我越见越欢喜了。既然是误会,我鹿景逸如何能不作表示。这匹马,赠你了。”
“一箭之惊,误会之敌意。都只需要一句道歉便能接过。方才,鹿公子的善意在下已经收到。这马一看就是河西良马,恐怕价在千元。这是鹿公子所爱,也实在超过了在下所想。却是受之有愧,就不必了。”卢泽想了想,却是皱着眉头摇了摇:“我相信以在下的手脚,将来挣得出这一份家业。却也是不想收有愧之礼。”
“有礼有节,敢问哥名讳,可愿意结交我鹿某人?若是有意,直接换我一声鹿大哥便好。”鹿景逸目光灼灼地看着卢泽,却是越看越欢喜。
若非是鹿景逸一看就是直男气息爆棚,卢泽还真有些以为自己遇上了那些军中怪癖者。
要知道,军中好男风之事,那时自古以来就有的。
“姓卢名泽,无号无字。退伍兵一个,也不讲究那些。”着,卢泽拱手笑:“鹿大哥。”
“哈哈,卢、鹿。咱们这是有缘啊。赶路是吧?既然赶路,这匹马你就骑着。我的马队可不少,换一匹就是。至于前路落脚的地方,近一些的镇子是没了。但我晓得有一处破庙,是当年这儿还是奴儿干都司时期时留下来的。一帮子僧人修得破庙,那些人修得尽心,却是后人没守住这儿啊。”鹿景逸着,不由分将马鞭给了卢泽。
这时,卢泽也不再犹疑。
的确赶路要紧,两人疾驰而去,却是在黑之前找到了那破庙。
进了庙,却是哑然地发现,这里已经进去了不少人。
一问,却是吉林来的。
“吉林镇也是热闹喽。”吉林那边的人并不排斥多来一伙人。
大雄宝殿很大,大家伙将残砖破瓦寻个柱子打起来,愣是将庭院也遮住,一时间,这处无名破庙里横竖竟能容纳五六百人的数量。卢泽与鹿景逸的队伍也仅有百来人,并不拥挤。
倒是大家伙都是四面八方来这北疆之地打拼富贵,彼此既无冲突,也无旧怨,便都谈地起来。
卢泽看人的本事有一些,一早就知晓这鹿景逸来路不凡,身家也是雄厚。随身竟然还带着烧刀子,这酒不是名贵好酒,却是在东北这等北疆之地十分畅销。
鹿景逸只是拿出了一瓶分享,对面才饮了两口,就与鹿景逸勾肩搭背,毫不熟络地谈起起来。
卢泽自然也是好奇吉林的事情,也就听了起来。
“这吉林啊,自从大明打进萨尔浒,一路杀进来以后,可就彻底太平了……打进来的兵落户分地……”
这时自然要从当年大明平灭建奴那会儿起。
一仗打进赫图阿拉以后,清朝宣布覆灭。当然,还有一些残余势力作乱这也不可避免。
故而,凤凰城有驻扎着红娘子的大军。
除了军队主力,吉林也有不少落户定居的汉家儿郎,作为大明控制着吉林这一地的代表。
其中除了征伐建奴的兵马以外,也有许多当初叛乱的闯军,他们都被安置到了边疆里。自然,也有吉林。
尤其是这里距离朝鲜很近,东北被大明平定以后,朝鲜许多人便偷偷摸摸越过山丘,进了大明境内求生活。
在他们看来,比起在朝鲜呆着,远不如在大明境内随便打个零工。
“一开始啊,来的还主要都是些男丁。可……要吉林空的地是多。但官府不发话,谁愿意平白给这些外族租佃。到后来呀,那些朝鲜人也精明了。都是来联姻,送女儿嫁过来,再落户进来。摇身一变,哎呦,成汉家儿郎了。连带着全家都能探亲进来。往往是嫁了一个女儿,全家好些哥哥,别管是不是真的,一窝蜂都移民进来了。嘿,弄得吉林乡下好些个城镇里,汉家子都比朝鲜人还要少了。”那吉林大汉着,也恭敬地问起了鹿景逸:“鹿大官人,怎么也来了这边疆之地。”
“鹿大哥似乎很有名哩。”卢泽好奇地着。
“哈哈,这位哥……真是孤陋寡闻了吧。这东北之地,谁不晓得第一富足之家就是鹿家?嘿,不信你问问。那各家铁路转运的站点里,哪家不是鹿大官人的?”那吉林大汉笑着。
“铁路是个好事儿呀。只不过这事开支浩大,当初朝堂寻人一起共建的时候,大家只当打秋风应付了。唯独寒家,从临清的商号里掏空了家底,渐渐把家业在这东北之地更上一层楼。只不过……这些事,都不提了。就如同呀,这位卢哥在军中的故事一样。”完,鹿景逸又拿出两瓶酒,各自分出,高高举起:“来,干杯。庆贺咱们在这北疆之地,再展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