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后将军府,鱼不智犹心有余悸。
董卓死后,郭汜成为凉州军的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李傕,但郭汜实际上并不怎么掺和政务,朝廷事务向来由李傕拿主意。
拉拢某位地方诸侯,并作出两千石的许诺,这么大的事,不是郭汜一句话便能决定的。也许郭汜很欣赏鱼不智,可即便是郭汜亲爹想当两千石,也没那么容易拍板,所以郭汜先前的拉拢,必然代表了凉州军的意志。
是否接受,不必讨论。
鱼不智惊讶的是,凉州军居然突然想起拉拢自己
谁都知道哥们是大汉忠臣,名满天下的拓土英杰,跟尔等乱臣贼子天然八字不合,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更何况,在哥们多年苦心经营之下,已在亲汉室阵营里稳稳占据一席之地,打交道的多是朱儁、公孙瓒、袁绍、赵部、刘焉这类人物,可谓谈笑皆诸侯,往来无素人。前不久哥跟刘焉老贼吵架,那么多诸侯慨然助嘴,足见哥们现在是有地位的。
在亲汉室阵营混这么好,怎么可能跑到长安跟造反派混
另一方面,哥们结交的那些诸侯,绝大部分是摆明车马跟凉州军为敌,少数没摆明态度的,也找不出半个愿意支持凉州军阀。点评鱼不智朋友圈,朱儁陈兵河套,日夜盼着起兵清君侧;公孙瓒和袁绍两虎相争,必有一亡,可无论谁胜出,携河北霸主威势争雄,都得背负起消灭凉州军的历史责任;前些日子发公告怼刘焉的关东诸侯,没一个不希望凉州军万劫不复正所谓人以类聚,按理凉州军应离鱼不智远远的,反而拉拢他,脑子有包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仔细一想,貌似凉州军还真有拉拢他的理由。
且不止一个
第1,分化。
凉州军最怕关东诸侯合力西向,当年董卓在时,面对关东十八路诸侯,尚且不得不迁都长安。董卓死,凉州军痛失精神领袖,虽说成功逆袭长安,握住朝廷权柄,但那只是穷途末路时的孤注一掷,初衷是为了自保,侥幸成事后也不敢有更进一步的野望,即便有,各路诸侯也不答应。凉州军风光的背后,掩藏着深深的不安和恐惧,怕关东诸侯二次叩关。为了自己的小命,就不能让地方诸侯们铁板一块,应想方设法分而化之。
第2,对外扩张影响力或势力范围。
凉州军不想坐以待毙,就得有所作为,拉拢小鱼小虾没意义,成功拉拢一位诸侯,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多了一块地盘,最不济也有人帮分担压力。对鱼不智的拉拢,可以看作是凉州军对外扩张的一次尝试,
第3,消弥或淡化负面形象。
鱼不智是拓土英杰,公认的汉室忠良,最近风头正劲,投长安的话,对凉州军具有极其重要的正面意义。谁说凉州军都是乱臣贼子我们要是,会有忠良跟我们站一起不懂不要乱说
第4,试图缓和与天子和百官的紧张关系。
拓土英杰,唯二的两块境外地盘,都是鱼不智抢到的,跟那些热衷内斗争地盘的诸侯相比,鱼不智简单就是诸侯圈的一股清流。没什么野心,尊奉天子,再往前查既往历史,根正苗红,没什么黑历史,反而屡立战功。这样一个人来中央做官,哪怕是凉州军拉来的,天子百官也相对容易接受。到时凉州军适时表现些许让步姿态,百官深藏心底的敌视态度,有所软化也说不定,若有部分官员从此改变磨洋工的态度,凉州军就赚大了。
第5,有望从此开启与关东诸侯和解进程。
以鱼不智为支点,有机会与部分实力诸侯搭上线,之所以说是“有望”,是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即鱼不智被朱儁等人唾弃,而且这种可能性极高。即便如此,该哭的是鱼不智,凉州军没损失,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总之,凉州军拉拢鱼不智的理由很充分。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别的诸侯
原因很多鱼不智有名气,有口碑,有人脉,有风评,自身实力不俗。
但最关键的因素,大概是因为他的玩家身份。
众所周知,玩家出了名的没节操,又胆大包天,要拉拢某位地方诸侯,拉拢玩家诸侯比nc诸侯更容易得手。现如今玩家诸侯就两位,两相对比,东海相名气口碑人脉等劣势明显,而且讨伐董卓战役时,庙街十三少进了董卓阵营,若凉州军抱持和解意愿,那段历史绝逼是污点,拉拢价值降低。
综上,鱼不智是非常理想的拉拢对象。
鱼不智不后悔拒绝郭汜的邀请,但心中多少有点遗憾。
这个插曲,让他重新审视自己,意识到自身价值,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邀哥去中央呢
两千石保证
玩家能混到这份上,应该有资格自傲吧
但是
哥岂会跟某些玩家一样,轻易被收买
哥是有节操的
绝不是因为哥老巢在巴郡,怕入得贼营,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是因为知道凉州军蹦跶不了多久,担心老天爷收凉州军的时候,因为靠太近,不小心被雷劈
更不是因为中央两千石不如太守有实权,还能调动名城部队谋私
唔,扯远了。
只为节操,不关其他
此次长安之行,鱼不智精神层面大丰收信心和虚荣,也有物质收获。
郭汜送他了一张卷轴,军团传送卷轴。
在讨伐董卓战役时出现过这种道具,但当时卷轴必须在战役期间使用,郭汜给的这张,无时效限制,这张卷轴相当于一张保命符,若飞地实在守不住,逐鹿军可以凭它脱困。“这东西希望你用不到”,郭汜的意思不难懂,用到卷轴,说明飞地保卫战终究是以失败告终,郭汜并不希望逐鹿军战败。
这一手很漂亮。
郭汜赠卷轴的动机,无论是出于对抗异族的支持,抑或拉拢失败封口,甚至摆明是为了施小恩惠图后报,鱼不智都得记这份情。凉州军不知道逐鹿领有传送阵,这张卷轴可以救回逐鹿领的精兵悍将,价值不可估量。
最起码,这件事之后,鱼不智很难拉下脸主动对凉州军不利。
毕竟,这厮还是有节操的。
但再有节操,拒绝了一份重磅邀请,难免会有感慨。
走进驿站时,鱼不智心里还在念叨“中央两千石,至少也是九卿层级,凉州军为拉拢哥,倒是舍得下本钱”
此时鱼不智并不知道,凉州军愿给的筹码,远比他想象的多。
后将军府。
鱼不智离开后,郭汜继续喝酒。
屏风后转出一人,在郭汜身边坐下,不悦道“阿多,为何不把话说完”
有资格在后将军府随意行走,当面对郭汜表达不满,直呼郭汜小名的,这世上没有几个,全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凉州军老兄弟。
有这个资格,而且此时在长安城的,只有一个人李傕。
郭汜继续喝酒,嘟哝道“稚然,没用的。”
李傕皱眉“至少应该告诉他军职,难道你舍不得一个安西将军位置”
太守两千石,但跟中央的两千石相比,太守是地方官,手中握有实权,如今天子被凉州军挟持,关东诸侯有借口不奉王令,地方割据大势已显现。鱼不智在巴郡当太守,等同土皇帝,俸禄不比中央两千石少,实权多了去,还有兵权,仅仅一个中央两千石,肯定无法让鱼不智动心。
所以李傕还打算给军职。
如果鱼不智上道,甚至不排除将来在司隶某郡出任太守的可能,李傕很愿意将鱼不智打造成一个榜样,以显示跟凉州军混是有奔头的。
安西将军,四安将军之一。
四安将军地位高于四平,次于四镇四征,往上是几个带前缀的大将军,再往上是骠骑、车骑、卫将军和大将军。乍看安西将军地位似乎比较一般,其实不然,安西是三品名号将军,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号将军完全两码事。四征四镇四安四平不常设,而且征、镇将军通常不会并存,看似职位不少,实际能坐上那些位置的并不多。
以鱼不智资历,甫入中央就给安西将军位置,绝对是看在拓土英杰最近的功绩份上,有破格任用之嫌。而且凉州军得位不正,军权抓得极紧,愿意给鱼不智一个三品名号将军职位,称得上是诚意十足。
“没用的。”郭汜摇头。
“他对三品安西不满意,可以给他二品镇西,甚至征西老子没说过”
“没用的。”
李傕大怒,一掌把郭汜的酒碗拍出老远,骂道“你狗日的会不会办事”
郭汜没发火,的确是他没按计划把筹码全抛出来,李傕生气是应该的。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战友、老兄弟,认真道“他不会答应。”
李傕“狗日的都没说清楚,你知道个球”
郭汜“老子就是知道”
两人怒目而视,象是两只暴躁的公鸡,随时可能动武。
然后他们果然打了起来。
李傕先发难,老拳捶在郭汜胸膛,郭汜跌倒,顺势一脚踹向李傕肚子。李傕踉跄几步稳住身形,一声不吭扑将过去,压着郭汜狠揍,郭汜反击
一位车骑将军,一位后将军,就跟两个莽夫一样扭打起来,边打边骂,拳拳到肉,骂声如雷。案上酒水菜肴洒了一地,两人也不管不顾,很快弄得身上头上满是汤汁水。几名军士听着情形不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架,被两人齐声喝退,于是关上门,任由两位大佬斗殴。
不对,准确讲应该是互殴,两人都不躲,比谁更扛揍。
许久,打斗声止息。
两人浑身酸痛,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李傕流着鼻血,郭汜眼眶肿了,加上满身满头沾着的汤水,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咳,咳咳,你狗日的服不服”
“该老子问你狗日的服不服”
“看你那熊样,牙齿松了吧”
“敢说你肚子不疼”
“老子就不疼”
“要脸不”
“你狗日的才不要脸董仲颖都说,我们几个属你最滑头”
提起董卓,便想到董卓已逝,凉州军看似大权独揽,实际上危机四伏,兄弟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两人顿时没了斗嘴的兴致。再看看对方形貌,不难想见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痛快”
“老子也好久没这么被人松皮了,你狗日的,下手真狠,哎哟”
“你狗日的刚才也没留情,老子起码疼两天。”
“哈哈,刚才谁嘴硬来着”
“滚”
“喝酒”
“喝个球,打倒完了”
“唔,还真是外面的兔崽子有活的没滚快点给老子们拿酒菜”
“诺”脚步声远去。
两位凉州大佬彼此扶将着起身,找了处相对干净地方,面对面坐下。
郭汜看着老友,认真道“好点没”
李傕知道郭汜问的什么,点头道“最近心里憋得慌,打完一架好多了。”
“下次郁闷了,想挨揍早点说,老子好久没跟你这样打架了。”
“好。”
“鱼不智的确是老子没把该说的全说出来,不是因为舍不得官位。百官不待见咱们,跑的跑,辞官的辞官,那么多官位空着,有什么舍不得老子当时察觉,他肯定不会答应,没必要抛出后面那些条件,徒惹人非议。”
“我知道。”
“你知道还对老子瞪眼操”
“成不成是他的事,说没说完是你的事。”李傕反瞪,说道“即便他现在不愿意来,将来也可能改主意,你把话带到,他来的希望或许大一点。”
“也对,这事老子错了。来”
李傕没客气,一拳砸过去将郭汜再次打翻在地,淡定地拍拍手“清了。”
这一拳很重,郭汜捂着腮帮直哼哼“狗日的,总有一天犯老子手上”
李傕笑,不吭声。
他脑子比郭汜好使,讲道理时占优势,所以理亏的多半是郭汜。
郭汜爬起来,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不计代价拉拢鱼不智”
李傕一愣“我不是说过吗”
“那些理由不够,你肯定有事瞒着老子,老子感觉得到。”
李傕默然。
半晌,郭汜苦笑“罢,稚然,不能说就算了,不信你敢把老子卖了。”
李傕想了想,道“阿多,不能跟任何人讲。”
“废话”
“我估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