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席异党,夫随妻唱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何建明 本章:同席异党,夫随妻唱

    人们常说,美国社会是个万花筒,而美国的政坛则是这个万花筒里最精彩的篇章。即使你在它的外面观赏都可以让你看得如醉如梦,忍俊不禁。但你看到的还仅是皮毛。如果你想获得最过瘾的那部分内容,最好随着一位政治家的活动和经历去观赏,那是极好的聪明选择。

    李琬若之所以在美国政坛被人称为常青树,这与她对政治的特殊兴趣和个人的良好素质有直接关系,而她对社会与对人尤其是对华裔权益的那份关注与热心,决定了她永无止境的追求和奋斗精神。她的杰出演讲才能和充沛精力又使得她对政治的兴趣与对人的关怀有了取之不尽的动力。马丁·路德·金式的美国梦想又使得这种动力在她灵魂与血液中更加获得了完美的升华和沸腾。

    有意思的是,因为她纯粹的个人原因,也把一个根本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牵进了政治,并且跟着她的政治命运一起跌宕起伏,一起欲罢不能,一起欢乐与悲伤,一起光荣与蒙耻。这人便是她的丈夫陈宝和先生。陈宝和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型知识分子,他的专业是飞机设计,有很高的造诣,20世纪60年代初的美国名牌大学博士生,平时连多余的话都不多说一句。但自从与李琬若在去往西雅图的那场车祸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与这位对政治有着特殊敏感与特殊才能的女人紧系着,而且不可能再分离。陈宝和至今仍然认为如果那次车祸中没有这个女人在他身边,也许他早已被死神拥抱。他还相信,正是那场车祸,才使他和她两个完全不同性格与不同志向的男女终身和谐美满地生活在一起,荣辱在一起。

    可读者们千万不要认为陈宝和受妻子李琬若的影响而失去自我。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李琬若是个资深民主党人士,而且还是民主党内有名的亚裔代表人物,当过该党党纲修改起草委员会的18名委员之一和党代会外交与国防委员会主席。

    美国共和、民主两党,算起时间来都是世界历史上老资格的政党了。简单地说,美国的共和与民主两党是代表着两个不同理念的政党,共和党可以称为贵族与有产阶级的政党,民主党则是代表着下层人和劳动者的政党。前者高举原则旗帜,组织相对严密。而后者则与此相反,它松散得似乎有些不合政党基本法则,可偏偏因为这种有容乃大的哲学境界使得这个党内充满了某些生存活力。

    美国政党的治理自我的工作说出来叫人捧腹大笑。据李琬若讲,他们的党基本没有什么组织,只有在华盛顿有个民主党党部,在地方的分部几乎没有专职成员,因为连党的主席都是兼职的。党部的主要任务只有一个:为下届总统竞选和国会议员及州议员选举服务。而无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其全党的中心工作和唯一任务也是为了下一次的总统选举和国会议员选举。其实竞选对党部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因为竞选总统和国会议员是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谁都可以报名参选,只是有一个程序离不开党,那就是候选人提名得在党内进行。你假如以这个党的候选人身份参加竞选,你就先要获得党内提名,总统和国会议员及州议员候选人都得走这一步。当然你完全可以以无党派的自由人参加总统和国会议员竞选,但那样你获胜的机会是很小的,因为在美国是非常讲党性和党派利益的,而美国公民中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占了投票公民的70%左右,只有三分之一的投票人是无党派人士,所以纯粹的无党派或中间人士想当总统或者国会议员和州议员要比靠党派支持的候选人难得多。这回小布什为什么能赢,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由小布什弟弟当议长的佛州共和党人占多数的议会最后多出了那25张选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戈尔和民主党全党人士只能干瞪眼白白输了这场世纪大选,实际上戈尔的得票比小布什多出不少。

    加入美国的任何一个政党都不需要任何复杂的手续,比你想加入某个俱乐部还简单。加入俱乐部得看身份证,再填表然后交钱什么的,至少花去你半个来小时。可入美国的党则仅需要一两分钟。大体的情形是这样的:平时没有人会问你或管你是什么党或者问你有没有加入什么党。像问一个人的年龄和财产一样,在美国打听一个人的入党问题同样被认为是非礼貌的行为,会令人讨厌。党的概念只有在选举时才被提出来。如每次换届的大选开始时,大街上就会有不少人手里拿着选民登记表来问你,通常一般都是这个程序:对不起,想问你一下你是不是已经登记为选民了?(美国本土公民的选民登记意识很强,一般在成人后就会去登记成正式选民,可华人在这方面特别没有意识,许多人入了美国籍,可是一辈子也没有办理过选民登记。当然你不想办的话,也不想参加投票是谁也不会来管你的。华人多数属于这类情况,所以华人参政难的问题也在于此。)

    你假如没有登记,就这样回答:不,我没有登记过。

    那好,我可以现在为你登记。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同意。就登记吧。

    好,给你这份表,你填一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这党派一栏一定要填吗?

    是的,你最好填一下。

    可我什么党也没有加入呀!

    没关系,你只要在xx党那儿打个勾就行了,就证明你是这个党的党员了。

    我不知道什么党好啊,所以怎么填呀?

    那你就加入我们的民主党吧。因为民主党对移民和少数族裔及下层阶级是最关注的,许多取消对移民的限制的法案都是由民主党提议后获得通过的。华人加入民主党的最多,xx候选人就是你们华人,他也是民主党。你就加入我们民主党吧。没错。(共和党也会这么说一通自己的党如何如何为大众服务,然后拉你入他的党。)

    好吧,我就加入贵党吧。这位填表人就在民主党一栏上面轻轻画上一个勾,于是一名光荣的民主党新党员就这样诞生了。

    然而你睡完一觉感到加入民主党不合你意,第二天你照样可以重新拿一份表再填一次,只需在党派名称那儿换一下便行了。你就可以成为光荣的共和党或者绿党什么的党员了。至于你入了某个党,是不是为党做了些什么,谁也不会来考察你。这就是美国政党的组织程序,它不是比加入俱乐部更简单嘛。

    但也很奇怪,虽然这种没有任何组织约束的政党组织形式,可对大多数美国公民来说,他们的党性意识某种程度上不亚于其他国家政党的党性意识。

    李琬若讲,她加入民主党纯粹是当时受肯尼迪总统个人魅力和他的平权主义思想的影响。因为肯尼迪是民主党人,他当时搞总统竞选时,因为其个人魅力和他充满激情的施政纲领,使得无数崇拜他的人纷纷因此而加入了民主党,李琬若就是在此时对民主党的理念产生了好感,所以在她成为美国正式公民后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该党,并一生为之献身。而多数人是因为相信某一党的主张才加入的,如民主党一般多为生活在底层的阶级说话,所以很多底层的人认为加入民主党可以获得权利和利益。而有些则相反,比如李琬若的丈夫陈宝和,他认为民主党过分强调公民对社会福利的依赖,使得福利政策变成了某些懒人的温床,他很赞成共和党那种要靠自己努力奋斗才能创造财富和幸福的理念,所以他加入了共和党。

    夫妻异党便是这样产生的。李琬若和陈宝和一生恩爱,陈宝和什么都依着妻子,就是像竞选市议员当市长这样不仅不赚钱,反而为了竞选要花费家庭大量钱财的事他都坚决支持,他认为妻子是在为华人争取权利,应该毫不犹豫地支持。可是在对党的理念问题上,陈宝和无法与从事社会福利工作出身的妻子谈到一起。据李琬若讲,她的丈夫几十年间从没有因为其他什么事跟她红过脸,吵过架。然而在对待党的理念上她这位不闻不问政治的丈夫却常常与政治家妻子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不可开交。这使我奇怪万分,于是我试着请出陈宝和先生的脾气——在天津国际大厦饭店里的一次采访中,有预谋地问这位飞机设计师:我觉得李阿姨她的民主党思想有点为劳苦大众服务的思想呀,你们共和党在关心穷人这方面不行,有贵族意识。我这话李阿姨非常赞成啊!我当着李琬若的面这样问陈宝和先生,并且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陈宝和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妻子,脸色突然变得紫红起来,随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折回身:这是错误的。民主党的这种理念,完全不符合人类向更高目标和更快进步的基本发展规律的。像美国这样处处体现自我追求和讲究个人价值取向的先进发达国家,人人都应当想法通过努力奋斗和创造获得生存的幸福与财富的丰硕。这是我们共和党的可贵之处,可如果要像民主党所鼓吹的那样就坏事了,人人不好好干活,只想伸手向国家和机构要福利要保障,这不正好让那些不求进取的懒人钻了空子吗?不成了他们懒得合法,懒得有理,懒得该享福吗?我坚决反对!这与我们东方人的儒教文化也背道而驰,绝对不是一个国家所应该提倡的……

    你扯那么远干啥?美国的福利政策是针对在富裕国家里人与人之间必然存在的差异才制定出的一种平衡社会的制度,如果没有了这种制度的平衡,你创造财富的富人们能安心踏实地创造更多财富吗?穷人们早起来造反把你的工厂和银行给砸了,你还有什么社会进步可言?民主党的政治家妻子出乎我意料地跳了起来。

    这这……这根本不是那么个问题。平衡和缩小差别是可以的,但也应当用鼓励和动员那些懒人们克服自身的懒病,努力通过创造财富的途径去解决才是正确的理念嘛!素来温情无言的丈夫却一反常态,让一向在外人面前很要面子的政治家妻子又下不了台了。

    妻子当仁不让地反击道:你这观点不全面,在美国的贫富差异已经存在,不是靠几次鼓励穷人努力奋斗就能扭转得了这种贫富关系的。七分之一的富人掌握着全美国75%的财富,你不靠国家通过强硬和完备的福利制度,那些穷人和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即使一生勤奋努力和拼死拼活干,也可能连口饭都吃不起连个医院都住不起呀!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一看平时亲亲密密的老夫妻被我刻意挑起的战争给套进去了,连忙出面解围,而解围之后的我和李琬若则笑得前仰后台。你都看到了吧,只要一说起党内的事,他陈宝和可从来就是这样与我针锋相对,一抬杠,就投完。李琬若一边笑着擦眼泪,一边指着还默默站在一边的死老头这样对我说。

    我可真领教美国党员的党性了。

    美国人的党性是很强的。你别看大家在入哪个党的时候就这么一勾,但一旦形成对自己党的理念上的认同后,谁都很难改变的。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资格党员,他们常常一生为了党的理念而奋斗。我和丈夫几十年在一起,什么事都能谈得拢,唯一在党性理念上怎么着也是同床异梦。而在美国人的家庭中,夫妻同床异党叉很普遍。这种党派之间的理念之争为家庭带来的知识上的探讨是十分有好处的,这也许是共和、民主两党为什么能在短短的二三百年时间里创造出了一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并且能一直维持着它旺盛生命的原由。李琬若看我对美国的夫妻同床异党现象有浓厚兴趣,便给我讲了有关这方面的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对同床异党的亚裔夫妻,而且女的是华人,是李琬若的好友,是我们上面提到过的那位出任过全美第一位华裔女大使的张之香女士。张是共和党人,她丈夫则是犹太裔,而70%以上的犹太人都是民主党人士。张之香的丈夫是位在民主党领袖中人缘很好的党员。这对同床异党信仰不同,却能通过各自在党内的影响力而双双为对方的政治前途服务卖力。比如张之香在获得布什总统提名出任尼泊尔大使时,必须经国会两院举手通过。这时哪一党反对就很难成为现实。张之香的丈夫布格克这时发挥了作用,他在民主党的国会议员中有很多是他的朋友。阁下,总统提名出任尼泊尔大使的人选是我的太太,你得举手赞成呀?什么,张是你的太太?喔,这么好的人选,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嘛!张的丈夫与民主党国会议员之间因此一阵乐哈与打趣,于是日后在国会的庄严气氛里,张的任命便获得了两院多数票的赞成而批准。

    李琬若和宝和对子女的政党选择,采取置身事外的原则。女儿是民主党,儿子是无党无派,谁也不知道将来他们会有什么变化。

    其实在美国,第一代移民没有明确的政党倾向性,民主党、共和党、无党无派,三分天下各占其一。但日裔及土生的亚裔则不同,他们以民主党居多;其他少数族裔和非裔、拉丁裔、犹太裔以民主党为绝对多数;越裔以共和党居多数;而民选的亚裔官员几乎是清一色的民主党。在美国,入什么党,是一件很个人也很轻松的事。入党不需要宣誓,不需要交党费,也无需用他人的推荐介绍。若想加入一个党,或者想更换党派,只需要在办理选民登记手续时,在表格的政党选择栏中打个记号就行了,而且,在下次选举时还可以改变自己的选择。

    当然也有例外的政治跳槽事件发生。在华人政治圈内最引人瞩目的跳槽事件,是前加州州务卿余江月桂的儿子邝杰灵。余江月桂是一个忠贞的民主党员,邝杰灵自小就为妈妈助选,贴邮票、寄传单,耳濡目染之下也跟着进了民主党。我认识邝杰灵的时候,他20多岁刚出道,担当为母亲争取连任的竞选经理重任。但是,在空军服役期间,他逐渐发觉,共和党建军强国的主张更契合自己的理念。复员后,他在小本经营国际贸易时,又领悟到共和党更有利于私营企业家的发展。经过一番天人空战,邝杰灵决定投奔敌营。其母闻讯勃然大怒,母子俩从此展开为期半年的争辩,心结长年不解。

    邝杰灵在共和党大佬们的提携下青云直上。在他选上州财务长后,外人都为余江月桂后继有人而为她感到庆幸,但她本人仍不为所动。直到邝杰灵1998年角逐联邦参议员赢得初选之后,处于半退休状态的余江月桂这才出面支持她的政治逆子。这场因政治而起的家庭恩怨总算以大团圆收场。

    邝杰灵竞选联邦参议员,可以说给每一个华裔民主党人出了一个难题。不支持他吧,他是华裔,血浓于水。支持他吧,可与他的理念又是那么不同。他的竞争对手是位老资格的加州现任联邦参议员巴巴拉。按说,我应该支持这位老民主党候选人。经过反复考量后,我最后还是跨党投了邝杰灵一票。其实,美国两党的理念和风格虽然不同,竞选时绝招层出不穷,但一旦有关国家利益,它们绝对是以美国利益为第一的。所以,在美的华裔,在本族裔利益与党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以自己本族裔的利益为重,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这成为绝大多数华裔的共识。

    小布什的共和党政府上台后,共和党不仅在国会众议院是多数党,而且在参议院也以一席的优势,领先于民主党。在这种共和党一统天下的形势下,民主党就很难对总统发挥制衡作用。但是,谁也投有想到的是,代表佛蒙德州的共和党参议员杰弗里,竟然不顾布什总统和参众两院共和党议员的求情和劝说,于2001年春天,毅然宣布脱离共和党,名义上成为无党无派的独立议员,实际上是使民主党在参议院从少数党一变而为拥有60票的多数党,民主党的戴绍由此成为参议院议长,而且各个小组委员会的主席全都换成了民主党。这种一夜之间使两党在参议院的力量对比发生倒转的换党事件,震惊了整个美国,在美国国会历史上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为了扭转这个局面,估计共和党会千方百计进行参议员席位的争夺,以图收复江山。

    1988年,在政坛重新恢复元气的李琬着得到一个重要消息,蒙市选区的一位拉丁族民主党人士、国会议员马丁尼兹由于对教育、立法和行政方面缺乏经验,特别是个人的品行方面很差,比如他刭华盛顿开设办事处带了自己的一名女秘书,结果给这位相好的女秘书开两份薪水等等丑行给公众留下了极坏的影响。《加州月刊)在一期专门评选民选官员政绩的调查表中将马丁尼兹评为最后一名。正在此时,一位在马氏身边工作了好几年的犹太人实在不满他的上司喝酒开车被抓等恶习,就主动找到李琬若。

    Lily,我简直已经到了无法容忍像马丁尼兹这样的人当国会议员,这种美国官员还留在国会不仅是对美国的一种讽刺,更是对我们蒙市的耻辱。其他州市的人们认为我们蒙市就投有什么其他好的政治家了,就认为只能选出像马这样劣迹满身的人充当国会议员。不,我们蒙市是个伟大的现代化新城市,而在建设这个伟大的新城市中起到过历史性作用的一位杰出女士就曾经带给蒙市和全美国的荣誉。为仟么我们不选她?让她出来取代名声不好的马丁尼兹呢?Lily,我是这样真诚地希望你参加反马西尼兹竞选——只有你有这个资格!那位犹太友人激动地来鼓动李琬若。

    竞选国会议员?我?李琬若对友人的这份提醒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当即请人对历届美国国会议员做了一番查考,结果没有发现一位华人当过国会议员,只有两位日本人任过众议员和一位日本人在当参议员。与日裔相比,华人在美的历史和人数都要超出一筹,可华人却在美国政权的最高权力机构是个空白。一向对华人在美权利特别看重的李琬若不能平静了。

    我要竞选国会议员。她在权衡之后又一次做出了一个重要的政治选择。

    然而国会议员远比竞选蒙市市长要复杂和艰难得多,因为一个国会议员的权力和影响将对整个美国政权产生举足轻重的作用,国会里的一票常常决定美国的一个大政方略。所以美国人把竞选国会议员看做与总统竞选同等重大的事情。美国的国会议员选举有点与总统选举不一样的是它必须按地区名额来参选。比如整个加州,按人口数量分得50多名国会议员名额,然后再在加州划分几个选区,每个选区再产生若干个国会议员。李琬若所在蒙市和一个拉丁族裔大社区被列为加州第三十选区,民主党籍人士马丁尼兹是这个选区选出的国会议员。李琬若要想成为国会议员,其竞争的就是这个名额。国会议员的选举还有一个不同情况是,它的候选人产生必须先在党派之间进行,这一点同总统选举一样。而另一个特点是它的选区范围更大,超过蒙市市区。李琬若面临的竞选困难当时不算小,一是她的政治势力范围主要在蒙市,或者说这儿的华人社区还比较对她有利,可相比之下,即使在浆市,拉丁族裔的人数要比亚裔人士多,比华人就更超出几倍。而三十选区却正好在拉丁族社区占多数的地方。而对李琬若另一个不利因素是,在职国会议员一般可通过职务之便,从国会经费中做三次信函向广大选民列举自己的政绩,以求选民投他的票。

    马丁尼兹不战而胜就能在上面几个主要方面超过李琬若的优势。我们都知道美国的政治选举就是金钱堆出来的,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所花的钱可以救活非洲几个国家的难民,虽说竞选一个国台议员还不能同总统竞选花的钱相比,可据历任国会议员的竞选经验证明,没有100万美元的竞选经费你最好别踩这个地雷阵。

    用中国的话说,她李琬若是工薪家庭出身的,但她偏不信这个邪,她咬着牙要与马丁尼兹决一胜负——其实击倒马丁尼兹并不是李琬若的最终目的,她想实现竞选国会议员的梦想是要为华人争得更大的荣誉与权利。这也是几代华裔政治家们在美国一直企望却没人实践的崇高追求——向美国的最高权力机构挺进。

    政治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李琬若此次面临的风险连她自己心里都不是很有底,华人要在美国实现真正的当家做主梦想,就必须有人用自己的血肉为后人奠基。李琬若把自己准备竞选国会议员的打算与丈夫商量时,说出了这番颇为慷慨激昂的话。

    我支持你,即使我们再一次倾家荡产。只要你认为需要我们华人去努力一把的,我坚决支持你。因上一次为妻子竞选连任而失业,现在刚剐有了一份稳定收入的职业的丈夫陈宝和,用他有力的拳头做了个手势给妻子看。

    谢谢,谢谢我的好丈夫。李琬若又一次发自肺腑地拥抱住她那相知相爱的丈夫。因为有过几次竞选成败经历的李琬若心里明白,不管每一次竞选的结果如何,对她家庭而言,损失的绝对不仅仅是几个月间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与煎熬,而且会给家庭经济上带来巨大消耗,甚至是毁灭性的一种消耗。记得当李琬若连任蒙市议员和市长的竞选失败,她当时不仅自己回到社会福利部几个月领不到薪水,升迁的机会也失去了。而丈夫陈宝和也突然被原来的公司辞退,一下连份工作都泡了汤。一个工薪阶层,因为一次竞选失败却要面临如此大的双重打击,这个中的辛酸甘苦只有李琬若和丈夫两人知道。

    当时我不能不考虑由于自己的从政而给家庭带来的经济负担。还是丈夫有办法,他是一家的经济支柱,他用他的智慧和勤劳消除了我的那份恐慌。李琬若对过去的一场家庭经济危机记忆犹新。

    她因此需要丈夫对她此次的国会议员参选作个家庭经济心理担保。

    其实李琬若也不是不明白,100万的竞选经费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没有财团和家庭的支持,光靠募捐要想凑满这个对工薪阶层来说是天文数字的竞选经费,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当初李琬若竞选一个蒙市议员有那么一二十万竞选经费就可基本满足所用,而印使这一二十万元也不知费了她多少口舌和脸面。如今100万元的基本竞选经费,哪儿来?到时募捐不到靠自己往里面填?你李琬若和陈宝和不吃不喝几年能一下凑出那么多现金来?是停掉孩子的学费?还是把家里的房子也给抵押出去?如果即便真的到了需要用这种方式救急,一旦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不正说明你的竞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政敌就会借机给你雪上添霜,彻底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美国政治。

    这就是让你心惊肉跳的美国政治。

    这就是一个平民出身的华人政治家在美国参政需要付出的代价。

    为了获得各界的支持与捐款,李琬若开展了一次她从政十几年后最大的政治游说。根据美国宪法规定,国会议员的选举只在自己的选区,但政治捐款可以不受选区限制,凡是美国正式公民都可以向竞选候选人募捐。李琬若的政治竞选宣言有一个很受人关注的口号,就是要在美国国会获得华人的说话权。这对全美华人是个鼓舞,二百多年来,华人们世世代代遭受极右势力的排华摧残,其最直接的原因是每一项排华法在国会获得通过时,为华人说话的声音总是被反华势力所压倒。如果现在有自己的华裔代表人驻国会,那不是全美华人的最大心愿吗?于是当南加州的李琬若把竞选国会议员的消息传出去后,各地华人组织和友好人士,纷纷表示全力支持。而李琥若也抓住机会,到各地展开了竞选热身活动。这种话动有两个直接的目的,一是宣传华人参政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二是募集竞选经费。

    纽约、新泽西、波士顿、北卡州、明尼苏达、芝加哥、西雅图、旧金山等地的华人组织得知李琬若竞选的消息后,主动为她发起了募捐会。令李琬若难忘的一幕是在休斯顿。那儿的华人报纸专门为她的竞选刊出致华裔社区的居民公开信,号召当地华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我们的先人曾为美国的建设和繁荣,贡献出了血汗与生命,美国没有纪念他们,也没有感谢他们;同样,今天的华人在美国所做的贡献也得不到认同,得到的反而是歧视、迫害和不公平待遇。您可以反对任何政治和派别,但不该反对在国会有个黄面孔的华裔议员!我们必须有个代表替我们说话!公开信引来众多华人同胞的热心相助,他们为毫不相识的李琬若慷慨解囊,精心谋划,其情其景又给孪琬若一次终身难忘的记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为华裔同胞毕生参政的崇高信念。

    竞选竞选,选票无疑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李琬若在忙了一大圈到全国各地拉捐款之后,不得不转头到她的选区拉票。可国会议员的选举叉不是靠跑一家一户的那种拜票所能做得到的,尤其是党内推荐制的方法,使得候选人先要争取党内提名这一关。1996年前的美国选举法还限制了不同政党的选民不能参加另一政党候选人的投票,也就是说,像李琬若要竞选国会议员,她在选区参选时还不能拉到共和党选民的票。而当时她的铁票多为蒙市市区的华人杜区,可华人社区的居民们三分之一是共和党人,三分之一是非党派人士,选等于说李琬若本来有的大部分选票由于政党原因也落空了。怎么办?

    我有办法。丈夫总是在最关键时刻为妻子出招。

    快说,有什么高招?李琬若忙问。

    可以从我做起。我把自己的共和党身份改一下,改成民主党,然后再参加你们民主党的投票呀!

    丈夫的一席话,正是李琬若所希望的,她发现自己丈夫的心真的是金子做的。多少年来,她心目中的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在政党选择和党的理念上与她李琬若走不到一起。可眼下为了妻子竞选国会议员,他竟然肯放弃几十年不变的政党,改换门庭来投给我一票!

    行,我先谢谢你。也谢谢你这一招…一妻子说这话时已热泪盈眶。

    第二天,陈宝和真的出门去选民登记部门重新办了一份手续,把自己政党身份那么一勾,勾到了民主党一栏里。社区动员其他共和党人也像他一样去选民登记站重新打勾。然而事情并不十分理想,这种手续带来的行为上的麻烦和理念上的麻烦,使相当一部分本来就不是十分关心政治的华人们懒得左右改动,因为陈宝和本人也是这样,当他给妻子李琬若投完票后,他又赶紧把自己的临时民主党身份改回到了原来的共和党身份。他为妻子可以如此不厌其烦,可别人就不是那么愿意像他这样不厌其烦了,结果李琬若的铁票损失大半,为她角逐竞选失去了一个重要基地。

    最严重的要害问题还不在此。

    角逐国会议员的另一个重要策略是争取公众人物和杜团的支持,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在李琬若的想象之中,凭借她在蒙市打下的基础,这方面的工作应蚩不成问题。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渗入党派组织的竞选活动,那些财团和社团们考虑问题已不再是你这个人能不能选上国会议员的问题,而是财团与社团往往把焦点放在全美政党之间谁在国会到底能占多少位子的更高一层之上。假定加州多选一个共和党人士进入国会议员,对最后共和党在国会所占席位发生关键的作用,那么将来国会在通过对共和党有利的法案时就会鹰得多数。而对这样地区的国会议员候选人名额,共和党是会全力以赴想法获得的。另一种情形是某某地区某某人是个有影响的人物,他的一席国会议员的影响力可以抵得上三五个普通议员的席位时,所在党派将不遗余力地通过各种途径帮助这样的人物赢得当地选举,从而进入国会。也就是说,李琬若想竞选成功,不仅有共和党的压力,也同样有来自民主党自己的压力。而偏偏她李琬若的选区是在拉丁族裔选民占多数的社区,如同华人社区一样,当大家共同在为一个人投票时,族裔利益常常会超越党派利益。再者,在任国会议员马丁尼兹虽有不少个人品行上的劣迹,但他毕竟是国会议员,只要在台上他就是只半死不活的老虎,也会把那些受之于国会和白宫领导影响的地方官员及团体吓得魂不附体。

    李琬若在洛杉矶郡政府工作多年,与政府员工们接触的过程中大家都满腔热情地表示支持她竞选。工会理事们也大部分愿意投她的票,可是加州工会总部一个电话打给洛杉矶工会,说你们为什么不支持现任国会议员?这句话是有来头的,郡政府受州政府领导,州政府受白宫管辖,白宫的联邦预算得通过国会,而反过来加州与郡政府的每年经费都与国会议员们的意见有着直接关系,这可是件含有大学问的事,也是与各州各郡每个政府机构和团体以及老百姓利益息息相关的大事,你想,谁为自己的州和郡政府美言几句,获得的利益可能就是几十个亿,甚至是几百个亿的联邦拨款呀!现任国会议员之所以得罪不起,道理之一就在于此。李琬若的竞选因此也遇到了许多不可逾越的难题。洛杉矶工会会员们在关键时刻不得不屈服于上面的压力而在投票时转向马丁尼兹。

    全美社会工作人员协会是李琬若与其关系非同一般的社区,她当年因为自己是从事社会福利工作,二十多年里为了提高社会工作者的地位,她李琬若可谓尽全力为这个组织到处奔波呼吁,曾立下汗马功劳。而该协会也鼓励它的成员参与政治活动。但当李琬若回娘家恳求支持她竞选国会议员时,该会以同样不敢得罪现任议员为由拒绝了她。

    另一种简称PAC组织是美国竞选活动中候选人往往通过它的运作而获得大量经费的重要途径,它的全称为政治行动委员会。在美国,很多利益团体都有自己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因为由这个组织募捐到的钱不管多少均视为合法,而这个组织就可以将这些钱来决定支持谁当选他们的代言人。政治行动委员会不是把钱随便投给任何一个候选人,他们往往把政治捐款看做是一种投资行为,而且通常采取实用主义来支持在任官员。当李琬若来到这个组织登门造访时,该组织负责人很友好却又很无奈地朝李琬若耸耸肩,说:我们承认马丁尼兹很不理想,但我们眼下还是得罪不起他。

    面对政治圈内的冷酷无情,李琬若深深感受到了参政的残酷现实。但她投有因此气馁,反而更想通过自己的成功证明这些不支持她的团体的判断错误。于是,李琬若竞选班子利用向选民们直接寄发揭露马丁尼兹劣迹的文宣材料和召开记者招待会等活动,向政治对手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一时间,马丁尼兹议员的一件件丑闻在全国性媒体上纷纷曝光。他一看苗头不对,急求在加州有着巨大政治影响与社会背景的柏曼政治组织。

    Bennan Machine——柏曼政治组织,是一个由犹太裔国会议员柏曼为首的政治团体。柏曼在担任加州州议员时,曾为争取西裔盟友特意将蒙市一带的选区划为西裔选区。在他任国会议员后,又成立了柏曼基金,汇集了大笔来自犹太人的资金,以扶植自己的政治势力。马丁尼兹便是柏曼组织一手培养起来的这么一个人物,也因此成了柏曼组织最忠诚的马前卒。马丁尼兹在国会的投票总是听任柏曼的眼色,这种政治交易在美国国会里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由于柏曼在加州的政治势力不算小,李琬若明知这是政敌的阵营,她也想直接与柏曼当面陈述为什么想取代马丁尼兹。但柏曼是什么人他傲慢地拒绝接见。可后来一看他的小兄弟被华裔小女子的李琬若痛击得无处可藏时,便只好亲自出面调停。

    只要你不再给马丁尼兹我麻烦,或者最好的一招是你不再与他竞争国会议员,退出选举,我就可以负责为你安排一个联邦级官员。柏曼不愧是位老政治家,见面后就如此直截了当地与李琬若谈起了政治交易。

    为什么?李琬若强压心头之火,反问道。

    大人物以为东方面孔的李琬若已经被他的鱼饵所吸引,便仰在大沙发里伸着懒腰说道:我本来根本不想在第三十选区花钱的,都是因为你在挑战,害得我不得不花更多的钱去挽救马丁尼兹这个不争气的废物……哎哎,我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走了?

    柏曼自以为是地在那儿大发感慨,结果发现眼前的这位东方女子噌地站立起来,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不用说,柏曼这回是发誓要为马丁尼兹保住三十选区这个国会议员位子了,他想假如真有一天被刚才这位不屈不挠的东方女子夺走了这个国会议员席位,他柏曼怎么可能还能像搬动马丁尼兹这个小卒那么容易搬动这位东方女子手中的那一票嘛!

    都是你的不检点,害得我要花出几倍的钱才有可能为你扫平道路!柏曼很生气地对俯首听命于他的马丁尼兹说。

    柏曼的政治影响和金钱真的发生了作用,许多加州和蒙市的团体与社区本来支持李琬若的选民纷纷在最后时刻退缩了。而好事干不了坏水一肚子的马丁尼兹在使坏招方面却非常精通。有一天,一位拉丁族裔的人士主动找到李琬若的选务部志愿做义工,他态度诚恳,工作卖力的表现让人不能拒绝。可是这人加入义工阵营后,却迟迟不按李琬若竞选班子制定的计划实施。当李琬若他们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此人已经带着情报回到了马丁尼兹阵营。

    可恶,原来他是个间谍呀!

    卑鄙,我建议找个记者把此事登在报上。

    李琬若的竞选同事愤愤不平地要求采取行动。

    不行,这样做并不会有好的效果。应该要检查的是我们自己在用人七的不当。李琬若表示反对。她不想把事情弄复杂了,再说美国的政治竞选就是这般险恶,派间谍,搞阴谋,几乎是大家惯用的手段,你为人正直可以不去使用这类手段,但并不能阻止别人不采用呀!我们还是干我们的。

    李琬若坚持自己心诚的原则,并期望以此让更多的选民们相信应当选一位好的国会议员才是真正的民意。她的努力并不是不起作用,尤其是在她竞选陪入低潮时,许多华人和友人义无反顾地替她挺身而出。像洛杉矶社会福利部和她多年共事的拉丁裔主管多兰等拉丁朋友冒着同族裔杜区的攻击,为李琬若在拉丁社区召开筹款会,当时到场的拉丁族人士多达150人。正直勇敢的拉丁裔民权领袖柴维斯等有影响的拉丁裔朋友都表示拥护李琬若做他们的国会议员。让李琬若一辈子尊为师长的有模范州长之称的前加州州长布朗先生不仅公开支持她,且亲自为选民写了不少推荐李琬若的信函。三十选区最大的日报《圣谷论坛》也发表社论支持李琬若参选。特别让李琬若感动的是以前她应邀做过报告的东洛杉矶学院的大学生们闻讯后也纷纷通过电话与文宣形式加入了她的竞选行列……

    然而就在投票的最后两周,李璃若的竞选总部告急:所有竞选经费用完。

    你估计还应当需要多少钱?李琬若急出一身冷汗。最后的两周是最最关键的时刻,而这时所要的竞选经费就等于像往马路上撤钱一样,有多少也不显。

    我们总共筹集的80万已经花完,按照常规,至少还需三四十万元……竞选经理看看李琬若的脸色,不敢再多报。

    李琬若听到还要三四十万时,两眼呆呆地看着竞选经理久久没有说话。

    Lily,别着急,我想从朋友那儿再借些,等竞选完后我会想法尽快还人家的。你看怎样?丈夫安慰道。

    李琬若摇摇头,然后有气无力地问:家里钱你都拿出来了?

    嗯……丈夫的声音说得很低。

    能不能先拿出来用一下,好给帮助我们竞选的义工们发个交通费和吃个饭用?李琬若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丈夫。

    好吧。我就回去取。丈夫低着头,侧着身子从妻子身边走过。夫妻两人此时此刻不敢对视一眼。

    竞选前的两周是冲刺的最重要关头,在这紧锣密鼓的时候,绝对不能松弛。李琬若抹了抹尚未从眼眶滴出的泪珠,强装欢颜地出现在她的选民面前。她知道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是成是败都必须坚持到底,即使是身败名裂,也可为华人参政积累几分经验教训。

    6月7日,国会议员的初选投票结果公开,李琬若没有得到足够的票因此失去了民主党的提名。这个结果她是预料到的,但历经数月间各种政治势力与美国政治现实的种神交易,使李琬若饱尝了各种滋味。这次失败的竞选,她和丈夫不仅耗尽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将过去所有的积蓄挥之一光,还因此亏空了二十多万美元。可她没有后悔,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在此次失败中看到了美国政党内部的问题实质和美国政治的百疮千孔。

    事隔几年,李琬若选择了一条迂回道路,推荐同拉丁族裔的好友、加州参议员的苏丽丝女士同政敌马丁尼兹再次决战一场,最后终于以绝对多数把政坛小丑马丁尼兹从国会里赶了出去。马丁尼兹果然品行极低劣,他一看所在的民主党内没人再理会他时,便摇身一变,到选民登记处重新画了个勾,将自己的身份改为共和党人。这样一位有九届国会议员资格的党员,一夜间因为自己的政治失势而公开出卖政党利益,投靠异党,也算是美国政坛的一幕滑稽戏吧。


如果您喜欢,请把《李琬若·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市长》,方便以后阅读李琬若·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市长同席异党,夫随妻唱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李琬若·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市长同席异党,夫随妻唱并对李琬若·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市长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