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最好先问问当地人,那边的气候如何。夏日的甘南温差很大,我们各自带了一件厚外套,还带了太阳镜、防晒霜、保湿液、湿巾、常备药、创可贴、手电和睡袋。当然,作为户外的老驴,我们还准备了气炉、零食、一箱矿泉水和泡面。
因为出发时间较晚,很不幸地遭遇了兰州市大堵车,好不容易才走到212国道,前行几公里后,应该是上兰临高速,在临夏自治州合作市的出口下来。
下高速后该怎么办?后面的路,管元负责开车,我翻阅借来的大部头地图。出高速之后,应该是走一段212国道,然后转到309省道上,一段路程后再转213国道,接着是312省道。如果是一早去背这些数字,我们一定会晕头转向,可是,这一路南行,竟没有走过一点儿冤枉道。
甘南的路况好得出奇!路面都修整得非常平坦,车辆很少,所以损坏也降到了最低。一路上,经过很多样式特别、色彩绚丽的清真寺,进入临夏之后,马路顿时回到它的本真,路面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骑马的牧羊人、牦牛和绵羊不时出现在眼前。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绵羊囡囡,它的角上扎着一根蓝色的颜料布。管元说,牧民们为了避免混淆,各自都替牲口做了特别的记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次的自驾游都纯属冒险之行。我在2008年8月15日考完驾照最后一科,16号便踏上北上的列车。而管元,因为开出租的时候违规,被吊销了驾照,之后也一直没再去考。当她得知我是刚考完,尚未领到驾照,像是迎头挨了一闷棍。
当时正值北京举办奥运期间,全国各地都严加管理,没有驾照是走不了的。于是,趁着待在兰州的两天,管元花200元办了个临时驾照。
森森和元元一直在车后座兴奋地摆出各种姿势,甚至还想爬到副驾驶座位上。我们打开天窗,点燃一支烟。车厢里音乐弥漫,窗外是不断变幻的风景,那时刻感到人生无限美好!
到达拉卜楞寺已是傍晚。我们找到一家有院子的青年旅馆,榻榻米式的房间一百元一晚。管元还征求到店家同意,让森森元元跟我们一起住。
洗洗涮涮收拾得当后,便出门去街上寻找晚餐。还不过八点,很多店都已没有食物出售了。我们逛了逛夜市,给狗狗买了些杂碎做晚饭,忽然看到一家敞开门的面馆。走运得很,还有很多面,并且能切出整盘熟牛肉!环顾餐厅,所有的桌子都已收拾干净,只有一张桌子上还坐着个女生,正在等食物的样子。老板招呼我们就坐那儿。于是,我们两个女人和两条萨摩犬一起挤到了那张小桌旁。
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种非常沉静的感觉。她说,去年和朋友来过一次,因为时间关系没有走完,所以今年想自己来走完剩下的路。
女孩的话语打动了管元,在这晚,她第一次对我谈起过去的感情。
走遍大好河山是很多青年男女的梦想,就像我,就像管元。四年前,她只身上路,前往青海湖旅行。八月的湖水已经解冻,多种候鸟在湖边栖息,偶尔可以看见鸬鹚掠过湖面,衔着鲜美肥活银光闪闪的鱼,咕嘟一下吞进肚里。
湖的四周可见巍峨山群,葱翠山脉间的西海,像是与世隔绝的神仙居所。远处,可见白云般浮动的羊群,一切都那么美好。管元蹲在湖边,愣愣看得出了神。忽然一阵闪光灯声响惊动了她,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个镜头正对着她。
持相机的男子叫北季。那天,他们并肩坐在湖边,一直待到日落。当太阳向尘世道晚安时,天空离得那么近,像是伸手便可环抱在怀里。
他们起身走向星罗棋布的帐篷,连夜翻看北季这一路的摄影成果。当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忽然感到内心一阵颤动。不知北季是不是看出了端倪,他抚摸着屏幕,说这个女子叫诗颜。天妒红颜,她在年初查出患有白血病,便只身前往大理,想要在那里默默结束余生。如此桥段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却没有丝毫怀疑,她顿感心疼般再次看了诗颜一眼,然后翻至下一张。
在青海湖度过的一周,北季给管元拍下数量众多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纯净释然,就像那汪平静美丽的湖水。然而,因为寂寞而靠近的人们,总会在下一个阶段因为告别而真正分离。
离开青海湖之后,北季继续西行,前往西藏,管元则打道回府,重新回到尘世生活。
北季说,明年九月,我们在平遥摄影展上见!不见不散。
管元抱着一大堆照片回到兰州,看见镜头中的自己,都会不自觉笑出声来。她时刻等待着再会的那天,一遍一遍想着,到时应该说些什么?
然而,次年九月,她从开展的第一天一直待到最后一天,也没有见到北季的影子。墙上数量众多的照片中,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画面。
在最后一天,她随便抓住一个摄影师就问:北季呢?他为什么没来?
对方的回应通常都是摇头,她看着人群渐渐走散,仍不死心。
最后,终于有人对此作出回应。他说:“北季不会回来了,他的眼睛废了,不能再玩摄影了。”
管元不死心:“联系方式呢?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对方摇摇头,离开了展室。
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管元暗自决定一定要找到他。可是事与愿违,在第二年的摄影展上,她得知北季已经留在某个地方,与一位藏族姑娘结婚生子。
回到兰州后,管元看着照片上那些美丽的颜色,想到北季的眼中如今只有黑白,心便疼痛。好在有人留在身边照顾他,这段孽缘就算完结了吧。
从那天起,管元开始独自行走在每一个藏族自治区,希望在某天可以看见抚儿弄女的北季。
听完管元的故事,我想起在丽江遇见的小夏。
那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小夏是雅安人,却因为浓厚的丽江情结而离开家乡,独自生活在大研古镇。
她收养了一条骨折的流浪小狗,与一位长发飘飘,会弹古筝的男人一同经营一家小店。他们穿自己裁剪的衣裙,做手工活维持生存。五毛钱一块的饼就是一顿饭。
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在我眼里清贫却满足。
小夏说,他们有很多很多旅行的梦想,并且答应对方,如果有一天对方不在了,一定要带上对方的梦想,独自走完所有希望到达的地方。
我没有一起商议梦想的人,却在十七岁的花季憧憬过,如此浪漫而凄美的爱情故事。
独自一个人,要有多强烈的爱意,才可以坚持走完两个人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