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于生之外,另要再找一个人生之目的,那就是庄子所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理想人生》“人生之目的”
何为人生?冯友兰先生已经给出了答案。然而,坚持不懈地探究人生的思考者们,紧接着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人生为何?被“目的论”笼罩的头脑,费尽心思地要为人生寻找一个目的,于是有了所谓的“人生观”、“价值观”。其实,就冯老而言,“人生之目的就是生,所以平常能遂其生的人,都不问为——所为——什么要生。”
纯粹的“生”,便是最合理的答案,无需加入太多复杂的目的与功利,也无需经历刻意的修饰。人本来生下来都很朴素,很自然的,由于后天的教育、环境的影响等种种原因,把圆满的自然的人性改变了,刻上了许多花纹雕饰,反而破坏了原本的朴实。
恢复到朴实的境界,活着就是活着。人生没有什么“观”,人生就以生为目的,本来如此,这个题目本身就是答案。不要雕琢,不要苛求人生应该如何如何,其无欢喜也无悲,顺其自然。有时,人应该成为一块拒绝雕琢的“原木”,保留人性中单纯、善良、朴实的东西,不要让外在的雕饰破坏自然的本质。质朴是这个世界的原始本色,没有一点功利色彩。就像花儿的绽放,树枝的摇曳,风儿的低鸣,蟋蟀的轻唱。它们听凭内心的召唤,是本性使然,没有特别的理由,一如人生而为生一样的单纯。
但身为中国哲学界的泰斗,冯友兰先生无可避免地会被问及除了“生”之外,人生更崇高、更伟大的目的。冯老无意为人生强加什么,他认为:若于生之外,另要再找一个人生的之目的,那就是庄子所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泉水干涸了,两条鱼为了生存,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苟延残喘,显得仁慈义气。但与其在死亡边缘才这样互相扶持,还不如大家安安定定地回到大海,悠游自在,互不照顾来得好。“相濡以沫”,或许令人感动;而“相忘于江湖”则是另一种更为坦荡、淡泊的境界。
对于世俗之人来说,与其患难见真情,还不如根本无情,在安定的生活中,因无此需要而各不相帮,无风无浪才好,至于那些本已得享平淡恬静,却仍不安分的人,不堪一提了。
在庄子看来,混沌无知的状态,是万物最为适宜的状态。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它与其他东西的处境是多么不同,只要是适合于自己的原本真性的,它就能生活得怡然自得,以至于能达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的程度,如同鱼在水里但不知道有水一样,这才是最为适宜的境界。
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如果说相忘于江湖是一种最佳的境界,那么为自己找一个人生的目的,便已陷入了自己的心结当中。
中提到一个参禅的故事: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闻言便将衣钵传给了惠能。
因此,当宝玉写下禅语“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时,黛玉立即给予点破:“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林黛玉补上的这八字正是的文眼和最高境界。无立足境,无常住所,相忘江湖,才会放下占有的欲望;本来无一物,现在执著于功名利禄和琼楼玉宇,自然就不会陷入泥浊世界之中。
只为生而生,以一种自然而然、无感无知的状态生活,于最适合自己的环境之中,方能实现“相忘于江湖”的惬意、本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