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大海无边际,广植净莲养身心。
自有一双无事手,为作世间慈悲人。
清秋的黄昏,总有一种萧索之意,穿过窗牖,踱步而来,搅得人淡淡地神伤。哪怕你掩上窗帘,那清凉的风,依旧会无孔不入。所有的坚韧,都为之柔软,所有的淡漠,都为之动情。想起《似水年华》里那个在乌镇迷离的刘若英,于水乡的黄昏,她的心是那么地薄脆。每至黄昏,她都要掩上窗帘,以为这样,就可以挡住尘世的凉。可屋内的人,还是被莫名的风声,伤得支离破碎。遗憾的是,她终究没能留在乌镇,那水岸的黛瓦灰墙,以及那座古老的逢源双桥,为她,永远地定格在小镇的黄昏。
这个季节的莲,已随秋风徐徐而落。池塘里,一些残叶枯梗,还在眷恋着池水,这样的支撑,是害怕自己守不住将逝的青春。一叶木舟停泊在柳岸,不过是为了装饰荷池的意境,以及往来游人怀旧的梦。骤然想起唐时一位高僧有诗吟:“心如大海无边际,广植净莲养身心。”多么宽阔的心境,须得一个彻悟明净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襟怀。这个人,不一定是佛门高僧,也许他身处世俗,只是一个平常的凡夫凡妇,只要他们有一颗禅心,同样可以广植莲荷,洗净心灵。
是的,一个人的心,该有多么的辽阔,可以搁得下万象云烟。日月星辰、高山流水,都藏在人心深处,每个人都可以用心去感悟世态,造化桑田。当季节的莲,无法不随时光零落时,也许只有心中的莲,可以不分四季,盛放如初。这不是一种梦境,而是一种无量无边的禅境。一颗圣洁的心,可以蓄养万物,容纳一切。迷惘的时候,就采撷一朵莲花,以她的洁净,会慈航普度众生,所以我们不必担心,会在广袤的莲塘沉沦。
“自有一双无事手,为作世间慈悲人。”当一个人的心中广植莲花,世间的物欲俗尘,又怎么还能侵扰?若此心无住,早已远离污染,一些在佛境得以涅槃之人,亦不可独自享受那份超脱的清闲。当知这世间,还有无边的众生,仍在生死苦海里轮回。修佛之人,因生出菩提心,慈悲济世,拯救红尘功利之客、迷梦之人。也许只有这样,那绽放在心田的莲荷,才禁得起流年的更换,得以永不凋谢。
写这诗的高僧叫黄檗希运,唐朝福建人氏。幼年在本州黄檗山出家,聪慧灵敏,精通禅理,一心弘扬佛法,使得黄檗山往来学众云集。黄檗禅师曾参百丈怀海禅师面得悟,百丈禅师对他甚是喜欢,一番对话后,百丈禅师对黄檗说:“你以后可不要辜负我。”可见,空门也只度可度之人,天雨只润灵性之草。一颗晦暗没有灵性的心,任你如何去点化,去擦拭,都无法通透圆融。
黄檗禅师力倡“心即是佛”之思想,唯说一心。千言万语只教人莫错用。“一心”,分别即魔,忘机即佛。所以他的心,会如大海一般辽阔得无边无际。他在心中广种净莲,不仅是为了静养身心,更为了用无尘的禅境,慈悲的佛法,度化茫茫世人。让众生可以在莲海里自在摆渡,免去许多无谓的纠缠与迷失。佛法就是如此,冥冥中有一种无穷的力量,无须下雨,就滋润干渴的心;无须点火,就温暖寒冷的人。而我们,也不敢轻易亵渎那片净土,仿佛踏进寺庙,心就会被那里的云水滋养,可以如莲花一样洁净地绽开。
在断垣残壁上筑起佛殿,在荒凉土地上栽种莲花,在枯枝碎叶上写满经文,也许罪恶都可以成为慈悲,丑陋亦可以转为美好。这就是佛法,只要一个人的心没有枯萎,那里就是一片汪洋,一片沃土,可以涵盖万物,拯救众生。可这世间,只有那么极少数的人,可以参悟佛法,将自己从红尘抽离。而大多数人都只是在世浪尘涛中沦陷,在深水中游离,却又执著无悔。每个人生来就注定了一切,命运在手心画好了纹线,你是佛前的莲,还是凡间的草,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不过是在平淡的岁月里,做着庸常的自己。因为迷惘,因为疲倦,因为悲哀,所以会在不经意的日子里,焚一炷檀香,听一曲心经,养几株睡莲。为的是,洗去一些浮尘,邂逅一段机缘,沾染一点佛性。而佛固守着它的莲台,在灵山胜境,等候众生去烧香祈福。任何时候,都不会太迟,因为那道门槛,永远为我们敞开。直到有一天,生命的春天戛然而止,是否还会有另一个秋天,为之延续?
岁月催人老,过往的片断,就像一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这世间,总是有人不断地衰老,有人初生,有人成长。当你老得只剩下回忆之时,别人手上还握着大把的青春,可以肆意挥霍。可人生的路,无论风雨,都是自己点滴走过,没有谁可以代替,也无人能够掠夺。生命之长短有定,前世因,今世果,今生因,来世果。既是如此,莫若淡然一些,随缘聚散,来去从容。如果愿意,就一路吟诵佛经,让慈悲在心田上,开满洁净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