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历史
从1659年夏到1660年夏,天地又走完了一个四季的轮回。
在这个四季的轮回里,平西王吴三桂收获颇多、心情颇佳。
永历帝亡命缅甸,其小朝廷已如风中残烛、仅存点点幽光。
四川明军有组织的抵抗,逐告平息。清军己次第占领灌县、绵竹、什邡、汉州、简州、成都等地,来自侧翼的威胁,已经解除。
南明云南沅江知府那嵩的“不合时宜”的起兵反抗,经过三个多月的大军围剿,已告平息。
退至滇西的明叙国公马惟兴、准国公马宝、汉阳王马进忠的儿子马自德、怀仁侯吴子圣、征蛮侯杨武等南明“高干”,陆续降清,并前后带来三万降军。这些降军,被三桂同志,以“移花接木”的方式,改编成十营新附军,成了他的一支“准嫡系”部队。
只有被打成“游击队”的李定国、白文选,贼心不死,仍在边境地区兴风作浪,蚍蜉撼树。
忆往昔,磋跎岁月!
看明日,豪情满怀!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胆大的念头,在吴三桂的脑海中,悄然诞生!
他想通过自己的运作,使吴家成为继明朝的沐家之后,成为世代镇守云南贵州的“新滇王”。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自入关以来,跟来他一路风餐露宿,拿生命赌明天的部下集体的愿望。
是呀,十七年东奔西走,大家也应该——有一个安身存命的家了!
让吴三桂欣喜的是,他们的这一愿望,正在机缘巧合间,一步步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
先是安远靖寇大将军多尼、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征南将军赵布泰忍受不了这大西南的湿热,领着手下的满洲兵回北方去了。
后是经略洪承畴因眼疾加剧(这回是真的),回京调养去了。
只有脸皮最厚、适应能力最强的他留了下来,并总管云南贵州的军民事务。
虽清廷末给正式名份,但大权在握的他,已把这块彩云之南的神奇之所,看作了自已的“自留地”,禁止任何人再来染指。
自然,这块土地的旧主人——永历帝和李定国,就成为他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在永历帝与李定国之间,两者孰重孰轻,吴三桂和清廷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
吴三桂认为永历帝是脑袋,李定国是胳膊。必须先花大气力砍掉永历帝这颗大脑袋后,才能让李定国这根胳膊难存而亡。
但清廷可没有脑袋胳膊的认识,他们非常乐观地认为,一、逃入缅甸的永历帝,已如秋后蚂蚱,大可由其自生自灭;二、境内的李定国虽然活动猖獗,但只要新政府在云南注重民生、加强文治,这些“游击队”就会失去生存的土壤,完全可以不战而胜,也不必专门派兵进剿。
清廷作出这样的决策,不是仁慈,而是实在没钱了!
连年用兵、财政枯竭,到了1660年,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实在没钱给吴三桂再折腾下去了。
在与清廷意见相悖的情况下,吴三桂著名的奏折——“三患两难”,横空出世!
在这篇当时名躁一时的奏章中,吴三桂先说若永历帝在缅不死,则将给云南带来“三大忧患”。
一是李定国、白文选,随时可以打着永历帝的旗帜鼓惑人心,卷土重来,此是门户之患;
二是云南土司,对明朝仍藕断丝连、心存感念,一旦永历帝对其封官许愿,则有可能起兵反叛,此是肘腋之患;
三是投诚的明军,虽已经“就地安置”,但却难忘故主,一旦永历帝和李定国合起来内犯,必生叛心,这是腠理之患。
讲完“三患”后,吴三桂开始讲“两难”。
“两难”则讲如“三患”不除,则导致驻军过多;驻军过多,则导致民众负担过重;民众负担过重,则导致支持叛军;叛军猖獗则又导致驻军再增……其分折可谓丝丝入扣、环环相接。
这份奏章,的确是吴三桂同志多年来在公文写作领域,难得一见的美章佳作(让他没想到的,日后当其打着“为永历帝报仇”的名义起兵时,这一奏章立刻被他清廷公告天下,成为揭露其丑恶嘴脸的有力武器)。
在他这份处处透露着强烈危机意识奏章的引导下,清廷的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被迫同意”了他的进剿方案,并由户部向全国加派特饷230万两白银,凑足后交给其作为行动经费。同时,还派出定西将军公爱星阿率一支八旗军赶往云南,配合他进兵缅甸。
吴三桂在1661年8月左右,收到白花花的银两后,却不急于进兵了。他慢条斯理地给缅王写了一封信,告知其大清将兵临缅甸,跨国追捕“头等逃犯”永历,请其好自为之,不作有损于本国人民利益的事,不做有损于两国友谊的事!
收到吴三桂恐吓信的缅王,已不是前些年那个叫平达格力的缅王了,而是他的弟弟莽白了。
不过,这个弟弟的继位,并不是按照“兄终弟及”的继承法和平实现的,而是在今年五月份,靠宫廷政变,杀死他的亲哥哥平达格力后上台的。
靠暴力手段夺取王位后,莽白在第一时间向永历帝发来请柬,请其派使致贺,以增强自已的政治影响力。
但永历帝虽然身陷异邦,穷困潦倒,但做大国之君的底线还是有的,他马上以莽白“得位不正”为由,严辞拒绝了其“不正当的请求”。
在这之前,李定国、白文选为接永历帝回国,曾三次深入缅境,虽末达到目的,但却给拦截的缅军以重大杀伤,这让缅甸国内的“反明”情绪,一度高涨!
旧仇新恨之下,莽白与“永历帝这个政治避难团”的关系更加恶化。
为排遣胸中的一口恶气,并进一步控制永历帝,莽白精心搞了一个“咒水誓盟”的阴谋活动,请永历帝派众大臣参加。
为消除永历君臣的疑虑,莽白派来的使臣一再解释:明缅双方的人员在一起喝咒水后,将会尽释前嫌、和平共处、再不相犯。
永远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一等的马吉翔,立刻拉上沐天波这个护身符,带着一大帮文武官员及护军,浩浩荡荡渡过河,前往缅方指定的者梗之睹波焰塔,兴致盎然地准备品尝一下“咒水”的滋味。
但一到塔下,他们一行即被三千缅兵团团围住。缅兵对这些来自天朝上国的客人,倒也很不客气,挥刀就砍,拔矛就刺。
可怜的南明官员及护军,手无寸铁,只得转身去找柴棒、石块来进行“紧急自卫”。
在这场毫不对等的战斗中,马吉翔最终没有逢凶化吉、遇难呈“翔”,在痛苦的哀嚎中,被缅兵一刀一刀地砍死劈烂。
随他一起来的邓士廉、杨在、马雄飞等官员,全部被剁,无一幸存!
沐天波本可以不死,对这位享有崇高声誉的大明黔国公,缅兵还是区别对待的,首先把他拖出了包围圈,但沐天波却很不识相,夺取了缅兵的刀奋力反抗,一下子杀死缅兵九人,最终也被怒不可遏的缅兵乱刀残杀!
沐天波同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他以自己的死,为朱沐两家执行了两百多年的生死契约划上完美的句号,诠释了一个家族累世的忠诚!
屠杀完毕后,意犹未尽的缅兵,转身朝永历帝的行宫杀来,展开了第二轮屠杀!
除永历帝、太后、皇后、太子、内官、宫女外及小部分官员外,行宫内的其余人员,全部被杀,所剩无几的财物也被劫掠一空,原来煕熙攘攘的行宫村内,顿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莽白见自已目的已然达到,便摆出一副“正直善良”的面孔,下令部下终止了这次犯罪活动,并将现场清理,对幸存下来的南明君臣,给予粮米、铺盖、银两等加以安抚,这就是发生在1661年8月间的“咒水事件”。
自此事件后,永历帝的“政冶避难团”,完全成为莽白手中的一枚棋子,何时举起、何时放下,完全由其操纵。
当然,莽白操纵永历帝的目的,并不是完全出于个人喜好,他是想在明清的战争中,聊以自保本国的领土不受侵犯,本国的人民不受屠杀!
至于他是把永历帝交给明朝的李定国,还是清朝的吴三桂,暂时还没有定论,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这就当他拿到吴三桂的吓唬信时,前思后量,举棋不定的原因。
但时间是不等人,就在这年的八月底,吴三桂的清军已兵分两路,不宣自战地进入缅甸。前锋势如破竹,到了十一月份,就直逼缅都阿瓦。
战争形势已不容莽白再“玩两个鸡蛋上跳舞”的把戏了,1661年12月2日,他让缅相锡真把永历帝一行哄出,送到清营,请清兵高抬贵足,息战归国。
整整一夜,永历帝恍然如梦,先是被人告之李定国将派人来接,后是被人连推带搡地架上了椅抬,一路狂奔到一条大河边。最后,在这条河边,他被一个自称叫王会的“明将”领着,向一座灯火通眀的营帐走去。
直到了营中坐下,看到一群群梳辫子的清兵时,他才明白,一切都完结了。
这一刻,来得他突然了,来得太不可思议了,他曾预想过自已的种种下场,但却没有预测到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到敌人的面前。
他此时的感觉,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窝火和无助。
在恍恍惚惚中,他半梦半醒地度过自已在清营中的后半夜。
次日清晨,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后,永历帝开始在自已持殊的“行宫”内,接受各官的“朝拜”。
这些来“朝拜”的官员,大部分为汉官,小部分为满官。拜见时,或面露愧色,或神态悲戚,或啧啧称奇。拜见时,倒也很有礼貌,不是下跪、就是作楫,其后便默不作声,鱼贯而出。
对这些汉官满官,永历帝表现得很是淡定,既不怒目而视,也不哀怨乞怜。
一个多时辰后,一个身材适中、面容白皙、衣着华丽的人物,出现在永历帝面前。
来人直挺挺地站在永历帝面前,颇显孤傲冷竣,对着这个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皇帝,仅作了一个楫后,便默不作声。
凭直觉,永历帝猜测,来人应该就是这次“擒拿”自已的总策划人——吴三桂。
但他仍矜持地问:“下站者何人?”,一次未答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僵持了一阵后,来人忽然扑通跪倒,声音苍老而悲凉地答道:“臣吴三桂是也!”
“是的,果然是你,引狼入室,把大明朝推入血海苦渊的特大罪人!”,多年来淤积于胸的怒火,终于在永历帝的心中,瞬息爆发。
九月间,当永历帝得知吴三桂统兵入缅时,曾亲自写了一封乞告信,请他看在大明列祖列宗的薄面上,看在大行皇帝崇祯的恩典上,看在同为汉家一脉的情份上,放自己一码。但后来的事态发展表明,自己的那一番表现,纯粹自取其辱、糟蹋感情!
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来一场洪洪烈烈的辩论吧!
作为正方,他厉声向吴三桂质问:“妆非汉人乎?妆非大明臣子乎?何甘为汉奸叛国负君若此?妆自问妆之良心安在?”
辩论由此开始,但我们却听不见反方吴三桂的任何反驳。
每一个人在成长历程中,都有过对不起的人,对不住的事,这些人和事,如沉重的铁锤,往往会在某一时刻,敲打着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在吴三桂的内心深处,过去的大半生中,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为自已残死的三十三口亲人,而是崇祯朱由检。
十六岁那年,为救出被后金兵围困的父亲,他违反军纪,擅自带着一百多个家兵冲出山海关……事后,崇祯非但未予追究,反而赞誉其“勇冠三军,孝闻九边”,让他这个束发孺子,一举成名。
尔后,在崇祯的关爱下,他的仕图一路通达,不到三十岁,便成为独霸一方的统兵大员。
松山一战,他弃主帅(洪承畴)于不顾,临阵脱逃。但崇祯知道后,未加追究,反而在次年,将其擢升为山海关总兵,将大明最后的一点精锐,全部交给其统领。
而他最对不住的事,便是为了荣华富贵,投降异族。
因为,自己毕竟是一个汉人,流着汉人的血,说着汉人的话,受着汉族文化的恩泽……
这一切,常会让他在不经意间,辗转反思、内心不安!
永历帝连续的四问,加上那与崇祯帝隐隐约约相近的容貌,让他的良心的闸门,忽然开启,高傲的头颅,骤然低垂。他哭了,从低泣到嚎哭,最后竟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哭吧,哭吧,亲爱的三桂同志,也许只有这滔滔的泪水,才能洗刷你内心的污垢,让你的心灵暂归纯净!
这下轮到永历帝不知所措了。
他本来想等着与吴三桂展开唇枪舌剑的辩论,以便在辩论中,树立一个“凛然千秋”的烈士形象。
但他这一丁点理想,却被吴三桂这一席泪水,渐渐软化!
他转而平静地对吴三桂说:“卿平身!”
这简短的三个字,传达着和解,递送着温情,让吴三桂的嚎哭,顿然停止。
但吴三桂没有站起,依然跪着,恭敬地询问着永历帝的下一步“规划”。
接下来两者的谈话,波澜不惊而“诚恳务实”。在吴三桂缓缓流淌的讯问中,永历帝求生的欲望,再次被激起,他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欲回北京为列祖列宗守灵!”
吴三桂没有异议,他坚定沉着地说:“臣愿实心办之!”
谈话就此结束!
吴三桂再次叩头后,准备退出!
但他发现自己的下肢完全麻木,一时间竟无法挪动。
幸亏左右发现了他这一尴尬,赶快将其扶起,踉踉跄跄地退出永历帝的“行宫”。
“行宫”外,阳光刺眼、乍暖实寒。众多的部下聚拢过来,向这位面如死灰的平西王,投向复杂的一瞥。
吴三桂烦躁地摆摆手,让部下各自退下。
回到大帐中的吴三桂,冷静片刻后,向全军传达了班师回国的军令。
捉住了永历帝这只“政治大鳄”,足可对清廷作一交待了,他已无心再战。
返回国境后,他除留下一部分军队对付李定国、白文选的“游击队”外,其余的队伍,整队向昆明进发。
一路上,永历帝及其家人,在生活上倒是受到了吴三桂“相当精心”的照顾,这让他感到了“归国”的温暖,求生的愿望,反而比以往更加强烈。
经过三个多月的跋涉,1662年3月12日,永历帝及其家人,跟着吴三桂凯旋的队伍,回到昆明。
听说永历帝回来了,昆明的百姓,再次倾城出动,万人空巷地迎接这位落难的天子。人们对老朱家的感情,恍若隔世,但对这位撤退时不肯烧掉百姓存粮的朱由榔,却情有独钟。
大家仍清晰地记得,六年前,永历帝在明军的簇拥下,气宇轩昂地进入这四季如春的城市。那时的人们,何等欢悦,何等激动!
六年后的今天,永历帝在清军的押解下,黯然神伤地再返这美丽依然的城市。这时的人们,何等失望,何等哀叹!
此情此景,让本就多愁善感永历帝更是潸潸泪下;
此情此景,让本来天性豁达的昆明百姓也泪光滴滴。
但此情此景,却让心胸本不宽阔的吴三桂醋意大发。
1662年,注定将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年份,冥冥上苍,仿佛已厌倦了华夏大地长达三十多年的战乱与杀戮,将那些个代表了战乱时代的风云人物,开始一个个地召回天庭!
第一个被召回天庭的,是大清王朝的头号人物——福临。
1662年1月7日,年仅24岁的顺冶帝,患天花在北京出世,把一个锦绣却不安宁的帝国,交到了年仅8岁的儿子玄烨手中。
他为了不让儿子再吃家里人的亏,转而将这个帝国的行政权,交给家外人——四个辅政大臣,暂时打理!
就在这种权力的新老交替中,一个“顺天趋冶(顺治)”的旧时代,已经过去;一个“全民致富奔小康(康熙)”的新时代,已经开启。
这个时代开启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向天下诏告:“永历既获,大勋克集。士卒免征戍之苦,兆姓省挽输之劳。疆围从此奠安,闾阖获宁干止。”
换了新主子的吴三桂,马上考虑是否兑现自己的承诺,上书恳请清廷给永历帝一个善终!
他心中为数不多的善良因子在提醒自己,应该兑现诺言,保护故主,以便让全天下人感到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奇男子。
即使不能兑现诺言,他也不希望永历帝死在自已的手中,他想以“献俘”的名义,把永历帝交给清廷,让他们去处理,避免自已承担汉人万世的骂名!
但他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转眼间就被几场突然而至的兵变粉碎了。
在永历帝回到昆明的一个月里,昆明及周边就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场兵变,兵变的参与者,不但有刚刚收编的明军,还有他从山海关带来的“辽军”。
这些兵变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出永历帝。
闻此消息,准备兑现诺言的吴三桂,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他那颗“私欲第一”的心,又一次支配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他为了划清界限、撇开自已,十万火急向清廷上了一道建议将永历帝“就地处决”的奏折。
在利益面前,他又一次违背了自已的诺言,但这并不是他最后的一次违诺。在未来的岁月中,吴三桂同志,还将会屡屡违诺。
对吴三桂的奏请,清廷马上下旨同意,并由其具体负责执行。
傻了眼的吴三桂,只得玩起来“隐身”,把这一遭人唾骂的苦差事,交给副手——满将爱星阿去落实。
1662年4月25日,在昆明郊外的箅子坡,永历帝的大限到了,南明王朝的大限到了!
随同永历帝共赴黄泉的,还有他年仅12岁的儿子。
在爱星阿的建议下,处死他们的方式,比较干净,而且很具有满族特色——用弓弦而不用刀剑(参见多尔衮母亲的处死方式)。
当弓弦套到脖子上时,永历帝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相信一个只知利害的人诺言,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随着弓弦的越勒越紧,他仿佛看见自已的一生,呼啸着从眼前飞过,他怯懦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怯懦地被人从这个世界上赶走!
他的双手在拼命地挣扎,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当生命即将终止的那一刻,他游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儿子的身上。
“走吧,孩子,一起上路吧,愿我们自今而往,不复生帝王之家”。
“艰难苦恨繁双鬓,未老先衰尚英年。”永历帝被害时,虽容颜苍老,但却年仅39岁(同李自成、多尔衮、郑成功这些一世枭雄死时同岁)。
至此,永历这一年号,成为了永远的历史。
至此,那个懒皇帝万历帝的子孙,全部撒手人寰!
至此,南明的最后一面代表大明正统的旗帜,飘然坠地。
但旗帜虽倒,刀戟仍在,热血尤存!
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反清复明”这个幽灵,这个代表汉族不屈与抗争的幽灵,依旧会在大清的国土上,在新权贵们的头顶上,游荡、游荡!
定国之死
看着永历父子的生命,一点点地逝去。躲着暗处观刑的吴三桂,浑身颤栗,虚汗直冒。
为彻底清除这父子俩留在世界上的任何痕迹,行刑完毕后,吴三桂命昆明知县聂联甲,带领手下把他们的棺木抬到北门外,秘密焚化。
缅怀英雄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同情弱者也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在听到永历父子死讯的昆明市民,置清政府的“白色恐怖”于不顾,三三两两地结伙出城,拾得父子俩未烬的残骨,合葬于太华山上。
以后,每到清明时节,昆明市民在给亲人祭奠扫墓时,也会向这位为国死难的父子俩,寄去一份怀念和哀思,并口口相传,将“篦子坡”改为“逼死坡”。
返回城中的吴三桂,马上就落入了一种莫名的狂躁之中。他曾杀人无数,但从没有像杀这父子俩,让他这样感到这样的恐惧和愧疚!
但这种不良情绪,很快就被清廷姗姗而至的“封赏”化解了。
清廷鉴于他在擒拿并杀害永历帝的“特大贡献”,特加封其为亲王(清朝历史上唯一活着就被封为亲王的汉人,孔有德是死后封的亲王),并镇守云南及贵州。
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了,虽然没有老沐家“世代镇守”的风光,但毕竟也是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这让吴三桂一时“春心荡漾”!
而且,好事接踵而至,中缅边境上抗清武装的重要领导者,李定国同志最亲密的战友——白文选,终于打熬不住,“不好意思”地带领三千部下,“羞羞答答”地投向了大清的怀抱。
放眼望去,整个云南也就只有李定国还“贼心不死”,领着五六千人,东奔西走,仍在不自量力地和他对抗到底。
对付这个死硬分子,吴三桂做的很是辛苦,一方面建立了多道封锁线,切断李定国军的“输血渠道”;一方面轮番派出军队,不断扫荡李定国军的“定居点”。
但随后的事实证明,李定国这个人,光靠物质的力量是打不跨的。
要打跨这个人,还得靠精神的折磨。
他分析,李定国从事“反清复明”运动的精神动力,就是坚信永历帝还活在,复明仍有希望!
是时候了,吴三桂马上通过各种渠道,把永历父子遇难的“不幸消息”,迅速向边疆地区传播。
而此时,呆在中缅边境的李定国,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失去政权就意味着失去税收,失去税收就意味着失去供养。现在,李定国每天睁眼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为手下的这五六千士兵,三万多家属,筹措粮饷!
接下来,他还得时时提防清军的袭击,间谍的渗透,意志薄弱者的叛背……
为此,他不断转移阵地,从孟定到洞乌,再从洞乌到九龙江。
但即使如此,当昔日的“队友”们纷纷弃戈归清后,他依然痴心不改,孤军奋战在澜沧江畔!
上天总会给坚持者以希望,1661年5月,暹罗国(即现在的泰国,当时与明朝接壤)派来了使者六十余人,主动和他联络,请他先把手下的明军带到景线(现泰国境内,与老挝、缅甸相临)休整。休整结束后,该国将提供大象、马匹和士兵,帮助他们收复云南。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暹罗国之所以“拔刀相助”,是因为在万历年间,明朝对“地区霸主”缅甸进行了惩戒性的自卫战争,从而使暹罗国免受侵害。两国就在那次共同的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如今,岁月流转,强弱倒置,但该国却来偿还这份情来了。
这“迟来的爱”,一下子让苦闷中的李定国精神大振,他盛情款待了来使,并派出兵部主事张心和等十人,同往暹罗国商讨具体合作事宜。
但好事之后,往往就是坏事。就在李定国重燃希望之火时,永历父子遇害的噩耗,传到了军中。
李定国一听此消息,果然是捶胸顿足,失声痛哭!
由于戎马倥偬,他和他的部下读书都不很多,是他们常看、常听的一本“好书”,大家对忠诚的理解,皆从这本通俗读物领会而来。
在探讨“读书心得”时,部下常爱把孙可望比作曹操,把他比作诸葛亮。
每当这时,他总是立马纠正:“诸葛亮自不敢比,做一姜维,死而后已!”
“现在,一语成谶,蜀汉在姜维手中而亡,明在我手中而亡!”
对照自已,李定国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痛苦之中。
但这还是不足以打跨这位“硬汉”的,老朱家的子孙很多,李定国只要能从永历父子死亡的阴影解脱出来,日后再找一个类似“隆武”或“鲁监国”的远支宗亲,仍还是可以扛着“反清复明”的大旗,继续和清廷斗下去。
但更大的打击,却平地而起!
由于他们驻扎在人烟稀少、物质奇缺的滇西,人员又以北方人居多,极难适应西南边陲这湿热多雨、烟瘴丛生的气侯,自五月起,军中便开始大规模流行瘟疫。
瘟疫,对这支失败情绪弥漫军队的打击,犹如雪上添霜。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就有近一半士兵无声无息地倒下。
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李定国唯一的办法,就是撰写表文,焚告上天!
他祈祷上天:“如大明国运未绝,则乞赐军民无灾;如大明气数己尽,则乞赐定国一人早死,无累他人”!
上天似乎无动于衷,不断又有人因病含恨辞世!
“衷莫大于心死!”,看到天不佑明,李定国由希望变为失望,由失望变为绝望。
绝望之中,病毒乘虚而入,他也成为众多瘟疫感染者的一员。
自知来日无多的他,把军队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靳统武统领,让其子李嗣兴拜其为父,并嘱告其“宁死荒徼,勿降清虏!”。
了结完这桩事后,他僵卧在四面透风的窝棚内,静静等侍死神的到来。
弥留之际,他恍恍惚惚地看到孙可望(孙可望已于1659年11月被清廷在出猎时“秘密暗杀”,官方公告是“病死”)和刘文秀,来到他的病榻旁,与他争论。
孙可望愤愤不平地指责他不懂谦恭礼让、赶尽杀绝,逼得自己功亏一篑,投身清奴。
刘文秀则唉声叹气地埋怨他孤傲冷峻、难当重任,搞得大明山穷水尽,终归于亡!
他刚想辩解,但二人已飘然而去。
他苦笑了,他相信身后真会另外有一个世界,在那里,大家终将相见!正确、错误、高尚、卑鄙、忠诚、奸诈,将一一辩明。
1661年6月27日,带着大业未成的遗憾,带着重振汉族的理想,李定国闭上了不屈的眼晴!终年41岁。
总结他的一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一生。
前半生,他在“反明”,反抗一个强者压迫弱者的明朝;后半生,他在“护明”,护卫一个弱者抵抗强者的明朝。
外在虽异,内核相同。
虽然他曾经被利益迷惑,曾经为权力折腰,但最后,却用最宝贵的生命,为以往并不完美的人生,补一个完美;为南明并不圆满的结局,添一份圆满!
至今,在勐腊,为纪念李定国而建立的“汉王庙”,仍香火旺盛。袅袅轻烟,诉说着多少代人不散的敬仰!
前文中,我曾赞美他是一个纯粹的人,现在仍然!
在李定国死后,接替者靳统武不久也染病身亡,失掉依托的李嗣兴与蜀王世子刘震,最终失去了格遵遗训的信心。
在这年的12月,他们带领士兵及家属1200余人,在洱海接受了吴三桂的改编,并被授与都统一职。
其后,一直兢兢业业工作李嗣兴,升到了清朝陕西宁夏总兵的高位。
他们的归附,标志着明军在云南边境有组织的抵抗,全部结束。
虽然停止了抵抗,但仍有数千不屈的明军及家属,没有归降。
他们自发地聚集在中缅边境阿瓦河东的荒山僻野中,艰难过活,对外则自称“桂家(以纪念桂王朱由榔)”。
后来,疆域变更,“桂家”的栖居地,全划入了缅甸。
经过三百多年,这个种群,仍在顽强地坚持着本民族血脉和文化。到了上世纪60年代,他们被缅甸政府界定为一个新的民族——“果敢族”。
目前,这个散落在异邦土地的汉民族,已有15万人口,他们日常用语,是汉语(普通话);使用的文字,是汉字(简化字)。
从1647年大西军入滇,到1661年抗清战争失败。云南,实际成了反抗异族入侵的“中流砥柱”。
“母亲叫儿打东虏,妻子送郎上战场”,十四年间,云南为战争出力、出兵、出物,这让这个原本在全国默默无闻的边疆省份,在全国的大舞台上,崭露头角。
这场战争,锻炼了云南人民。从此给这里的人民,注入了一种“敢于担当、勇于担当”的血性。
近代,袁世凯窃国称帝,当全国尚在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之际,是云南人民,在有“当代李定国”之称的蔡锷将军领导下,打响了“护国战争”第一枪。
抗战时期,在“一寸山河一滴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口号的鼓舞下,又有多少云南青年,投笔从戎,为国而殇!
忠诚之后,延续忠诚;
英雄逝去,遍地英雄!
收复台湾
在云南抗清烽火渐渐熄灭的时候,在中国的大地上,有组织、成规模的反清武装,就剩下“两大一小”。
“两大”指金厦的郑成功和夔东的十三家,“一小”指临门岛的张煌言。
下面,我将一一述说他们各自的结局。
在进攻南京失败后,郑成功前脚回军厦门,达素后脚就赶来围剿。
对这种登鼻子上脸的作法,明军上下都很愤怒!
于是,大家同仇敌忾、遇鬼杀鬼、逢魔降魔。结果一仗打下来,就把达素整了个七荤八素、折兵损将。
无颜回去见京城父老的达素,只得“引咎自杀”!
达素用他的失败及死亡,终于让清廷明白了一个铁一样的事实——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消灭海贼郑成功,无异是痴人做梦。
梦醒之后,清廷开始面对现实,虚心向各地官员征集对付郑成功的“良方”。
这一“良方”还真被提了出来,但让人恼火的是,“良方”的发明人,竟是大明的缔造者——朱元璋。
这一行之有效的“良方”,就是“迁海”。
所谓的“迁海”,就是把沿海一定范围内的居民,统统迁走,造成“海贼”们登陆后,居无所、食无粮、抢无物……在得不到任何“接济”后,自动完蛋。
明初,朱元璋在对付东南沿海的倭寇时,用的就是这个方子。结果搞得东洋小鬼子们在中国根本无法立足,只得乖乖回国另谋出路。
而今,清廷决定在不交任何“专利使用费”的情况下,古为今用,搞一个“迁海”大工程,把郑成功变成倭寇第二!
清廷以顺冶帝的名义颂布旨意,规定大清国的沿海省份,自直隶到广东(当时广东含现在的广西及海南),濒海三十里内的居民,一律内迁;内迁后,未许政府允许,一律不得擅自出海捕鱼及贸易;如有违反,全部按“通贼”治罪!
利用政权的暴力,迁海令基本得到了“贯彻和落实”,这给主要靠海外贸易和“无偿征收”生存的郑成功,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为重找新的发展空间,收复台湾提上了郑成功的议事日程。
台湾自古以来就是我国的神圣领土,早在三国时期,吴帝孙权就派大将卫温到达这座美丽的月牙岛,开始了中国人正式经营台湾的历史。
但如今,台湾却被全球殖民侵略的急先锋——荷兰霸占着。明朝虽然于1624年在澎湖打败了这帮强盗,但却没有能力乘胜收复台湾。
对于台湾,郑成功也并不陌生,父亲郑芝龙就曾在台湾设立了多个贸易网点,并组织过大批福建人到台湾屯垦,所以他对台湾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恰在这时,何斌的到来,更坚定了他收复台湾的决心。
何斌曾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评议会中任通事(专职翻译)达十多年,掌握着台湾的核心机密。这次回归大陆后,专门向郑成功献上了一副秘密地图,图上专门标明了船只如何航行才能绕过荷兰炮台在鹿耳门登陆。
特别让郑成功欣慰的是,何斌还自告奋勇,充当向导。
万事俱备,1661年2月3日午,25000名明军在郑成功的率领下,从金门登上400多艘修造一新的战船,乘风破浪,向台湾海峡驶来。
次日中午,到达澎湖列岛。在此休整三天后,2月8日,直航台湾,下午一时左右,即抵鹿耳门。
在何斌的亲自引航下,大明船队成功绕过荷兰鬼子的炮台,顺利抵岸。
早已不堪殖民者压迫的台湾人民,早就秘密聚集了两万多人在岸边接应。在他们高效率的配合下,不到两小时,已有数千明军踏上了宝岛的土地,大批战船,也驶进了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之间的海湾。
明军登陆后,首先如何打败这来自万里之遥的“荷兰鬼子”。
但要问台湾有多少这样的“鬼子”,说出来挺寒碜人,总共也就有1200名陆军和200名海军。
其中800名陆军由台湾殖民最高长官揆一领着,呆在热兰遮城;另400名陆军由荷军总司令描难实叮领着,呆在赤嵌城;而200名海军,则分别呆在赫克托号等四艘战舰上。貌似不可一世的殖民者,在台湾,也就是这点家底!
第一场战斗,在海上和陆上同时打响!
自认为很不含糊鬼子海军,就用那四艘战舰气势汹汹地发动了进攻,明海军则出动了六十艘战船予以迎击。
这是一场“独虎战众狼”的较量,鬼子的战舰虽然拥有炮火(鬼子的船平均装有火炮40门,而明军每船仅有2门)、吨位上的优势,但在数量占优、机动勇敢的明战船攻击下,领头的舰赫克托号沉没,斯·格拉弗兰号重创。
剩下的两艘一见情况不妙,连赫克托号上的落水士兵都不予救护,拉上斯·格拉弗兰号余者狼狈逃窜,结果搞错了方向,逃向了日本。
陆上的战斗则更糟。
荷军上蔚拔鬼仔带着240名鬼子,手持当时全球最先进的火枪,从热兰遮城出阵,但马上被一千明军藤牌+火铳的组合,打得鬼哭狼嚎。拔鬼仔及180名鬼子全部报销,其余的鬼子则失魂落魄跑回热兰遮报丧。
双战告负后,领教了明军厉害的鬼子们,再也不敢主动出击。龟缩在热兰遮与赤嵌城,等待来自巴达维亚(今印尼首都雅加达)的救兵。
明军马上组织进攻,把这两座城分隔包围起来。
赤嵌城,虽然也叫城,但如果按中国人对城的理解来看,顶多就是个小堡子,而且以木石结构为主体。所以,围城后,明军便先拿这里开刀。
几天后,数万明军就每人抱上一堆柴火,热热闹闹地跑到赤嵌城堆“柴火山”。
堆好“柴火山”后,明军举起火把,通过通事向鬼子喊话:“愿生愿死,请君自便!”
鬼子们没有做“烤人”的雄心,一见如此,马上在总司令描难实叮的带领下,打开城门,恭恭敬敬地请明军入城。
第一个堡垒顺利攻破,但剩下的热兰遮,就比较难搞了!
热兰遮城是一项“优质建筑工程”,石垒砖筑、坚固耐用,炮轰不塌,火点不着,而且兵多粮足,明军一时半会还真攻不下来。
郑成功这次倒显得不急不躁,在用深壕高垒、群兵众将把该城围起来,就扔在一旁不再理睬,转而扎扎实实地推进自已的“三大建设”去也。
军事建设上他命令黄安带着第二梯队6000余人抵台,连同部分首批抵台的军队,向台湾腹地推进,用了不到一月,就轻松占领全岛。
政治建设上他出榜安民、开州设府,并亲自跑到高山族聚集的地区,同这些同胞联络感情。
经济建设上他更大规模从福建向台湾移民,计口授田,建立“民屯”;同时也让士兵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建立“军屯”。
这边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让呆在热兰遮城的揆一如百爪挠心,狂暴不安!
到了8月12日,事情还真的有了些变化,揆一盼望已久的援军,终于在雅科布·考乌的率领下,坐船从印尼来到了热兰遮海域。
但在中国的地盘上,老天爷还是帮中国人的。雅科布·考乌的船只一到台湾,就遭遇了一场大飓风。
雅科布·考乌见风就逃,带着舰队一口气跑到了外海。
在这里,他消消停停地呆了下来避风,且一避就是28天。
28天后,他带着舰队悄悄绕到明海军的船队后,准备搞一次忽然袭击。
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早有防备的明海军,马上对他“反袭击”,搞得让他两艘主力舰被击沉,三艘小艇被俘虏,连兵带将损失128人。
雅科布·考乌这次仅带了700人,一下子损失了五分之一后,便心灰意冷,升锚返航。
随着援兵的溜号,空欢喜了一场的热兰遮城,再度陷入绝望。
鬼子们没有受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教育,一看这架式,不想再无谓地牺牲下去,便一小批一小批地出城投降。
而呆在城里的鬼子,因为缺粮少药、悲观厌世,不断有人去找中国的“阎王爷”报到。
在士兵非死即逃的情况下,1662年2月1日,经过城里台湾评议会成员集体讨论,决定向郑成功投降。
2月10日,降下降旗的鬼子,全部走人。被荷兰人统冶了38年的台湾,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收复台湾,是中国人民反抗西方殖民侵略的重大胜利,他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威风,大灭了帝国主义的锐气,为以后反击沙俄浸略的雅克萨之战,奠定了胜利的基础(二十多年后,这支军队中的藤牌军,将光荣北上,到冰天雪地的北国边陲与俄军精锐哥萨克较量)。
在南明历史上,郑成功虽然有过“割据自雄、不识大体”的不良表现,但他收复台湾的历史功勋,让他超越了同时代的英雄,成为了我国英雄中的“极品”——民族英雄!
对这样的英雄,我们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的一位民族英雄,在1662年5月8日,却“气噎而死”,享年也是39岁!
他的死因,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有的说是因得知永历帝遇害的消息,忧愤而死;
有的说听到父亲兄弟11人被清廷残杀,愧疚而死;
有的说是因难忍家族丑闻(其子郑经与其乳母陈氏有染,并生一子),气闷而死。
在他死后,其子郑经掌权,将金厦根据地的人口、兵员、物资大规模向台湾转移,与大陆的关系,渐行渐远。
在台湾,郑经虽然仍打着永历帝的年号,并以复明为标谤,但其所作所为,已经是在一心一意在建立一个与大明迥然有别的“郑氏王朝”。
故大多数的历史学家,也不再把他这段经营台湾的历史,划入南明史的范畴!
最后的烽火
一个政治团体,如果不能代表更多人民的利益,如果没有迎合时代需要的奋斗目标,如果没有高瞻远瞩的领导者,在一个风云变幻的大变局前,是很难开创出大业绩的。
大顺军自从一峰独秀的李自成死后,就遭遇了这样的尴尬。
他们开始和南明搞放弃自身独立的合作,结果搞得是寄人篱下,屡遭排挤。
后来在1649年永历政权濒临瓦解时,跑到湖北西部、四川东部的大山“潜伏”起来,脱离了抗清的主战场。
其后的11年间,这支近七万人的队伍,在大山深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手中的刀戟,身上的军装外,他们与周边的山民,已无二致!
但他们毕竟是一群胸怀使命的军人,己习惯对外把自已称为“明军”。为不辜负这一称号,他们还主动发起过郧阳战役、襄阳战役、重庆战役,给清军以一定的杀伤。
无论怎么说,只要他们在这里存在,清军就不能“专心致致”地进攻滇贵,因此他们等于也在变相地保卫了永历政权。
当李定国、郑成功相继病死,清廷终于准备对这个“腋下之患”,痛下杀手了!
现在掌握了全国政权的清廷,财大气壮、兵多将广。为对付这个小小的夔东地区,竟拿出牛刀杀鸡的豪情壮志,一下子搞了个四省会剿。
这参与会剿的四省分别是四川、陕西、河南、湖广(包括湖南湖北)。
其中,四川总督李国英带着川、陕、豫三省的军队约五万人,向西边进攻;湖广提督董学礼领着楚军三万,向东边进攻。
在出征前,李国英照例发了一通招降书,无非是宣扬永历帝、李定国、郑成功已死,余部己降,天下大势已定。请夔东的各位,认清形势,自动归降。
招降书如果没有武装配合,是很难奏效的。1663年春节,诚心不想让大家欢渡佳节的李国英,督促部下对夔东边上的大昌县发动了“小偷式”地进攻,把驻该县的袁宗第赶了出去,还顺手牵羊地收降了贺珍的“鼠子”贺道宁。
收取了大昌后,他又向下一个目标——茶园坪,发动了进攻。
撤到茶园坪的袁宗第,手里只有五千人,根本抵挡不住李国英五万人的进攻。结果,茶园坪失守,明军损失过半,袁宗第带着残兵趁夜色跳崖逃跑,赶去和郝永忠会合。
李国英抵茶园坪后,发现这里存粮不多,加上自已的粮草也所携有限,只得乖乖地停下来等待粮草,这就给了明军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找到郝永忠的袁宗第马上发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老郝同志在清军忽袭下,把经营了十二年的房县也丢了。
两人一核计,便一起来找十三家势力最大的刘体纯。
刘体纯的头脑比这两位好使,认为在清军两路进攻的情况,应该先集中力量打其一路。
袁郝两人也深表赞成,于是他们跑到东边的兴县来找李来亨,商量联合起来,共揍来自湖广的董学礼。
作为湖广清军进攻夔东的跳板,兴县正承受着清军攻击的巨大压力,因此对兄弟们这种“雪中送炭”的援助,热烈欢迎,忙杀猪备酒,犒劳三军。
酒足肉饱的明军如蛟龙出海、锐气重生。在7月23日的东线反击战中,把三万湖广清军打得抱头鼠窜,一直让其逃回了宜昌才敢收住脚步。
东线大捷后,李刘郝袁四人联合党守素、塔天保、马腾云等,组成五万联军,去西边攻打李国英驻扎巫山县城。
自茶园坪战役后,到了巫山县的李国英也一刻没闲着,除了修补城墙、补充粮草外,还把和夔、建昌、遵义、永宁的清军陆师和谭诣、谭弘的水师也统统调来了,准备在这里和明军决一雌雄。
8月24日,巫山攻防战打响,弹丸之地的小城内外,一时间聚集了十多万的人马在拼命厮杀!
大战之中,身为总督的李国英也颇会作秀,除了到处张贴赏罚公告、连哄带吓外,还随身带了一把小刀,表示一旦城破,将与“诸公同死”。
但他也知道,作秀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要打败城外的数万明军,还得另谋他法。
通过几天的侦查,他发现了明军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粮道单一、疏于防范。
这老小子马上派出一批“特种部队”,截杀了明军正在运粮的后勤部队,还坏事做尽地把运粮的浮桥砍断。
忽视了后勤保障的明军,马上就尝到饥肠辘辘的感觉。
9月7日,见时机已到,清军主动出城,在黎明时分,向明军发动了进攻。
早已羸弱不振的明军,根本经不住这暴风骤雨般攻击,在损失了七千多人后,惶乱撤退。
巫山战役是个转折点,自这场战役后,明军丧失了进攻的主动权,基本处于被动挨打状态。
得知巫山大捷闻讯的清廷,决定“绵上添朵花”,分别从北京、西安各抽调了一万“正宗满军”,赶到夔东助战。
到了1663年1月,这一地区已集中了十多万的满汉大军,另有临近数省的近百万民夫提供后勤支援。
战争变得越不越不对等,明军这方,地盘越打越小,物资越打越光,人马越打越少。
到了12月23日,清军已攻占了刘体纯重要据点——老木崆。
见无力回天,刘体纯便“引刀成一快,不负大明头”。
刘体纯是大顺军的第二代将领,生前其“骁勇有方略,御众严明,颇知爱民”。他自杀殉国的消息传开后,当地的百姓闻之,无不伤心落泪。
李国英为收买军心民心,马上将刘厚葬之,并亲临祭奠。
李国英的“仁义”行径,让看不到光明未来的明军将领们,心生摇曳。王光兴、马腾云、党守素、塔天宝等,先后偷偷摸摸地向这位四川总督递上了降表。
为团结大多数,孤立极少数,李国英对这些自动上门的货色,心虽卑视,但却一一笑纳!
在姚雪垠著的《李自成》中大名鼎鼎,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郝永忠(即郝摇旗)、袁宗第,现在也走到了英雄末路。在清军封锁加进攻的双重打击下,身边的士兵所剩无几。
最终,在黄草坪保卫战中,他俩双双受伤被俘!
对于不屈而死者可以厚葬,但对不屈而俘者只能消灭。不久,郝袁两人被杀害于巫山县城。
到了1664年春,整个的夔东十三家,仅剩下了兴县的李来亨。
李来亨,李过(曾被改名李赤心)之子,李自成之堂孙,是在大顺军营中成长起来的“童子军”。
在十三家非死即降的情况下,他将粮草全部集中到兴县境内的茅麓山上,准备做最后的抗争!
初来乍到的“正宗满军”,不知深浅,很想露几手给汉兵显摆显摆,率先发动了进攻。
结果,被凭险据守的明军迎头痛击,“正宗满军”们不是中箭身亡,就是坠崖落涧,主帅穆里玛的三儿子都被打死。
伤心透顶的穆里玛,立刻改让汉兵们在前头冲锋陷阵,满兵们在后面“监督指导”。
汉兵们自然也不犯傻,打仗只挥刀,上阵仅呐喊,出工不出力,仗打了半月,毫无进展。
李国英、穆里玛这些决策者见此,决定采用一个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长期围困,来解决茅麓山的攻取问题。
于是,清军上下,加上“支前”的民夫,统统改行,进行大规模的工程建设,拉动大清GDP增长。
他们依山就势,修建木城,把个周长150多里的茅麓山,如木桶般地箍了起来。
木城的修建,共分三道工序。第一道:打桩,树起了间距不到20厘米的梅花桩;第二道:挖壕,在桩后挖宽深各近3米的壕沟;第三道:修城,把壕里挖出来的土,加上山上炸出来的石头,修成高5米、宽1.5米的长墙,墙后筑成一座座小城。城中驻军,昼夜巡视,进行24小时的严防死守。
也就是说,明军要攻破这些大大小小的木城,就必须一气呵成地完成三道工序——破桩、填壕、攻城,难度并不亚于当年攻打荆州城。
该木城工程历时数月,耗工百万。建成后,让围在里面的明军,粮草有耗无补、求战有应无答。
李来亨剩下的唯一的求生途径,就是突围。
他亲自带着明军,在六月份发起过两次大规模突围,但都是无功而回。
8月4日,得知明军己经断粮后,清军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眼见早就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手下,不断被士腾马饱的清军残杀。李来亨知道,最后了断的时刻,已经来临!
他带着全家老小,举着一面大明龙旗,平静地走上了一座早就堆满干柴的烽火台上。
在清军疯狂的叫嚣中,他从容地点着了脚下的干柴。
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他、全家及这面大明龙旗化为灰烬!
这是大陆最后飘扬的一面大明龙旗,270多年前,这面旗帜从准河两岸升起,代表了一个民族坚强不屈、反抗外侮的心声。
今天,这面旗帜,又在湖北的大山中降下,代表的,依然是一个民族同样的心声。
伴随着这面旗帜的降下,明军在大陆地区有组织的抗清战争,全部完结。
但反抗的种子不会永远枯萎,只会暂时埋于地下,等待破土而出的阳光。
在围剿中少数幸存下来的明军,与当地的山民,融为一体,自耕自食、生生息息。
在这种平凡无奇的岁月中,他们将自已心中的英雄故事,从陕北起兵到江准纵横,再到夔东抗争,编成评书,口口相诵、代代相传。
132年后,在这块土地上,他们英勇的子孙,终于用“白莲教”这一独特的形式,再一次揭开了汉民族大规模反清斗争的序曲。
反抗与认同
1662年11月,听到45岁的鲁监国因“中痰(哮喘)”离世的消息,在浙江临门的张煌言,彻底失望。
当他在长江之役失败,跋涉千里,历时半载,辗转返回浙东沿海时,他没有失望。
因为没失望,他一面重整军队,一面写下了《北征得失纪略》,总结经验教训。
在郑成功执意要收复台湾时,他写信反对,指出台湾距下陆较远,复台之后,政权必偏居一隅,让大陆人民寒心!
但反对无效,郑成功依然率主力扬帆出海,他失望了。
接着在1662年的春夏之际,他陆续听到了永历父子、郑成功、李定国一个个伤逝而去,他失望了。
后来,他曾联络东南沿海一些忠于明室的“海上诸臣”,上书郑经,请他尊在金门做“寓公”的朱以海为帝,以继明脉。
但另有所想的郑经,做的只是继续延续永历的年号,而立更年轻、更听话的宁靖王朱术桂为监国,他再次失望了。
一次次的失望,让他醍醐灌顶,转而更全面地观察,更深刻地反思。
他发现“古往今来,何代无废兴”,改朝换代也是一种客观的存在。
在旧朝崩塌的废墟上,新朝将可以吸取旧朝的教训,利用旧朝的资源,再建一个强盛的新朝。
而现实上,现在的新朝也这样做了。
旧朝中,朱元璋的那些称王作公的子孙们,曾霸占了全国10%的耕地,如今,这些子孙不是被杀,就是逃亡,他们霸占的土地,实际到了以往耕种的小佃农手中。
新朝“顺应民意”,宣布这些耕地,全部“更名”为这些小佃农所有。
在内战中,生灵涂炭,百不余一的四川,曾空下了大量的耕地。
现在,新朝正从湖广、两广等人多地少的省份,组织人力,移民屯垦。
“有恒产必有恒心”,有了土地的幸存之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息繁衍。
更往远看,原来的困扰旧朝百年的北部边疆的问题,随着满蒙汉的“合三为一”,消于无形。
阻敌入侵的万里长城,成了一道摆在那里让人凭吊的“风景名胜”。
这是崇祯朝做不到的,这是弘光朝做不到的,这也是永历朝做不到的。
这也许是民众在经过反反复复、挣挣扎扎、踉踉跄跄的抉择,最后认可了新朝的原因呢!
看透了这一点,他开始变得大度而坦然!
他给朋友写信,表示如果“新朝能礼遇旧朝的君臣,照顾旧朝的宗室,则能让天下的忠义之士,抚慰故国的悲思,感激新朝的恩德”。
诚如此,则一个“四海讴歌,群雄归命”的太平景象,将在神州大地上出现。
他这样说,是在承认新朝的胜利,但并不表示自己,将向这个新朝“摇尾乞降”,尽管新朝中已多次对其开出优厚归降条件。
可他也不想一直这样“反抗”下去,他认为多年的反抗斗争,已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这种反抗,就是“反方向”地促使新朝认可了旧朝中的积极的因素,并一一吸纳。
这种反抗,也使新朝认识了基层民众的力量,从而在制定新政策时,考虑民众的愿望和感受。
如果不是这种反抗,那么这个新朝,将永远把旧朝的子民,看做一个个奴隶。
就是在这种反向转变中,一个庞大、新兴的王朝,横空出世!
尽管他满身污浊,遍体血腥,但民众除了他,别无选择。
这就是二十多年来,明清大变局中的最终轨迹,每一个人在这个大变局中,如一粒粒尘埃,浮起、飘荡、落定……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江山依旧,风景依然,需要变得,是自己下一步的人生之路。
放弃反抗,但不能投降,他选择的,将是第三条道路——隐居。
他解散了余部,仅带了几名亲随,来到了悬岙岛(今浙江象山南),隐居起来。
他想在这日升日落、潮涨潮息的海外孤岛上,研究学问,了此一生。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对张煌言这个曾在“反清战线”上作出重大“贡献”的领军人物,清廷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一个追捕的秘密大网,在浙江水师提督张杰的亲自布置下,悄然撒开。
不久,张杰通过对张煌言购粮队伍的跟踪,发现了他隐居的小岛。
1664年7月17日,张杰派出特别捕快,在午夜潜入悬岙岛,从后山背偷偷攀到岛上,将睡梦中的张煌言一举擒获。
如获至宝的张杰,马上命人将张煌言先押到宁波,再押往杭州,交给浙江总督赵廷臣。
押解路上,无论在宁波,还是在杭州,张煌言都受到民众“明星”般的欢迎。这让清廷上下,好不汗颜。
对清廷来说,这样的人物,要么收降,要么消灭,别无他途。
负责先行劝降的任务,落到赵廷臣的身上。
赵在府中举办盛宴,款待这位头戴明朝方巾,身穿葛布汉装,神情坚毅平和的“抵抗人士”。
宴中,赵大谈了新王朝的巍巍盛德、赫赫武功,希望张煌言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并保证清廷将按张煌言现任职务(永历朝兵部尚书)起用。
但张煌言断然拒绝了,他虽然承认了新朝的成功,但他将仍坚守自己的信念。
每个人在生存的时代中,都有自己的责任,张煌言认为他这辈子的责任,就是用清白之身,为自己的民族,再留一股浩然之气。
1664年9月7日,他被清廷公开杀害于西湖凤凰山下。
“是日,骤雨昼晦,杭人知不知,皆恸哭”。(邵廷采《东南纪事》)
张煌言生前有诗云:“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从这首诗中,杭人读懂了他的心声。在他被害后。将其埋葬于西子湖畔,与岳飞、于谦二墓为邻,并把他们三人合称为“西湖三杰”。
张煌言的精彩诗文,因为清廷的严厉禁止,从未曾公开刊印,但却被广大民众手抄笔录,争相传诵。
由于清廷对政治犯律令严苛,张煌言的坟墓,仅有黄土一抔。
但这抔黄土前,却是“寒食酒浆,春风纸蝶,岁岁浇奠不绝”。
虽没有墓碑,但为他撰写墓志铭的社会各界名人,络绎不绝。
其中一代思想家黄宗羲就写道:“今公已为千载人物,比之文山(文天祥),人皆信之。余屈身养母,戋戋自附于晋之处士,未知后之人其许我否也。”
黄宗羲这是在赞叹张的英雄之壮,感叹自己的偷生之懦。
但在这个天崩地裂时代中偷生的人,并不全是懦夫,他们也许负有更大的使命。
在张煌言就义的这一年,黄宗羲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回到家乡,聚众讲学,并写出了划时代的《明夷待访录》。
“明夷”这个词,并不是在尊明贬清,“明夷”是《周易》中的一个卦名,本义指黎明前的昏暗;“待访”指等待明君来访,书名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在黎明前等待明君来访的备忘录。
在这本书中,黄宗羲早已脱离了明清这两个朝代的恩恩怨怨,他梳理了4000年来的中国历史,从更高的层次,来阐明君主对国家的作用及危害。
他提出:“君主,天下之大害者”,主张实行“天下无君”!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语,此一语,犹如在君主专制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闪烁的亮光,照耀了全人类前进的方向。
这本书,比西方卢梭的《民约论》早100多年,被有些人成为“人类的第一步人权宣言”。
但代替君主制的新制度在哪里,他仍在思考。
可现实的情况,却是他身边的这个新生的王朝,正在君主的冶理下,日益繁荣强盛。
1669年,新朝宣布永远停止圈地,并出台政策,鼓励全国加强垦荒。
1681年,新朝平定“三藩”叛乱,切除身上最大的一块毒瘤。
1683年,新朝统一台湾,万里海疆,云散风平。
1685年和1686年,新朝两次打败了盘踞在东北边境雅克萨的俄军。
1689年,新朝与沙俄签订《尼布楚条约》,划定了中俄东段边界。至此,作为一个可以领导人民抵御外海的王朝,他已得到了境内全体民族的认同和拥戴。
在理想与现实交织变幻中,黄宗羲的思想,开始反抗与认同中俳徊不定。
他支持不到新朝中的任职,也从不为新朝歌功颂德。
但言论上,他称新朝君主康熙为“圣天子”,而不是再向从前一样斥之为“夷狄”或“虏酋”。
行动上,他改变了与新朝不合作的态度,先后派出弟子万斯同、万斯言及儿子黄百家,北上京城,参与《明史》的编纂。
1695年,他终于走完了自已漫长而曲折的一生,享年86岁。
作为一个当时社会罕见的长寿者,他见证了这个大时代的衰败、动荡、战乱、承平、升平……至死,他仍在不停地思考这个时代的未来走向。
随着这个老人的故去,一个超越汉唐的盛世,正辉煌再现。
这个盛世,是旭日,还是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