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一生的大功业不少,整人多,干工程多,打仗多,外交多,里里外外的多,都离不开一个字:花钱多。毁誉参半的汉武帝时代经济大改革,至今依然是史学界议论的话题,公认的事实是:汉武帝时期的经济大改革,虽然整合了国家财政,提高了经济效益,充实了国库,强化了中央威权,但有些急功近利,其中的许多经济政策,更像是兴奋剂,虽然可以暂时起到缓解财政困难的作用,后患却无穷,他晚年时期的国家疲敝,正是因此而肇始。
但是这些“消极问题”,千百年来也一直有人为他辩护,比如明朝时期的著名大儒李贽,在谈到这个问题是就曾反问“若非如此,汝将奈何”?意思是,即使是别人,放到汉武帝当时所处的环境上,除了采取这样酷烈的经济政策,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千百年来,这一直是大家的一个共识,引领这场大改革的桑弘羊,也一直被看做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经济学家之一。
然而事实上,当时的汉帝国,完全有可能走上另一条路,因为就在汉武帝在位的时期,有一个同样优秀的经济学家,不但看出了当时汉朝经济改革面临的隐患,更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人虽然没有桑弘羊名气大,但是他的眼光却同样睿智——卜式。
<er">一
卜式,洛阳人,和桑弘羊类似的是,他也是商人出身,比起桑弘羊的“富二代”身份来,卜式是个白手起家的励志人物。他的家庭,原本经营畜牧业的小康之家,但小时候父亲去世,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有弟弟,也就有了财产纠纷,家里闹分家,弟弟总想多分点,母亲疼爱小儿子,也向着弟弟,身为长子的卜式不计较,他干脆大手一挥,把父亲名下的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弟弟和母亲,自己仅带着100多只羊分家另过。当时邻居朋友都笑话卜式傻,但分家没几年,卜式就迅速发家,成了当地的畜牧业大户,他名下的牛羊财产,多达上千头,而且还买了大宅子,成为河南当地有名的富户。
卜式是怎么发家的?当时的正史中并没有记载,只有河南当地的记录中,有一些说法,一是卜式在牛羊的饲养上很有学问,特别是对草料的配比和饲养时机的把握,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的牛羊比其他商户长得快,也更膘肥体壮,因此求购者云集。另外一条,就是卜式的经营方式很有意思,当时的牛羊交易,一般都是现款现付,一手交钱,一手交羊,卜式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在买卖的时候,首创了“后付费”政策,即前来求购的商户,如果手中的钱不够,可以先行支付一部分,余下的部分,可以在之后补足,但附带的条件就是,按照滞后支付的日期,需要再额外加付相应的利息。特别是对于那些经济条件有限的自耕农家庭,卜式更推出了“白给”政策,即前来求购的普通农户,可以不支付一分钱就带走牛羊,然后在年尾偿还欠款并交付利息。如此一来,虽然卜式的牛羊价格比其他人要高得多,但是大部分人都买得起,客户自然比其他人多,发展的速度也极其快。到了公元前122年左右,卜式的畜牧产业,已经是河南当地最大,俨然一方富豪。
卜式不但能挣,更能花。他本身就是一个性格慷慨的人,当年分家的时候不计较,后来做买卖的时候也不计较付费问题,有了钱,更不计较花钱问题。公元前122年,汉朝反击匈奴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国家花钱甚多。特别是在这一年,汉帝国大规模的开发新夺取的河套地区,移民几十万人并且修筑城防,移民恢复生产要钱,驻军吃饭也要钱,打仗更要钱。这时期的西汉富商们,喜欢趁火打劫,当时连年战争,国家花销巨大,各类生活用品紧缺,富商们往往用囤积居奇的手段谋取暴利,西汉帝国在这一年,仅大米的价格就比汉景帝时期上涨了一倍,可谓是“通胀经济”。卜式经营的畜牧业,也面临着巨大的商机,因为当时对于战马牛羊的需求,从国家到老百姓都非常大,只要学着其他商人的样子继续搞囤积,貌似发国难财不是什么难事。
卜式不但不发国难财,偏偏毁家纾难。在公元前122年,卜式上书汉廷,表示愿意捐赠自己一半的家产,帮助朝廷抗击匈奴。这份奏章把汉武帝本人雷晕了。当时的汉武帝,正为富商们囤积居奇,趁火打劫的事情大伤脑筋,像卜式这样不但不趁火打劫,反而给国家送钱表忠心的,这是之前从没见过的,按照汉武帝的想法,这人要么脑袋进了水,要么另有目的。此时的丞相公孙弘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个人还有一个毛病——贪。当时公孙弘曾经让富商们对他“孝敬”,唯独卜式不买账,这下眼看卜式表忠心,自然要趁机下药,他说卜式此举恐怕“非人情,不轨之臣”,也就是说卜式这么做是别有用心的。因他的下药,卜式满怀忠诚的奏疏不了了之。对卜式的行为,汉武帝本人也深感疑惑,他曾派使者去见卜式,问卜式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卜式的回答掷地有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有财者宜输之,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但生性多疑的汉武帝,到底不相信卜式有这么高的觉悟,因此还是没搭理他。
仅仅过了一年,汉武帝不想搭理的卜式,就变成不得不搭理了。这一年的汉帝国,霍去病夺取河西走廊,招抚了匈奴贵族浑邪王和休屠王,人家既然投降了,就要花钱安置,更要好好封赏,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来投降,要封赏,就得花钱。偏偏这时候汉帝国屋漏又逢连夜雨,黄河连发水灾,数十万灾民生机全无,要防止灾民闹事,稳定内部,也同样要花钱。当时的山东水灾,情况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史载“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同时汉帝国的财政储备却已经空空如也,当时的局面是“无以尽瞻”,也就是穷得叮当响了。当时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河南省,卜式得知后,主动拿出20万钱给河南太守,用来安置灾民。此事被汉武帝知道后,他终于开始相信卜式的耿耿忠心,为了表彰卜式的功劳,他封赏了卜式12万钱,刚刚“出血”的卜式不但分文不受,反而把这些钱又捐给了政府。然后卜式利用自己在商业界的影响力,不辞劳苦走访各家商贾,苦口婆心劝说他们出钱资助朝廷,一番奔走之下,竟然又给汉帝国募到了100多万钱的赈灾款,可称是当时绝对的“爱心模范”。这样的模范人物,汉武帝自然大为欣赏,当年对卜式的疑惑也烟消云散,他立刻任命卜式为中郎将,赐10顷田地,并且把他的事迹昭告天下,让全国百姓学习,如此一来,卜式一下子成为全国知名的“爱心模范”,声名如日中天。
事实证明卜式的觉悟不但高,而是特别的高,汉武帝赐予的土地,他推辞不要,汉武帝给予的官职,他更是推脱不受,捐完钱后,还是安心在河南养羊,而且他对汉武帝的使者推脱说,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会养羊,所以当不了官。汉武帝知道后,回答也干脆,我找你当官,就是让你给我养羊的。我的上林苑有很多羊,足够你养的。这样,卜式再也没有借口推脱了,他爽快地接受了汉武帝的中郎将官职,去汉武帝的上林苑干他的老本行——养羊。
当了官的卜式,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根本不像个官。当中郎将的时候,他每天穿着破衣麻服,亲临工作第一线,为汉武帝兢兢业业地养羊,他养的羊膘肥体壮,很快让汉武帝刮目相看。如此朴素,又有觉悟,而且还肯放血的好干部,在当时就是宝贝,是宝贝就要抓紧用,卜式的官因此节节高升了,先做偃师县令,又做齐王的太傅,到后来高升为齐国的国相,主持起了汉帝国最富庶的地区——齐地的行政权力。这段时间他对西汉影响最大的,是他和汉武帝的一段对话,因为这段对话,卜式也可称得上是西汉时期足够与桑弘羊比肩的经济学家。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汉武帝看到卜式养羊养得好,心里很高兴,便请教卜式用什么办法来养羊,卜式的回答是这样的:第一是要按时照料羊的起居,第二是要实行淘汰政策,把那些劣等的羊淘汰出去,留下优等的,也就是说要重视质量而不是数量。汉武帝听着和听天书一样,但卜式下面的一句话却让他醍醐灌顶:“养羊如此,治民更如此!”汉武帝一下子对卜式刮目相看:这个外表朴实憨厚,自称除了养羊什么都不会的牧羊人,很有可能是一位治民的大贤。所以,才有了卜式官位的节节高升,一跃成为当时西汉少有的“直升机干部”,从牧羊人直做到封疆大吏。
汉武帝还是严重低估卜式了,卜式不仅仅是一个治民的贤才,他的这番话里,还透露着一个重要的经济理论:养羊理论。
<er">二
卜式的养羊理论,看着很陌生,但针对汉帝国当时的实际,却是很实用的。
卜式认为,养羊就像管理老百姓一样,两者的共同点就是:羊是要养的,老百姓也是要养的,羊要养得好,就要给予羊充分的照料,更要给予羊一个健康的发展环境,老百姓要想富足,国家要想发展经济,就必须给老百姓足够的发展空间,更要给老百姓一个健康的发展环境。其实他在经营畜牧业的时候,道理就是如此,之所以要搞赊账,搞后付款,就是因为客户的购买力,也是需要去培养的,只有客户有了钱,才能买你更多的羊,生意才能好,而国家的生意要想好,关键因素,还是老百姓要有钱。这就是他的“养羊如养民”的理论。这条理论在西方也出现过,比如西方近代著名经济学家马尔克斯的“市场培育理论”,认为如果想在市场中赚钱,就必须要培育购买力。西方现代国家的福利政策,也正是因此而展开,卜式的政策,比他们早了近两千年。
卜式不但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在偃师做县令的时候,卜式就继续了他的首创,当时的偃师因为长年的灾荒,生产破坏极其严重,春耕的时候,老百姓连谷种都非常缺乏,得知这个情况的卜式,做出了一个当时差点让他被杀头的决定,他打开官仓,将官仓里库存的粮食分发给老百姓做种子,让所有领粮食的老百姓俱结画押,承诺在秋收之后,除了缴纳赋税之外,更要按照官定的利息偿还所借粮食。在当时,卜式的行为可谓大逆不道,也遭到了许多官员的弹劾,但是汉武帝此时正信任卜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年尾,偃师县获得了大丰收,政府不但收回了大量粮食,更给国家缴纳了大批赋税。同时卜式不但像养羊理论一样,给予老百姓照料,更给老百姓一个健康的发展环境,他在当地裁汰官员中的腐败分子,整治地方恶霸豪强,建树颇多。因他治理偃师的卓越成就,汉武帝又把他调任成皋,负责当地的漕运。当时汉朝的漕运,面临着严重的困难,主要就是因为讨伐匈奴,大量军队调到前线去,负责漕运的军队非常稀缺,卜式在当地采取了出钱招募的办法,由政府出钱,招募老百姓做民夫,既解决当地老百姓的吃饭问题,又保证了漕运的畅通。值得一提的是,卜式在成皋督办漕运的时候,正是公元前119年,那一年汉帝国正在与匈奴展开有决定性意义的漠北之战,后方的物资供应极其重要,卜式在成皋的政绩,保证了汉帝国物资供应的通畅,漠北之战歼灭匈奴十几万的辉煌战绩里,有卜式的一份功劳。
公元前118年,在两任地方上政绩卓越的卜式,得到了他一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任命:齐国相。齐国是当时西汉最富庶的地区,生产发达,但是长年以来,因为持续的对外战争,齐国也出现了民力疲敝,田地荒芜的局面,特别是大批自耕农为了逃避赋税,宁愿附身在当地大户家中为奴,也不愿意为国家完粮纳税。作为当时西汉帝国的“钱包”,齐国已经破了个大窟窿,卜式的任务,就是补上这个窟窿。在卜式之前,历任齐国地方官,大多采取严刑峻法,搜捕逃亡百姓,并几次激起民变。卜式到任后改变了这种做法,他改过去的“掠民”为“养民”。首先是发布通告,勾销早年齐国百姓拖欠国家的所有赋税,并且宣布凡是愿意归家的百姓,朝廷不但既往不咎,更给予种子和农具上的资助。只这一项政策,齐地百姓就开始“归之如流水”,田地迅速开始复耕,国家赋税收入直线增长。与此同时卜式对当时已经成规模的土地兼并展开遏制,但是他不像酷吏们那样以高压为主,相反还是在税收政策上进行调整,他规定凡是土地超过一定限额的,政府将征收重税,相反,凡是愿意把土地退还给无地农民的,政府不但给予奖励,更给予减税政策。这一项政策使得齐国当地的自耕农数量就迅速增加,国家的赋税也得到了保证。与此同时,卜式继续进行了“裁汰”政策。他在齐地施行的一个很重要的措施,就是精简机构,各级官衙裁撤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冗员。对被裁撤的官员,卜式也不是裁完了就算,而是给政策,给出路,凡是被裁撤者,政府都给予土地补偿,并且发放安置费,如此一来,国家节约了大量开支,在经过多年战争劳役之后,齐地的经济迅速发展起来了。
正当卜式在齐地干得带劲的时候,公元前112年,一场变故的发生再次改变了卜式的命运:这一年是汉帝国的多事之秋,先是南越王吕嘉发动叛乱,20万汉军南下作战,与此同时,汉帝国刚刚平定的国土——河西走廊地区,发生了当地羌族部落的反叛事件,汉帝国不得不两线用兵作战。心忧天下的卜式,再次主动请缨,这次他不但捐献出了大批家产充作军费,更自己出钱,招募了齐地大批精壮士兵。卜式的行为再次打动了汉武帝,他再次昭告天下,宣传卜式的忠义,并希望各地的商户效仿卜式,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但是诏书发出后,各地应者寥寥,毕竟像卜式这样高觉悟的人太少了。这样的事实也让汉武帝恼火不已,为了表明态度,他一面将卜式封为“关内侯”,抬高了卜式的地位,另一面展开了大清洗,就在这一年的十月,趁各地诸侯觐见的时机,他借口各地诸侯进献的黄金成色不足,一举斥退了106个诸侯的爵位,将其财产全部抄没。这其中,就包括后来三国枭雄刘备的祖先——中山靖王刘胜。说起来,这场政治风暴的导火线,却还是因为卜式的主动请缨。
卜式因为这次行为,再次得到了汉武帝的赏识,又兼他在齐国为官多年,政绩卓著,这样的好干部,当然也就要提拔到中央里来。就在这场“大清洗”运动后不久,卜式被提拔为御史大夫,成为此时汉帝国的高官之一。汉武帝又特意“明告天下,使明知之”,此时的卜式,已经成为汉帝国出名的“爱国标兵”。
<er">三
官升御史大夫,标志着卜式获得的荣宠,已经到了极点,但是他和汉武帝的关系,也从此开始恶化了。
卜式和汉武帝之间的交恶,主要在对经济改革的不同态度上。
前面说过,当时汉武帝的经济大改革,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对,包括盐铁官营,向商人征收个人所得税,改革币制等政策,都引发了强烈的不满。比如西汉掌握财政的大司农颜异,就是因为反对钱币改革,竟然被加了“腹诽”的罪名杀害。虽然酷烈如此,但是反对经济改革的“暗流”仍在,汉武帝几次要求商人们出钱捐助国家,都应者寥寥,原因也是因为当时整个商人阶层对汉帝国财政政策的抵触。所以,提拔卜式为御史大夫,是因为汉武帝认为卜式是经济改革政策的支持者,足够压制反对派。但事与愿违,卜式偏偏是经济改革政策的反对者。
其实卜式对经济改革的反对,也是有限度的,他并不反对当时汉帝国实行的调整税收,增加商业税的各项政策,这确实是增加国家税收的重要手段,卜式反对的,是经济改革中的暴利政策——盐铁官营。盐铁官营的实施,在当时收到了非常良好的效果,虽然商人们反对连连,但是国家从中收取了大量金钱,并且支持了国用,因此主流的士大夫们,对此还是积极赞扬的,真正看出其中潜藏问题的,还是卜式。卜式做御史大夫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奏直斥盐铁官营的隐忧,他认为国家对盐铁业管得过死,一切的经营权利都由朝廷掌控垄断,带来的结果,就是铁器质量的下降,而且因为国家将制铁业收归国有之后,同时也把盐铁的定价权收回了国有,带来的结果,就是铁器的价格过高,导致老百姓根本无力购买,而政府又强令老百姓购买,这样就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长此以往,甚至会激起民变。针对当时汉帝国难以遏制的物价上涨问题,卜式认为,问题的症结,也在于当时政府大张旗鼓实行的船税政策,征收船税原本没错,但税率过高,增加了商人的负担,为了弥补损失,商人们也只有提高商品的价格。卜式还认为,如果商品价格的上涨,超过了老百姓的个人购买能力,那么造成的后果,将是非常可怕的。
应该说卜式的这些观点,从后面发生的事实看,都是准的离谱的。盐铁官营的实行,确实挫伤了钢铁业的生产积极性,导致铁器质量下降,不但民间铁器质量下降得厉害,就连前线军队用的武器,质量也下降得惊人。而且铁器的摊派购买,也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到了汉武帝统治的后期,老百姓之所以扔下土地,纷纷逃亡,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具的价格远远超过了种地的收益。而汉帝国在这一点上,采取的是强制摊派的做法,每家每户每年买多少铁器,都有严格的规定,就算用不上也要买,钱是必须要交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汉帝国老百姓的负担越发沉重,生产遭到的破坏,是难以想象的。
卜式的这些看法,自然得罪了当时朝中的改革派,尤其是这场改革的倡导者桑弘羊,当时在朝堂上,桑弘羊曾经几次和卜式发生争论,桑弘羊洋洋自得地声称自己“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卜式却斥责他“只追小利,不识大体”。可桑弘羊这时候是汉武帝的宠臣,得罪了桑弘羊,也就等于得罪了汉武帝。与此同时,卜式还向汉武帝提出了“还富于民”的主张,即在对匈奴的战争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的背景下,应该适当地把国家的税收,投入到农业生产之中,尤其是要补偿各地农民的生产生活。这些主张无非是在挑战汉武帝的忍耐底线,但念在卜式几次毁家纾难的义举,汉武帝并没有对卜式进行太多惩罚,只是在公元前111年,把卜式从御史大夫改成了太子太傅,这个任免决定可以说是明升暗降,表面上卜式的地位上升,其实被剥夺了实权。
但卜式还在继续得罪汉武帝,特别是在他担任太子刘据的老师期间。卜式多次向刘据灌输养民的思想,得到了刘据的认同,刘据在做太子的后期,多次提议汉武帝减少战争,发展生产,引得父子交恶,源头就在于此。在做太子太傅期间,卜式做的另一件“雷人”的事情,是在公元前110年。因为连年干旱,卜式趁机上奏,请求汉武帝杀掉此时炙手可热的宠臣桑弘羊,他认为正是桑弘羊惹得天怒人怨,对卜式的这个奏疏,汉武帝自然不接受,但是也没有处罚卜式。卜式就这样在太子太傅位置上得到了善终,关于他去世的年份,历史上的记录很混乱,大多是说在长安动乱之前,所以说他还是很幸运的,如果他活到了太子刘据叛乱时,很可能会被汉武帝灭族。
卜式的人生虽然简单,但是他却提出了一种新的发展思路,即“养民”思路,在他一生的各种奏章中,他疾呼最多的,就是国家要“还富”“藏富”于民,即用国家的经济储备,给予老百姓充足的经济利益,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国家收入的增加。他的这些理论,在当时是不被汉武帝所接受的,终其一生,汉武帝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爱国的楷模。但是在他的身后,特别是两汉之后,他的理论被越来越多的统治者所采纳,比如北宋王安石改革中的“青苗法”,就是脱胎于此,而明朝的“优老之礼”等福利政策,也与卜式的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说过,从公元前119年漠北大战打败匈奴后,战祸连年的汉帝国,其实面临着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然而在桑弘羊和卜式这两种不同的发展思路面前,志在开疆拓土的汉武帝,却选择了前者。如果他可以重新再选择一次的话,汉朝最后平灭匈奴的进程,也许会顺利的多,历史,恐怕也就是另一个写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