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18岁就嫁给了外公。之前，外婆曾有个心仪的男子，只不过，那个男子去当兵了，去之前，曾对外婆说，等我回来娶你。但外婆的父母是不等的。

    外婆和外公结婚前从没有见过面，两个陌生人就这样结了婚，然后一天天过日子。

    所以，争吵在所难免，又因为贫穷，他们几乎是在吵嘴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而外公，用得最多的是他的拳头。

    很小的时候，我常听外婆提起那个当兵的人。那个男人，几乎是她对爱情全部美好的想象，她对我说起过他的英俊、善良、多情，还有，他还会唱很多民歌给她听，但最后，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人伤心的，有人说他已经阵亡，有人说他去了台湾，娶了一个有钱女人，不可能再回来娶她了。

    那时，她已和外公过了三十多年，但是他们在一起谈心的时候极少，外公总是吸着一管烟，而外婆手里总是有针线。

    后来我渐渐大了，我对母亲说，这样的婚姻多可悲啊！

    母亲却说我太小，根本不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我笑着说，外公和外婆他们才不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我带着照相机去了外婆家，想给外公外婆照相，因为他们一生一张合影也没有。

    他们居然很不好意思，拘谨、羞涩超出我的想象，他们的椅子离得很远，我为他们搬到一起，外婆的脸居然红了。

    外公说，玉兰，坐过来一点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外婆，而外婆的表情更是惊讶，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叫这个名字的，外公喊她的时候就是一个字——哎。后来外婆说，这是她的小名，知道的人极少，我母亲也不知道，所以，让外公忽然叫出来，感动可想而知。

    那年，外公外婆已经70岁了。

    照片洗出来以后，我差点流了泪，两个不安的老人很局促，像是被别人发现了秘密，而那眼神流露出来的东西我却看懂了，那就是爱情。

    外婆终于病倒了，而倔强的外公不听别人的劝告，始终在外婆身边守着，一天又一天，外公几乎坚持不住了，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照看外婆，外婆昏迷过去的时候，外公就用树皮样的老脸贴着外婆的耳朵，我们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外婆的名字总是若隐若现地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外婆走的时候外公流了泪，他一边抚摸着外婆的脸一边说，玉兰，你慢走啊，你等等我啊——外婆走后半年，外公辞世，去的时候，很安详。

    我终于知道有些爱情是不必用嘴每天说出来的。

    少是夫妻老来伴。

    年轻的人总是少了对生活碰撞的忍让，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渐渐老去，慢慢就品尝出感情的长久之后释放出来的幸福。

    在爱情和生活之中，我们也许都会为生活做出一些舍弃，以至于爱情可能也会打磨得圆滑一些，不过真情不会变，爱情的精髓就还在。

    对于相沫以濡的爱情，已经有太多的经典，然而世界总需要一些事去慰藉那些冰冷的心，虽然老去，爱却长留。（汤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