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富村剿匪,阳明先生既然不到场,那总得有个懂军事的在现场发号施令。这个人就是指挥覃桓,所率部队是广东民兵。指挥人员中排第二的是个县丞,叫纪镛。排第三的是从民兵中提拔起来的义官曾崇秀。是夜一声号令,民兵呐喊着蜂拥而入,指挥覃桓一马当先,县丞纪镛随之,后面是拼尽了力气疯吼的民兵,人手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见到屋子,就从门或窗丢一支火把进去,霎时间房屋燃烧起熊熊烈火,烧得屋子里的人鬼哭狼嚎,光着身子冲将出来。
外边的民兵正等着你冲出来呢,不由分说,搂头就是一刀。
要知道,这些民兵也是头一次参加战斗,心里的恐惧,比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土匪更甚。他们根本不敢看土匪一眼,只想快点儿杀了对方,自己就安全了。
事实上,他们杀的到底是百姓还是土匪,这个事儿从未有人较过真儿。但真要是较起真儿来,杀的是百姓的可能性更高些。
但要先将长富村里的土匪和百姓区分开,这个事可就难了。战争这东西的残酷就在这里,良莠不分,玉石俱焚,最倒霉的往往是被土匪死缠住的百姓。
战场之上,杀敌是次要的,首要的任务是保全自己。而要想保全自己,除了眼下这个办法,是不存在第二招的。所以,长富村的百姓,冤死也就冤死了,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个说理的地方。
说过了兵凶战危,官兵这边正向村子里冲,就听见前面喊声大震,竟然是被吵醒的土匪们,不说快一点儿撒腿跑路,竟然光着膀子,露出胸肌,集结起来,打着火把举着钢刀,迎着民兵冲杀过来。
这就是长富村的实际情况了,实际上这里是一座匪村,家家户户都是土匪,但同时也是善良的老实人。匪巢扎在这里,老婆孩子也在这里。白天家家户户其乐融融,夜晚出门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土匪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会慢慢地用土匪文化熏陶百姓,将女人孩子也变成和他们一样满脑子弱肉强食观念的匪属。但如果不说杀人放火的事,单看村子里的人,和别的村子并无区别,都是一样的普通人。
以前官兵来征剿,强壮的男人逃光光,村子里只余女人孩子,官兵是没办法动手的。但如此深夜,又是偷袭,土匪的女人孩子可就倒霉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匪首詹师富不退反进,率匪众迎战民兵,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
杀啊,砰砰砰,噗噗噗,刀枪撞击在一起,戳入肉中,砍进骨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眼见得詹师富怒气冲冲、挟刃带血地冲将过来,指挥覃桓急叫放箭,并向四处投掷火把。万不承想这时候他座下战马被这夜晚的冲天火光与震耳欲聋的呐喊之声吓到腿软,突然之间脚下一个打滑,战马竟然跌倒。未待爬起,詹师富早已一个箭步冲到,一刀将覃桓砍死,回手一抓,抓住了骑在马上正想掉头的县丞纪镛的脚腕儿,猛地抡起,纪镛发出一声惨叫,“砰”的一声,身体被詹师富重重地摔在一只石碾子上,当场被活活摔死。
这是长富村匪帮转败为胜的最好时机!
官兵这边,三名指挥人员一下子就让人家干掉了俩,而且还是排在最前面的两名指挥官。余下的人,这就等于是群龙无首了。
可詹师富哪晓得这事儿?一击得手,趁官兵们吓得呆了之时,他急速掉头,在黑暗中拼命狂奔,只想快一点儿逃离险地,免得被后面的大队官兵追杀。他一口气逃到象湖山,那里是地势更为险要的匪巢,躲进去不出来了。
这边官兵好长时间才醒过神来,也掉头往回逃,逃不多久,发现后面并无人追赶。相反,长富村反而是一片混乱。众官兵壮起胆子,复又转身杀回,一口气砍了人头四百三十二颗,烧毁房屋四百余间,夺牛马无数。再看自己这边的损失,包括两名最高指挥官在内,损失只有六人。于是余众兴高采烈、赶着牛马浩浩荡荡地回来报功。
阳明先生得报,心中狂喜,脸上却是勃然大怒,当即命人将民兵义官曾崇秀推出去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