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先生与谢志珊的对话,实际上是他与乔白岩对话的继续。
乔白岩,当时的一名省部级领导干部,他被任命为南京礼部尚书,临上任前来找阳明先生聊天问道。
阳明先生说:学贵专!
乔白岩:说得太对了,你看我小时候学下棋,三年废寝忘食,不眠不休,满脑子净琢磨下棋,至今再也找不到一个对手,可见学贵专。
阳明先生说:学贵精!
乔白岩:小王你说得太对了,你看我小时候学诗赋,斟词酌句,由唐宋而汉魏,至今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对手,可见学贵精。
阳明先生说:学贵正!
乔白岩:哇噻,小王你说得太对了,你看我长大了之后学圣人之道,满胸的正气,满脑门儿的学问,所以才升任为省部级领导干部。可这事就奇怪了,我这么大的本事,却没人承认我悟道,而你棋下不过我,诗写不过我,官也没我大,怎么别人都说你悟道了呢?
阳明先生说:学棋、学诗和学道,都是个学习。但学道是学终极智慧,是大道,其他的都是荆棘小路,不是走不通,只是走起来太难了,又绕远儿。所以说学棋叫溺,沉溺于游戏之中。学诗叫僻,专门琢磨咬文嚼字,不干正事。总之,棋和诗都离终极智慧太远,所以你才会下棋,会写诗,玩得比谁都开心,但就是摸不到终极智慧的门槛儿。
乔白岩:……小王你看你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难怪官做不大……
把阳明先生与南京尚书乔白岩、贼首谢志珊的对话放在一起,那就是:不管你是下棋写诗,还是杀人放火,这其中都有大学问,都有道,都存在着终极智慧。但是,下棋是绕远儿,你之所以玩儿得开心,就是绕远儿时的风景太美丽。写诗则走的是一条荆棘小道,诗这东西不仅让你写得痛苦,也让别人听得痛苦,你说你闲着没事写这玩意儿干什么?至于当土匪,那就好比穿越万丈的深壑,却企图抵达终极智慧的彼岸,不是你到达不了,而是途中的危险太多太多,不是被激流卷走,就是被大鳄鱼逮到吃掉,总之是路子走得不对。
所以说,像阳明先生这般获得了终极智慧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不过是做正确的事,走正确的路——而人生最难最难的,莫过于此。
说到正确的事,就提到了史书记载中有关阳明先生大破谢志珊的一些事情,有的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说:阳明先生为了彻底了解贼巢内部的情形,曾与木工张保两人一道,自称工师,兼通地理,去贼巢探险。谢志珊见到他大喜,礼为上宾,盛情款待。于是阳明先生趁机周行贼巢,看清楚了所有的险要,然后还带着五百小贼出来了。出来后阳明先生先将这五百小贼分布各处,使其消息不相通,另外又派了精卒千人,诈降混入贼巢之中,等到了发起进攻的时候,埋伏于贼巢的精兵趁机发炮放火,于是贼巢大乱,阳明先生大胜。
坦白地说,这段故事比之于正史的记载,要更刺激,更具有悬念和可读性。奈何阳明先生平横水、桶冈之贼,前后也只不过花费了二十天,这么短的日子还要玩深入贼巢的花样,时间上明显有点儿紧张。
更何况,阳明先生是悟透了终极智慧之人,智慧是让你获得安全,远离险地的东西。所以阳明先生绝无可能到贼巢里玩儿命,万一遇到哪个小贼喝多了,当头搂你一刀,找谁说理去?
总之,智慧就是说起来简单,听起来更简单,但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