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怪船突然出现在海面上,船上五人,俱金发碧眼,遍体黄毛。船行到了宁波港,被水面上的清军水师拦下,问船上是何方妖怪。一名洋人操着别扭的中国话说:某家姓名洪仁辉,乃英吉利人士是也。某家的船,也是英吉利的商船,船号蛤蜊生……如果你觉得某家的船名古怪,后面还有一艘噶喇吩,古怪到了让你们哭起来的程度。某家之所来也,非为别事,实为经商而来,某家船上满载着银元和洋酒,而且某家需要你们宁波的湖丝和茶叶,尔等知否?
宁波地方官急忙上报:启奏陛下,海外又来洋人了,这一次不是佛郎机的妖怪,也不是红毛夷的妖物,而是一个叫什么英吉利的地方。陛下,这事可咋个处理啊?
乾隆摇头:乱讲话,海外番邦,只有佛郎机和红毛夷,哪来的什么英吉利?这肯定是那洋夷满口扯谎,与朕仔细盘问个清楚。对了,与朕仔细检查一下,那妖怪的船上,可有什么不法之物?
地方官再去细查,回报说:陛下果然明察秋毫,那妖怪洪仁辉,他们船上的夷人,头上都没留辫子。
乾隆皇帝大为震惊:头上没有发辫,那就是叛逆……对了,他们原本是外番妖夷,不服王化的。快点打发他们滚蛋。
于是宁波地方官和洪仁辉进行了交易,之后洪仁辉兴高采烈地回国,赚了一票,然后又回来了。这次回来,立即遭到了浙江水师的驱逐,上一次打发他们走了,就是图个省心,谁知道这洋鬼子尝到甜头,居然又回来了,真是太不识趣了。
那英国人洪仁辉也是古怪,中国人民赶他走,他非但不走,反而驾驶着一艘七吨重的小破船乘风破浪,摇摇晃晃,直奔天津大沽,竟然要找乾隆理论。幸得天津水师机警,在海面上将这厮拦下。
洪仁辉向拦截他的大沽营游击赵之瑛说:某家一行十二人,跟班仆役三人,水手八人。某家乃英吉利国四品官员,也是一位重要领导哦。问某家来此何事?尔等听了,某家在广东澳门做生意,遇到了你们的行商黎光华,那厮端的不像话,欠了某家五万余两的银子,硬是不还。还说什么就是不还你洋鬼子的银子,有本事你去死,这真是太不像话了。所以某家上诉到衙司,却被衙司将某家的状子丢出来,让某家去死。某家上诉到总督衙门,又被丢出状子。上诉到宁波海口,也是被丢出状子。某家万般无奈,这才入京上访。
明白了,原来这个满口“某家”的洪仁辉,是来上访的。
乾隆最恨最恨就是上访之人,上访之人找不到他,还算是幸运,一旦两厢里碰到,上访人员铁定是有死无生。
此番上访的,居然是个洋人,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乾隆颁布最高指示:此次事件,绝非是孤立的,绝非是偶然的,在洋鬼子洪仁辉之后,隐藏着一个针对于朕的反动集团,与朕揪出这个反动集团!
说过了,乾隆这个人超级的敏感,极端的原始化,哪怕是三千公里外有只蚊子哼哼几声,他都认为这是针对于他的大阴谋。而今洋人竟然上访,那就更有阴谋了,怎么可能没有阴谋?
于是钦差大臣李侍尧赶到,审理洪仁辉上访一案。
李侍尧问:老洪啊,你越级上访,破坏了稳定和谐的大好局面,是谁在后面撺掇的啊?
洪仁辉:……你这个法官,神经啊?某家不是说了吗,那行商黎光华,欠了我五万两银子不还,五万两啊……这事还用人撺掇吗?此乃某家个人的主意。
李侍尧笑了:老洪啊,你是番外洋人,不服王化,怎么也会说我天朝的话呢?
洪仁辉道:某家说啊,某家要做生意,要奔走世界各地,各国语言都要学习的。
李侍尧乐了:那你是跟谁学的中国话呢?
洪仁辉:某家手里有一部,是某家主要的学习教材,然后某家勤说勤练,能者为师,并没有专门的语言老师。
李侍尧点头:可你上访,总得要写申诉材料吧,这材料也是你自己写的吗?
洪仁辉笑道:正是某家亲笔所写,不过嘛……某家担心所写的公文格式不对,又请了一个叫刘亚匾的四川人,帮助修改了几个错别字……
啪!李侍尧把惊堂木一拍:现在本官宣布休庭。
退堂之后,李侍尧以八百里快骑,将消息传报乾隆:报,陛下,微臣不畏生死,深入虎穴,终于破获了洋番洪仁辉反动集团。陛下果然是英明神武,洪仁辉后面,真的藏着一个阴谋集团,集团的首脑,就叫刘亚匾。正是此人给洪仁辉的申诉材料修改错别字,破坏了我朝稳定和谐的大好局面。
乾隆阅后大悦,传旨,将那刘亚匾斩首,洋番洪仁辉,勾结内地奸民,非法上访,驱逐出境。
得到这个结果,洪仁辉惊得目瞪口呆:有没有搞错……案子哪有这么个判决法?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没有最荒谬,只有更荒谬。比之于洋人洪仁辉上访一案,更荒谬的是丁文斌冤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