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洪烛在一篇名为《北京的大院》的文章里写道:“很久以来,北京市民的居住环境有两种特色:首先是胡同多,据说真正带有土著血统的老北京,大多散落于古色古香、‘一箪食、一瓢饮’的市井生涯;其次,则是大院多。”
大院通常分为两类:一是部队、部委,二是大学、科研院所。这些建国后迁入京城的新移民,早早地围地筑墙,确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院中之院,墙中之墙,再一次构成了继四合院之后,北京城的另一副骨骼和框架。同时,也从这里孕育出了影响北京半个世纪的大院文化。
新中国刚成立时,军人享有特殊的权力和地位。尽管“打江山”的老干部来自五湖四海,多出身贫苦家庭,但他们的子女却创造了一种独特的“红色贵族文化”。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方言、高洋等人用骄傲的口吻高喊:“干部子弟凶猛,请勿靠近。”朱大可在他的新书中点评得很到位:“身份的优越感、地位的傲慢、家族的自负、对政治权力游戏的敏感和洞悉,所有这些元素都滋养着大院少年。在色调灰暗的大街上,军装显著地标定了他们显赫的身份,令这些‘动物’显示了‘凶猛’的表情,并在人民中散发出鹤立鸡群的气息。”
跑马占地
当画家陈丹青听刘索拉说王朔是“军区大院的孩子”,而说起她自己却“是胡同里长大的”,就觉得有些听不明白:按说胡同里长大的,多数是城市贫民,可刘索拉分明是高干子弟,刘志丹是她的亲叔叔。陈后来才明白,解放后,一些领导人和社会名流的家,也安在胡同。
与平民的大杂院不同,这些宅院大多独门独院,与邻隔绝,且多经过改造,有专用锅炉、厨卫设施。就因为刘家位高,所以进城后分配的住处是胡同深处的四合大宅院,自然比王朔所住的容纳了几百户军属的“大院儿”高级太多了。
陈丹青后来在里感叹说,共和国的第一代领导人知道什么是好住房。比如康生的庄园,现在开放,叫“竹园”宾馆,就是昔日的王府。小德子、盛宣怀住过,里面有大树、老树,各种奇花异草,水池、台榭、回廊。而上海、南京的好房子是西式洋房,也给第一代官员住满了。
但仅靠存量资源显然无法满足进城干部的住房需求,因此以单位为中心大规模兴建大院便成为一种选择。
在西长安街的延长线上,从木樨地北上,经白石桥到中关村,人们看到了首都北京的另一种城市景观。没有胡同和披着灰瓦的平房,也没有坐落在低矮的平房之中的王府或庙观。在这昔日的城外荒郊,大道两边,围墙连着围墙,院落连着院落。轿车进出的气势不凡的大门,显示着院落的身份。相当多的大门没有机关或部门的标志,只有一个神秘的门牌号。这就是关于北京“东富西贵”典故中的西边大院。
据说大院的雏形可以一直追溯到古时候的县衙或州衙,前面是公堂,后面是大小官员到杂役下人居住的地方,院墙一围,等级森严。而在北京人心目中,紫禁城就是最大的大院。
“最有意思的是这种居住形式在故宫表现的最典型,前三殿后三殿,前三殿就是办公的,后三殿就是皇帝和大家起居的地方,而恰恰解放以后的这种大院正好是把由皇城到县衙然后到解放以后的形式,它都是这么演变过来的。”中国民俗学会燕京民俗专业委员会副主任高巍如是说。
而这一切都要从1949年开始说起,古老的北京因为新中国的诞生需要重新规划城市建设之时,却发生了单位与单位之间竞赛似的“圈地运动”,且大有各自为政的架势。
1949年9月19日,梁思成为此致信聂荣臻,对一些单位未获得都市计划委员会同意就随意兴建的现象提出批评,指出“这种办法若继续下去,在极短的期间内,北平的建设工作即将呈现混乱状态,即将铸成难以矫正的错误”。
他希望聂荣臻“以市长兼市划会主委的名义布告所有各级公私机关团体和私人,除了重修重建的建筑外,凡是新的建筑,尤其是现有空地上新建的建筑,无论大小久暂,必须先征询市划会的意见,然后开始设计制图。这是市划会最主要任务之一,若连这一点都办不到,市划会就等于虚设,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当时,各机关为解决办公问题,陆续占用城内空房较多的王府,如卫生部占用了醇亲王府、解放军机关占用了庆亲王府、国务院机关占用了礼亲王府、全国政协占用了顺承郡王府、国务院侨办占用了理亲王府、国务院机关占用了惠亲王府、外贸部占用了廉亲王府等。
而在城外西郊,大幅土地一下子就被部队分完了,形成一个个大院,如海军大院、空军大院、国防学院大院等;而在西北郊的文教区,民族学院、中国人民大学等一圈就是一大片,形成了“谁盖楼中央就拨钱,谁就跑马占地”的现象。
从分布上看,复兴路上公主坟到玉泉路沿线,是军队大院相对集中的地方。“这是历史形成的,刚解放时,部队都在西边。”华远地产总裁任志强说。军队宿舍的住房相当宽绰,将军多半住小楼,至少两家分一个楼。大区一级机关还有大校楼一说,一套五六间房子。一般校官住的宿舍楼,都是三四居室。房间的面积也“不同凡响”,厕所里搁进一个浴缸,只占去一角。
而国家和市属机关的宿舍院,集中分布在从西便门、阜成门以西,到木樨地、三里河、百万庄一带。“当时二环路就是城外了,最高时有78个部委,50多个都是在西边。三里河地区是机关聚集区,房子好,住房也好,过去是最好的区。”任志强回忆说。
对于各个机关、单位“跑马占地”并一发不可收拾的现象,王军的《城记》中这样写道:
由于各部门来头都很大,疲于招架的都市计划委员会几成“拨地委员会”了。一位部队首长竟在薛子正的办公室质问王栋岑:“你们要我们的用地计划,这涉及军事机密,能告诉你们那么具体吗?我们的发展规模,连我们自己都说不出,你们能估计出来吗?”王栋岑哑口无言,只好要多大地块,就给多大地块。
1954年,北京市委向中央提交报告,指出“在城内有空就挤、遍地开花,在城外则各占一方、互不配合,现在这种现象,必须停止”。
1964年,国务院副总理李富春向中央提交《关于北京城市建设工作的报告》,指出,“由于建设计划是按‘条条’下达,各单位分别进行建设,北京市很难有计划地、成街成片地进行建设,至今没有建成一条完整的好的街道。许多单位总想自成格局,造成一些地区建设布局的不合理和建筑形式的不谐调。不少单位圈了很大的院子,近期又不建设,造成用地的严重浪费”。
1982年,《北京城市建设总体规划方案》提出,“今后不能再搞‘大院’,要打破自立门户‘大而全’、‘小而全’的格局”。
到20世纪80年代末,北京市在重新编制城市总体规划的时候,规划工作者发现,北京的各种大院,已达2.5万个。
新北京的政治风云和文化思潮不再从胡同中升起。新北京人和他们的社区——大院已经成为北京城市社会的主体。
大院文化
历史上的“北京文化”以三种文化为主要代表:以帝王为主体的宫廷文化;以官僚士人为主体的士大夫文化;以平民百姓为主体的市民文化。那么建国之后,最能代表北京城地域文化特征的,就是“胡同文化”和“大院文化”了。
胡同文化其实就是北京市民文化的延续,而与之相对应的“精英文化”,在宫廷文化和士大夫文化消失之后,应该说由“大院文化”承载并发扬。
北京城的大院长久以来都是神秘的所在。直到1984年柯云路轰动一时的小说和作为“京都三部曲”的前两部《昼与夜》、《衰与荣》,才真正将高墙后面的北京揭开了一角:大院里的北京。人们看到了进出于大院的知识分子和文化精英,客厅里的政治角逐,密室中的运筹帷幄,干部子弟的家庭沙龙,作家、记者、艺术家、研究生等的日常生活和上层北京的众生相。
大院可分为两类,一是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中央各部委或所属的机关部门;二是科学、文教单位、艺术团体,如高等学校、科学院各研究所、剧团、医院等等。部门大院是本部门职工的集中居住区;典型的大院,是集工作场所与生活区域于一体的独立空间。
由于这些部门之间独立性很强,力图自成体系,横向联系就相对较弱。对于这种状况,国内将之称为“本位主义”或“部门所有制”,但国外也有人称之为“部落主义”,应该说颇为传神。
围墙封闭的广大院落内,居住人数上千人至数万人不等。每个大院都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小社会,设有礼堂、操场、浴室、游泳池、俱乐部、商店等等,有的则还设有幼儿园、小学、医院、粮店,以及邮电局、书店、储蓄所、附属中学、派出所等等。职工的“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退”由单位包下,几乎都可在大院内得到解决,大院居民可以长年累月不出院落而维持正常的生活。
“小时候父母带我去王府井,就说是进城了。”姜云诚,生于1960年代初,总后大院高干子弟。他回忆说:“从小我们都以为自己是正宗的北京人,直到年纪很大了,才知道在大院之外,还有一个老北京。”
关于大院的“闭塞”和相对这座城市其他建筑而言的“难以包融”,《城市季风》一书中写道:“围墙所体现的戒备、排拒和防范心理,不能不说是闭塞、孤立、自足的乡村社会的文化遗迹,与社会化、公共化的城市生活不相容。作为比较,上海的围墙比北京要少得多,而且较为低矮、单薄。在1970年代之前,竹篱笆是墙的主要形式,即使康平路的华东局和市委机关大院、淮海路的宋庆龄宅邸也均为竹篱。与密不透风的水泥墙比,它显然多了些‘透明度’和交流感。”
大院不仅是新北京人主要的居住环境,也成为承载孕育新北京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思想文化的特定文化空间。如果不拘泥于大院的地理分布和各种具体差异——它至少包括胡同中的“深宅大院”、旧城区的国家机关宿舍区、城外具有综合功能的典型大院——不妨说,大院同时是新北京人的“文化社区”,从中生长出的,是与胡同中老北京的京味文化迥异的“大院文化”。
等级和资历的重要性在大院居民的身上和大院生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杨东平这样介绍:“和四合院各种身份职业的居民杂处不同,大院居民主要是单位职工。他们在大院内的聚居方式并非在社会流动和迁徙过程中自然形成,而按资历和等级分布。这在部队的院落最为显著。有将军楼、校官楼等等,以及与干部居住的楼房相区别的普通工作人员居住的平房。”
“工作空间和私人生活空间的重叠,既添加了较多的人际感情因素,又在私人生活空间添加了较多的工作和等级关系。同事关系转化为邻里关系,但这主要是‘同质邻里’,即资历、地位、年龄和住房条件相当的一批人。参谋和干事的妻子互相引为知己,正像大学住单身宿舍的青年教师互为邻里。邻居谈天的重要内容,是一轮大院(单位)内部的人事;邻居的造访,很可能是次日的会议通知。除非特殊需要,下级很少到上级领导家去串门;在极端的情况下,如纪律严明的部队大院,邻里之间仍以职务相称;即便是晨昏散步,路遇首长也要敬礼致意。”
有一个真实的小故事或许能更清楚地说明何谓“等级森严”:
两个小孩为了一个活动怎么搞争执不下,有一个父亲是参谋长的孩子过来协调:
——你爸什么级别?
——上校。
——你爸什么级别?
——中尉。
参谋长的儿子果断地说:“听上校的。”
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小孩,对父母的升迁和一切能确立级别的参照物都异常敏感。“互相比的包括谁家有大内参、父亲的级别,打小就知道号越小级别越高。我们班有部长的孩子、部长秘书的孩子,也有司机的儿子。大家虽然都在一块儿玩,司机的儿子基本上插不上话,还会经常遭到取笑”。如今在北京城里“比爹”之风盛行,或许就是从这儿缘起的吧。
学者朱大可欣欣然说到大院文化:“王朔的作用把北京的大院文化推到了它的极点,大院文化的特点是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干部,这是第一,第二都是外地干部,他们的孩子都非常奇怪,他们都具有外地人的那种移民的某种特色,同时他们又尽力的学习原先的民族文化当中吸取他们所需要的东西,组合成了一种新的大院文化。”
信息经济学家姜奇平从另一个角度说起了大院文化:“大院文化从本义上来说,在北京是一种外来文化,与北京土著不一样,它是进京机关部队大院干部的子弟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形成的一种造反的心态,他自己什么也不是,他还要砸碎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小孩不知从哪来的痞劲,最典型的就是你丫别跟我装孙子,稍微高我一点都不行,你要有什么价值高于我的,我就要啐你。”
“有趣的是机关里的人对家长的升迁比较敏感,经常容易提到某个人,谁的爸爸又升了什么官的,有什么职务变动了……”
这就是大院向外传递的最直接的信息,关于地位,关于身份,关于优越感,关于强烈的等级关系和严密的圈子意识。
1994年,北京市政府下令,特别是沿街的建筑一律取消围墙,一种开放自由的信号从大院释放出来。
1999年,北京市委书记贾庆林提出了“拆墙透绿”的建议。大院逐渐透明起来,“自然绿”映衬着“部队绿”。
但是,当1990年代大院拆了墙,各大公共媒体都争相欢呼,认为大院的权威性在消解,“大院里沉淀的一些命题正和市民生活有所保留地融合”之时,有人却发生了不同的声音。
作家北村认为:“你把墙推倒了,我认为这不是他们观念有什么变化,我认为这是外力强加给它的,比如说我们要做件什么事情,你必须走出大院到环线上去,这样你才能够抓住很多机会,因为这个法则是适用的棋盘是这么大的,不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地方。”
有形的墙可以被拆掉,但是骨子里的隔膜并非轻易可突破,这就是所谓的等级,在层次与层次之间,通道很窄。
子弟凶猛
建国后进入北京的第一代移民的主体是革命干部、革命军人和为新社会服务的知识分子,他们也就是所谓的“新北京人”,主要是第一代人和第二代人。不过,他们的人格特征被笼罩在统一的政治塑造之中,城市和地域的特点并没有充分显现出来。新北京人的人格形象是随着“第二代移民”的成长而彰显的,他们是政治上的“第三代人”。
作家罗永浩就是个“大院子弟”,住在通常所谓的“县委大院”,他在一书中说:“我到了二十多岁,才从书上看到‘大院子弟’这样的名词。我不记得我们那些孩子在小时候,有什么所谓‘大院子弟的习气’和‘大院子弟的优越感’(好像书里讽刺的都是北京的部队大院子弟吧)”;“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才时不时地在家乡的校园里听到类似这样的对白:‘我操!老三昨天打的那小子是王市长的儿子,这下惨了!’那十来年间,中国官僚阶层和老百姓之间关系的恶劣变化,由此可见一斑。”
通常,大院孩子认为自己是新文化的代表,觉得胡同孩子土,把胡同孩子叫做胡同串子。胡同孩子由于父母大都是普通市民,居住条件也没有大院好,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觉得低大院一等,也就自认倒霉,就跟现在的乡下人明知道城里人挤兑自己,但也无可奈何一样。
文革之前,大院孩子跟胡同孩子,甚至连上的学校也不一样。这是典型的阶级隔离。文革开始以后,教育革命废除了特权学校,小孩子们一律就近上学,于是大院的孩子跟胡同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读书,但是基本上是大家个玩个的,阵线划分的十分清楚。
大院里的孩子父辈在经历了近三十年的艰苦革命斗争后进入了北平城,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革命精神、英雄气概也沿续下来。表现出的是强烈的正义感和对社会现实的包融性气质。但随着社会身份与级别的确定,在这些英雄们的后辈人身上所体现出来则是另一种出身高贵的红色家庭特质。
首先,大院子弟一定要玩“票”。姜云诚说:“我们院有奔驰车,去外地可以坐飞机。很多东西在地方上买不到,大院里面都有特供,我小时候还吃过MM的巧克力豆。当时放内参片的除了人民大会堂、军博、政协礼堂,我估计最好的就是总后的礼堂了。全是真皮座椅,雕龙画柱。那时我父亲在军队的文化系统,我能拿到一些特殊的票,提前混进去,从晚上7点一直看到凌晨3点钟,而且是同声翻译。”
他说上世纪80年代后放的电影,包括《人证》,还有一些现在都不敢公映的片子,他以前都看过,只不过“遭遇”某些关键情节,放映员会伸手去搅局。那会儿姜云诚有一个小本子,看完一个片子就赶紧把片名记下来,跟别人去比。你看过哪个,我看过哪个,这代表着“份儿”。
姜文所拍《阳光灿烂的日子》,姜云诚认为有一处不精准:“可能是他那个院儿级别比较低。真正的大院子弟一定要玩‘票’,陆军的穿三接头皮鞋、一身绿军装、运动蓝短裤。最不能容忍的是连内衣和袜子也穿军队的,再套双军胶鞋,那是土鳖,将遭到大院孩子的巨大鄙视。”
我可以穿三接头皮鞋、将校呢,你只能穿大胶鞋、懒汉鞋;我家有票,可以骑永久13型自行车、锰钢转铃,你不能。优越感和对奢侈品的欲望就是这么一点一滴滋生的。
1970年初,姜云诚去一个女生家玩儿,震撼之感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她家有电视机、电话、《列宁在十月》里的那种大皮沙发。当时北京电视台才刚刚成立,能看到电视的凤毛麟角。这女孩从来不去澡堂,她家里有独立的卫浴,浴缸、坐便器。这是真正的高干,真正够级别。”
但对军队大院的子弟而言,他们现实最大的感受却是被替代了。“在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军队有特殊待遇,改革开放以后这种优越感被逐渐地削弱。首先是经贸系统的人可以直接得到经济上的特权和利益,慢慢地人人都可以创造物质条件。哪怕我是街边扫地的,也可能一夜暴富,买奔驰车,同样用眼光鄙视你。”一位高干子弟说。
朱大可认为从1980年代以来,邓小平进行了军队的大裁减和军官大换班,老干部纷纷离休,交出了手中的权力。知识神话和学历崇拜卷土重来。大学校门重新对全体平民开放。“军人子弟作为社会中坚分子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身份的优势崩溃了,军人子弟在社会变迁中遭到重创。他们的敌手是学院、大学生和知识分子。这个新型的群体从大院青年的手中夺走了最好的职业、薪金、生活方式和社会升迁的机会。”
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代表计划经济产物的大院日渐衰落下来。
但是,“大院子弟”不再走俏,并不意味着北京城里就此没有了一群身份特殊、具有优越感的子弟。
2010年《GQ》七月刊上市第二天就被紧急召回,重新印刷面市的杂志中,一篇名为《开超级跑车的孩子》的专题文章被撤换了。该文描述了“富二代”的生活以及北京独一无二的“超级跑车俱乐部”(简称SCC)。
“男人可以游戏人间,享受女人爱慕,但终有一天,却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的幸福,隐身在世界的一角;也可以,开着鲜绿色的兰博基尼,在加速的一瞬间,带着酥麻与振动,和性快感接近,成为开着超级跑车的中国孩子。他们,便是胸怀大志,但目前却无力可施的财富第二代。”
上述就是该专题中的一段文字。写了这篇关于“超跑俱乐部”文章的记者说,俱乐部的发起人张宽找了他,并称很可能起诉《GQ》。据张宽称《GQ》记者在被采访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录了音,而且公布了不应该录下的内容。
一个自称是俱乐部会员,名为“梦牵”的网友在网上发帖指责《GQ》,说文章以清教徒似的高姿态来抨击富二代奢侈风流的生活方式。帖子说:“一个宣传奢侈品的杂志怎么能谴责奢侈的生活方式呢?”
其实,正是这种过分耀眼以致“刺眼”的奢侈方式,才会引起公众如此的兴趣。尽管杂志上市第二天就被召回,但仍有人买到了,并将全文转帖至网上,针对“富二代”和“北京超级跑车俱乐部”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北京6月30日新闻报道称,“超跑俱乐部”的130个成员拥有总计超过160辆奢侈跑车。其实SCC俱乐部并非完全是个传说,早前于2010国际车展开展时,媒体即爆出其会员集体驾车在车展集结的新闻。
一篇名为《权利与青春:开超级跑车的中国孩子》的文章称:“这是一群生活在消费中而不是生产中的人,消费能让他们享受到巨大的权力感,成为他们的武器。他们的生活引人深思,从那一辆辆白色的阿斯顿马盯银色的保时捷、红色的法拉利,中国的未来在跑车和父母的用金钱邀请的‘保姆’中,被一种安逸、逍遥的浓雾所笼罩。”
“当面对国外媒体问及为何要购买顶级跑车时时,他们的回答也格外耐人寻味:Because my father is very rich.”
文中的“国有金融企业”、“年轻富人圈”、“北京CBD的高档别墅”等等词汇相当扎眼,其中的人和物,对于京城的“北漂”或“蚁族”们来说,可能即使再奋斗18年,也很难与之一起“喝咖啡”。这中间不存在对与错,只有幸与不幸,或者是平等与不平等。
结语
显然,北京是一座男性化的城市。满世界都是爷们味,或者说,满大街都装作是你爷。这里天天都上演“傲慢与偏见”,让人防不慎防。就算是龙应台那样事前就对自己强调“不要生气”,到头来还是被逼着和人吵架。
没办法,人家久居权利中心的优越感,是你一个外来者无法体会的,除非你也成为其中一员。但是请注意,北京城里到处是圈子,大圈套着小圈。作为“大院子弟”的陈凯歌其实深谙此理,所以也就难怪一片中的皇宫会被戏称为“一盘蚊香”,实在是导演潜意识里的文化和审美,被北京这座城市浸染太深——权利就是如此,跑马占地,画圈为政。这中间的层层递进,以及等级秩序,是不会允许一个外来者随意进出的。
大院的墙虽然被拆了,“大院子弟”虽然不再是“紧俏商品”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没有人永远16岁,但永远有人16岁”,年轻的富人在这座“心脏”城市绝不会销声匿迹,他们喜欢待在中央,因为中央代表身份,也是各种优势资源的集中地。还是那句话,对于这群人,即使你再奋斗18年,也未必能与他们坐在一起喝咖啡。其中真的不存在是非对错,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么你还有另一种选择:抛弃这座让你深感不平等的城市,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