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听到有人在敲寺门,觉得有些意外,因为虽说夏天的早晨,天亮得特别早,但是来得这么早的人还是挺少的。
戒嗔正准备去开门,却发现站在门边的戒尘已经走了过去,于是戒嗔回过头往佛堂走,耳边听到寺门“吱”的一声响,然后紧接着是戒尘“啊”的一声,戒嗔赶快回头去看,以为是戒尘被人撞到了。这样的事故曾经发生过一回,上次也是戒尘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位又高又胖的施主,没有留意到矮小的戒尘,结果戒尘被施主的肚子撞了一下,幸好,施主的肚皮质地柔软,所以没有伤到戒尘。
戒嗔抬眼望过去,却没有看到戒尘倒地。从寺外进来的两位施主,其中一位戒嗔认识,是淼镇上的一位年轻施主,平时也不常来天明寺,而另一位施主却从来没有见过,打扮得很奇怪,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有点恐怖,估计刚才戒尘就是因此被吓到了。
戒嗔急忙把两位施主请进屋里,那位淼镇的施主对我们说,他的朋友因为最近做了眼睛方面的手术,要等些天才能拆绷带,所以他特意带着这朋友来山里住上几天,放松一下。
两位施主坐下后,绑着绷带的施主问戒嗔,刚才开门的是个小和尚吧,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戒嗔有点迟疑,因为佛祖教育大家不能说谎,所以戒嗔只好回答施主说,是呀。
施主面容有些苦恼,他又问,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呀?
戒嗔只得回答,是呀。
施主的表情又痛苦了很多。他接着问戒嗔,这里的……
戒嗔急忙把施主的话题岔开,虽然这样做挺没有礼貌,但是施主若继续问下去,戒嗔这样照实回答,只是徒增他些痛苦罢了。
不说谎固然是正确的,但是这样的回答等同于往施主的伤口上洒盐,也是不太好的,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把接一把地去洒。
戒嗔向施主粗略地介绍了一下茅山的风情,施主的脸上有了一些微笑,他说,一路上其实上也听到了不少自然之音,能感受到这里的景致。
戒嗔把施主领进离寺里不远的香房,那些日子,施主便一直住在这里,因为眼睛不便,他也没有四处走动,常常一个人靠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
有时候路过香房,戒嗔担心施主一个人觉得孤单,便坐下来和施主聊上几句,不过看施主的样子仿佛并不寂寞,谈笑间感觉心情不错,总是笑呵呵的。
又过了几天,施主的朋友把他接下了山,他的朋友说,施主的眼睛的伤势快好了,要把他接回医院拆绷带。
施主下了山后,便再没有回来过。过了半个月后,戒嗔收到施主的一封邮件,施主信里说,他的眼睛已经拆了绷带,这些日子非常喜欢茅山的环境,虽然看不到东西,但是每天都在享受凉爽的山风,耳畔还时时传来钟声、蝉叫与蛙鸣,还有溪流中一刻不停的流水声。
戒嗔不禁为施主伤势好转而庆幸,也很高兴他喜欢茅山的景致,只是戒嗔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茅山的主要水源都集中在山后,前山的溪流,距离天明寺有些距离,在这里是绝对听不到流水声的。
这个疑问放在心里好些天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又过几天,戒嗔忽然看到戒傲从寺门里进来,僧袍上湿漉漉的,便问他怎么了?
戒傲说,香房里的一个抽水马桶坏了,一直在滴水,刚才去把它修好了。
戒嗔便随意听了听。过了好半天,站在庭院里的戒嗔忽然想到,原来施主听到的水声不是什么溪流中的流水声,而是坏了的抽水马桶的滴水声。
看来单纯靠闭上眼睛想象中的事物,和现实中的情形差别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