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懒,却不能归去田园。宋朝的南方突然间有外敌入侵。王安石就算再烦,也得先把帝国宰相的职责尽到。
南方这次的问题不再是叛乱,而是地地道道的被入侵。敌人是之前的附属国,非常乖,非常可爱的交趾,即今越南。
往远里说,它一直是我们国家的领土。往近里看,直到仁宗朝的末年,甚至神宗朝熙宁八年改革派内斗以前,它仍然是宋朝的臣子。看两者的关系,从宋仁宗开始,赐它的首领李乾德为特进、检校太尉、静海军节度使、安南都护,封交趾郡王。
神宗时再加官到同府仪同三司。这样的对待,换来的是李乾德的一份报表。说他身为宋朝的忠实臣子,为宋朝办了件好事。占城国(今越南东南部)一直没向宋朝进贡,他实在是看不过眼,一生气,就给灭了。
多么感人。只是几个月之后,郡王就变成了皇帝。李乾德称帝,帝号为“法天应运崇仁至道庆成龙祥英武文尊德圣神皇帝”,国号大越,改元宝象,又改称“神武”。
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越南的传统。国家小,资源少,特别穷,可从来都不自卑,一定要向中国看齐,甚至要超过才会满意。这从古代、现代的一大堆两国交战史上都可以证明。
这次的入侵,在交趾方面有个说法,不叫侵略,而是预先防御。在这个基础上,还有个非常感人的口号,他们是为宋朝人民谋富利来了。说预先防御,给出的理由很好玩。因为宋朝在南方边疆大力发展经济,积极训练士兵,让他们不安了。
于是就发兵。
这个理由不是不能成立的,只是要看清自己是谁。交趾是辽国的话,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就不奇怪。可那是东亚地区最大最强的辽国,而且就算是辽国,近70年来也只是威胁,从来没敢发过什么兵。区区一个弹丸小国,说出这种话,办出这种事,只能认为他们是发疯了。
至于改善宋朝人民的生活,可以证明李乾德的脑子是相当的与时俱近。很灵活的,他知道宋朝正在做什么事。他发出了一份告示,上面说宋朝人你们太苦了,成天被青苗法、免役法什么的倒吊着,我来救你们,从此就自由幸福了!
王安石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从理论到实践都出离秀逗的国家,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无过于一个理智的正常人被迫和一大群的疯子打交道,还必须得从理论到实践都赢才成了。王安石这时就要去做这种事。
拗相公,继续忍受你的人生吧。
王安石亲自草拟了《讨交趾诏》,动员军队,与李乾德交战。只是动作太慢了,限于古代的交通,消息传进京城时,交趾军队已经侵入了国境。等到京城做出了反应,战火已经烧遍南疆。
交趾出动了6万军队,号称8万。分水陆两线侵入宋境,突破点在广南西路。水军渡过北部湾,十一月二十日,攻克钦州;二十三日攻克廉州(今广西合浦)。陆军忽略沿途各处关隘,直奔宋朝南疆的重镇邕州。
邕州,如果大家还记得侬智高叛变,就该知道邕州的重要性。它是广南西路的中枢,拿下它宋朝南疆就将失控。而交趾人非常有信心拿下它,一个理论数值让他们很冲动。
当年侬智高纵横宋朝无人能挡,邕州城是叛军的据点。交趾人却曾把侬智高抓回交趾扔进大牢,这样的心理优势比什么样的战前动员都有效。他们杀向邕州,简直迫不及待。
老实说,他们没想错。一路之上,宋朝的各处据点根本拦不住他们,到了邕州城下,发现除了城高壕深之外,别的战备,比如出战的士兵,守城的士兵等等都寥寥无几。
城里真的没多少兵,近7万百姓只有2800人守卫。知州苏缄是个纯粹的文官,看各种数字都注定了是一城最适合抢劫的对象。可是大家要记住苏缄,这个名字在宋朝的史书中占有崇高的位置,他远比韩琦、文彦博、司马光等人坚贞伟大。
所有人都想着逃跑,苏缄下令关闭城门,这是西南门户,要为国家守住这条防线。这时有个校官叫翟绩,想悄悄地溜出城。苏缄抓到他下令斩首示众。这人不服,大喊有种让你的儿子也别走。
苏缄的儿子叫苏子元,是桂州的司户,不久前带着妻小来探亲。面对翟绩的质问,他要儿子准时回去上任,但把妻小留下与城池共存亡。这让翟绩死得心服口服,让满城的百姓都没话说。
恶战展开,如果勇气可以决定一切,苏缄必定会成为岳飞、文天祥一样的英雄。2800人守城,他居然没有满足于固守,而是派出了数百名敢死队冲出城去,一次就杀敌200余人,杀象数十头,击毙两名交趾首领。
迎头痛击之后,邕州守卫战终于开始了。面对20倍以上的敌军,苏缄率全城百姓苦苦支撑。这期间他派兵求援,援军也出动了,可惜被隔离在100里开外,无法前进;他拿出官府、私人全部的积蓄奖励士卒,可惜兵实在太少,而钱也买不来急需战争器械。
连上天都与他作对,邕州地区突然干旱,滴雨不降,连井水都打不出来。城里干渴难耐,不断有人死去,最后发生了瘟疫。
瘟疫都发生了,他到底坚守了多少天?答案是42天。这一个多月里,邕州城外遍地都是交趾人的尸体,前后累积,达到了15000余人。这是个可怕的数字,交趾出兵6万,一少半要分给水军,陆军顶多4万,一个邕州城就埋藏了他们三分之一以上,想想这样的消耗能支撑他们打到哪儿?
恐慌中交趾人想到了撤兵,可是突然间有了转机。中国真是一个奇怪的民族,盛产英雄,也永远都有汉奸存在。一个当地人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说你们好笨,每人背一大袋子土,堆到城墙下,几万人同时动手,马上就能直接登上去嘛。
交趾人大喜,人多欺负人少,这招实在太妙了。就这样邕州城终于陷落了,面对潮水一样涌进来的敌人,苏缄仍然选择了战斗,他仍然没有逃跑。巷战展开,苏缄战斗直到无法支撑,才骑马赶回家里,面对30多个亲人,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吾义不死于贼手!”
苏家老幼自尽,苏缄自焚而死。
邕州城里的百姓和他们的知州同一命运。全城死难,无一人投降。中国的南大门失守了,至此军队溃败,百姓伤亡只以邕州、钦州、廉州三城为限就达到16万以上……
消息传进开封城,宋神宗悲痛交集,他事先怎样也不会想到小小的交趾居然这样凶残,侵略如此庞大的宋朝,敢这样血腥杀戮,对平民百姓都不放过!
没有别的好说,讨回这笔血债。
宋朝一边命令广西、广东、福建、江西军队迅速向潭州(今湖南长沙)、桂州(今广西桂林)集结,一边派出了北方禁军。这时没有狄青了,王韶也在西北熙河方面无法脱身,由谁来担当南征大任呢?
选来选去,一个个精英人物被否定。其中包括优秀军人赵(上占下内)、宿将燕达,还有一位太监,此前帮助王韶平定熙河的李宪。这些人都不行,最后脱颖而出的是一个到处都不受欢迎,和谁都处不来的问题人物。
35年前,大雪纷飞的西疆三川口,有一个名字让人长久怀念,勇将郭遵。我不赘述当时的战况,我相信每一个看过那段历史的人,都会牢牢地记住他。
35年后,宋朝选出来的这个问题人物,就是他的弟弟郭逵。
郭逵文武双全,豪爽倜傥。相传他当年读书时从来不在安静的书斋里,而是带着《汉书》,揣着两张饼,一壶酒上酒楼去看。饼只两张,酒随干随添,直到天晚才漫步回家。
这是他一生的风格。率情纵性,我行我素,只干自己认为对的事。
长大之后,郭逵进入军界,和哥哥一样被派往西疆,在那里他非常幸运的遇见了北宋史上最著名的一位大衙内葛怀敏。第一,他没被选进葛大衙内的战斗部队里,没有英年早逝;第二,他准确地判断出了定川寨之战的结果。
军队里杀人的功夫很常见,有战略眼光的人却不多。这只是郭逵军事才能的一个例子,之后他在范仲淹、庞籍的手下当差,在西北对抗西夏,在东线周旋辽国,在荆湖地区剿匪,帝国所有的战区几乎走了个遍。他的官职迅速冒升,到神宗朝时已经是静难军留后、宣徽南院使。
郭逵的能力是很大的,更大的是脾气。他几乎和所有的同僚都处不好。比如在西北秦凤地区,和后起之秀王韶就搞得相当不愉快。宋神宗要在那儿设置市易司收复熙河,就得先把他调走。
类似的事很多,他渐渐地被定性了。战争时他是无价之宝,和平时他是个讨厌分子。这时面临比侬智高叛乱还要危险的局面时,宋朝终于想起了他。
可是无论用谁,哪怕是狄青复活,都没法迅速解决南方问题。看进度,熙宁八年十一月间交趾人打了进来,年底时邕州城,也就是现在的南宁陷落。如此悲愤惨痛,举国激怒,也只能到第二年的夏天时军队才能越过长江,到达南方。
这期间,整个岭南地区都处于无防守、甚至无政府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和当时军队的调动速度有关,也和当时广西方面的实际情况有关。宋朝这次征调的只有一少部分是开封城内的禁军,更多的是西北秦凤两州方面的部队。这是宋军的现状,禁军退化了,北线腐烂了,只有西北军团越来越强。
强虽强,路太远。再半个世纪之后,西北军团又一次被派往江南平叛,之后马不停蹄赶回西北和异族人交战,来回折腾,终于让宋朝最珍贵的家底崩盘。
广西方面的情况让人绝望。按考证,广西这时全境的人口不超过120万,只占当时全国人口的1%70到1%80之间。全境只有军队近万人,其中邕州2800,最多的桂林只有3000。这样的基础和实力,拿什么反攻,连拖住交趾人的脚步都做不到。
所以说,交趾人没能冲出广西南路,打到长江南岸,真是件幸运的事。
公元1076年的夏天终于到了,郭逵的征南部队越过了长江,进入岭南。第一个目标就是邕州,这时不再有昆仑关归仁浦之战了。郭逵完全不必有狄青当年的谨慎,他身率10万北军,是狄青的3倍多,而交趾人伤亡超过两万,陆军方面只剩下了两三万左右。
实力的对比太悬殊了,邕州、廉州、钦州,一个个城池被收复,交趾人伤亡惨重,带着抢来的东西往老家跑。在他们想来,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了。按宋朝的老传统来看,从赵匡胤、潘美开始,这两个人超级牛吧,也没杀过边境,到交趾这片儿砍人来。
等他们回到老家,开始清点赃物作发财梦时,才发现自己这次错得有多厉害。郭逵脚前脚后就杀了过来,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宋军兵分两路,由副将燕达先攻打交趾的广源州(今越南广渊)。燕达一举攻破城池,俘虏5000多人,抓住了李乾德的军师刘纪。旗开得胜,不过没什么,这不是主攻的方向,只是为了防守自己的侧翼,顺便多抓几个人。
主攻的方向是决里隘,在这里交趾人积集了重兵,配备了他们最重型的秘密武器——大象。这真是太不仁道了,每次越南人都会派大象出来和宋朝人打架。这真实地反映了古越南人缺乏历史知识。
回忆一下当年潘美平定南汉的过程,就会知道在宋朝军队面前,大象只是些吃了过量生长素的肥猪。神臂弓、斩马刀上阵,大象被射得掉头就跑冲进了交趾人的阵地,跑得慢的被砍得血肉横飞,连鼻子都断了(强弩射象,刀断象鼻)。
第一次兵团决战,宋军大胜,进占领门州(今越南同登)。
大败之后,交趾设下了一个埋伏。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们也想弄个像样的防线出来,可惜越南自古以来就穷得要命。一条稳固长久的防线,比如古代时中国的万里长城,现代时法国的马其诺防线,那都要动用超级庞大的资金、物力,再由卓越的设计能力、无数的人力施工才能完成。
越南根本做不到。
只能因陋就简,在一处穷山恶水的险地设下埋伏。在他们想来这就很安全了,想想宋朝军队从来没有进入过交趾,地理不明,一定上当。那样就会捞回来上次的损失。如果不上当?那就是宋朝撤兵了,一了百了,再好没有。
这就是交趾人的悲哀,坐井观天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根本不知道地球上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比如宋朝的西北军团都干过了什么。
在熙河战场上,在王韶的率领下西北军团曾经穿越天险,让吐蕃人在自己的地盘里被客军偷袭。这时战场换成了越南,这里的所谓险要,能和苦寒高原的熙河相比?尤其是这个所谓的埋伏本身就是个笑话,试想身率10万重兵在客境作战,稍有点脑子的指挥官都会派出大量的刺侯探兵,四面八方所有的动静都得掌握在手里。
想偷袭?换成是葛怀敏式的衙内还差不多。
郭逵很快就知道了交趾人埋伏在哪儿,夹口隘。问题再简单不过,西北军团再次上演穿越好戏,他们从兜顶岭绕了过去,把埋伏甩在身后,直接扑向了富良江。
富良江就是现在的红河,河的对岸不超过90里路就是交趾人的都城交州(今河内)。直接威胁对方的心脏,这一招郭逵把对方逼上了绝路,同时也让自己站在了刀尖上。
宋军什么都有,只是没有船。这是没办法的,千里行军不停地打仗,怎么能背着船从宋朝国内一直杀到交趾的富良江边?
现造船的话,时间根本来不及。想想10万大军加上必要的战械,得用多少船,多少航次才能运过对岸?这些问题让全体宋军变得沉默,能变魔术的人据说姓刘,不是姓郭,郭逵怎么也没法瞬间搞到百十艘大船吧。
事实上就算搞出来了也没用,富良江宽阔的水面上漂着400多艘交趾人的战船,宋军的主力是西北人,他们基本都是旱鸭子,上了水面难保赤壁的故事不在古越南上演。
种种猜疑之中,郭逵下达了几项命令。第一,派人砍大树,尽最快速度造超级大木筏;第二,收集大块石头,给投石器备粮;第三,全军在江边呆两天,然后退向兜顶岭。
第一条命令让军队泄气,明显是临时抱佛脚,就算造出来够用的大木筏,难道想用这东西去跟战舰打仗?第二条命令忽略,宋朝军队一直在军械上领先于全世界,准备点石头砸交趾人,这活儿很开心;第三条最让人看不懂,全军退向兜顶岭,那是原路返回了。可就是撤军,也没必要抬着木筏、背着石头走路的吧?!
尽管郁闷,大将军的命令还得执行。奇迹就在执行中发生了,等着宋军逐步原路退回,而且在退却的过程中人数显示越来越少时,突然间交趾人的军舰发疯似的冲向了北岸,上边爬满了交趾兵,他们快速过江,主动挑战来了。
郭逵等的就是这个。他算得准准的,以交趾人既贪又狠的性格,宋朝人如果强攻富良江,他们会一味死守;如果宋军示弱,像现在这样在天险面前退缩,想收兵回国,他们一定会贪小便宜过江追杀。如果杀得足够多,还会顺势再杀回宋境,来个二次抢劫。
郭逵在山上冷冷地看着交趾人在江面上像蚂蚁搬家一样的忙,把壮丁运过来、运过来、再运过来,直到南岸没人了,他才觉得火候到了。事后证明他当时有多冷静,有多么的凶残。让所有的交趾人都过来,一个不留!
总攻开始,宋军伏兵四起,分工明确。有抄敌后路分割包围的,过了江的交趾人被挡在江边无法回逃;有装弹发炮轰击交趾人军舰的,那都是些木船,在攻城军械的打击下像门板似的碎成满江的木片;大木筏最后上阵,一部分宋军乘筏追向逃走的敌舰,要一举覆灭交趾的水军。
最激烈的战斗爆发在江边的陆军格斗里,交趾人过江的人数相当多,足有数万人,由李乾德的太子李洪真率领。宋军全军皆起,围住了狠狠打,郭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尽此一役,把交趾人的军队全杀光。战后清点他做到了,当天交趾人的死尸被扔进富良江里,江水被阻断近三日无法流动。
那些死尸里,就有交趾太子李洪真,郭逵真正做到了寸草不留,唯有这样才能告慰邕州城里近8万百姓,还有苏缄……只是全胜之后,他还是要面对宽阔的天险富良江。
世上有种人很奇妙,他们做事时总让别人看不透。其实原因很简单,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全力以赴地向某个愿望狂奔,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在奔跑中提前看到目标的后面隐藏着什么,从而突然间停住脚步。
比如富良江畔的郭逵。
空前巨大的胜利,别人看到的是进一步越过富良江,杀进交趾都城,杀光烧光彻底覆灭这个养不熟的小国,来个一劳永逸。可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军队,心立即就冷了。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宋朝入交趾的作战部队大约近10万人,负责运粮的民夫有20万。这些人中战斗减员很多,更多的死于瘟疫、疾病、饥饿。严重的水土不服,让剩下的士兵也变得虚弱,这时不顾一切地强攻,过了江之后战况会怎样?
什么是能做到的,什么是做不到的,一个指挥官必须心里有数。可要是不过江,他个人就惨了,宋朝派出这样规模的军队,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的就是灭国,其它的所有结果都不考虑,他敢在这种叫劲的时候撤退,小心回国就判刑。
就这样,宋军在他的沉默中留在了富良江北岸,像是休整,像是随时都能杀过江去。在这种平静中,郭逵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李乾德紧急派人过江送来了投降书,连带着一船一船的物资、人口,那都是他在宋朝抢回来的。服得不能再服了,他发誓永远做宋朝的顺民。
郭逵不再犹豫,下令撤军。这时全军高兴,只是有人好心地提醒,这样回去,将军你自己会很危险。郭逵一笑,我不能抓住李乾德报答陛下,这是天意。与之相比,我更不能让十余万将士、民夫为我的官运去冒险。
当年酒楼读书的少年仍然洒脱倜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问心无愧就好了。
宋军回国,此战除了没能攻进交趾首都,抓到李乾德之外,所有的目标都达到了。战后盘点,交趾人杀了16万以上的中国平民,中国军队杀了他们近8万以上的军队。两相对照,两个国家的性质,两国军队的性质一目了然。
这个讨厌的种族,到宋室南迁之后压力突然增大,那时才是他们受罪的时候。
郭逵回国,果不其然被文官系统弹劾。用意是相当地善良,一来可以为死去的将士们讨个说法。在文官的心里,郭逵实在是指挥无方,耗费了如此军力物力,居然不能覆灭这样一个小国,实在是无能。必须严惩;第二,这也是对郭逵本人的爱护。
他出征前就是宣徽南院使了,如果立功回来,狄青当年的枢密使位置还跑得了吗?为了防止这种悲剧重演,也要打压郭逵。
尤其是这种呼声道出了宋神宗本人的怨气,他是满心满意要杀光交趾人为邕州百姓报仇的。试想他连辽国、西夏都不能忍受,怎么会包容交趾这个小丑国家?郭逵真是让他郁闷到死。
郭逵被贬为左卫将军,西京洛阳安置,此后10年里不得升官。
这样的结果很厚黑,和近7年以来宋朝的主流风气不符。王安石哪儿去了,他为什么不为郭逵讲话,身为首相怎能容忍这样的冤屈事发生?
王安石已经不在了,郭逵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十二月班师,在两个月以前,十月份时王安石罢相,回到金陵江宁府。
重回南方当年初起步的地方,7年一梦终于醒来,王安石走了。这时的走,和当时的来,都是对宋神宗的支持。就像郭逵从富良江畔撤兵一样,王安石当时同样面临着决择。如果他想留,他仍然是大宋首相,天子阶下第一人,宋神宗绝对不会赶他走。
他们的关系,仍然是牢固的。像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派所编造出的“上益厌安石”,“安石叹息,天下事只从得四五分也得好矣”等谎言,根本不值一驳。就以王安石失去信任,哀叹宋神宗不听他的话了,四五分的听从都没有这句来说,就错乱无聊。
他们在这段史书里为了抵毁王安石,同时还记载着另一件事。宋神宗和王安石那次为了天上闪慧星,民间有饥苦的事吵架,王安石立即称病回家,不再办工。神宗派人去请,王安石的亲信们就劝,为了获得权力,要把以往神宗不同意的事都报上去,逼他答应,从此确立权威。
王安石照办了,宋神宗为了让他工作,全都照办。那么请问,既然全都照办了,王安石怎么会哀叹“天下事只从得四五也好”?
矛盾百出,漏洞百出。
王安石的离去,完全是为了宋神宗着想。这时王雱死了,助手离散,满朝大臣放眼望去都是敌人。他留下只会给帝国添乱,让反对派整天围着他吵架。活儿谁干?国家怎么办?那样真是贪恋权位,让人齿冷了。而他离去,一天的云彩都散了,留给宋神宗的是一片广阔清新的天地。
国库充裕了,政令刷新了,军队强大了,熙河收复了……下面的路,要由29岁的宋神宗自己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