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6日 七夕
桥打来电话,说已过拉萨桥,就快到拉萨。
傍晚在客栈见到,黑瘦憔悴。鼻梁和脸颊处贴了两道创可贴,有点滑稽的悲惨,给我看手上伤口已结痂。腿上摔伤的地方大面积结痂暗褐色血迹触目惊心。我难过地望望他,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在成都听说我后来往西藏走,就上路来找我。半路又听阿亮说我们买摩托车骑往西藏,也买了辆摩托车骑过来。我们原计划走南线进,往北线出,他过芒康便往北线骑,意图半道截我。过雀儿山不久,遇泥石流路断,又折回昌都,横穿乡道,到邦达,往然乌,转南线直奔拉萨。为赶七夕能见到我,连日骑行上千公里,夜雨中仍连续赶路。
我从这一路过来,知道路上艰难辛苦。此刻,望着他却说不出怜惜的话。我惟愿他好好的,不要再见,不要再见。
他倔强地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只有我能做到!”
可是,做到了又如何?
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结果的,去做只是为了自己不后悔,对吧?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我没有信心。”
“我有信心,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桥,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重要的是我觉得,解决不了也没什么了!”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就是这样。你可以是那个不爱我的人,但你不能是那个骗我的人。很多事情我不说,不意味着我不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有谁比谁聪明多少。背叛我会原谅,但不会忘记,信任和尊重是感情的基本,破坏信任只表示你对另一方的不尊重。这样的话在五月的时候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不需要再重复了。多说下去也无趣。多说一次只是多否定一次。”我看着他,声音决绝:“没有可能回到过去,也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光线暗淡的客栈里,他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坍塌下去了。我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沉默弥漫。
我平息心情,换了种语气,平和地告诉他,那些事情我心里已经放下了,从此可不必再提了。所以不需要我对你说原谅,你也不需要忏悔。让它过去吧。我已经渐渐不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如若想起,我惟愿想想我们初相识的时候。
他问:“那你还怪我吗?”
我摇头,一笑:“我向来不念旧恶,只结新欢。”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是再也回不去。如果同一个人的相处已经激起性格中最恶劣的一面,不要试图再去挽回或者改变。要像脱离火灾现场一样迅速离开。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但总不能一错再错。他千里走单骑,这一路艰难奔波,我心里固然有怜惜,有舍不得。只是逝水难追,哪怕是磕长头来也没用。我放下了,只为我自己。神爱世人,世人只可爱自己。如不自爱,如何有爱人的能力?
人终其一生,直到最后所面对的,唯自己而已。哪会有另一双手,在黑暗中伸过来,紧紧地握在最惶惑的时刻,一直到两手空空,这双手似乎还在握着。
我曾经希望,让我们的爱情像我们的意志力一样坚强。
可是,现在,让我的生活,像我的意志力一样坚强。
当我不再爱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有勇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快乐!这一路走的纵然辛苦,可是很快乐。那才是我自己。
我周围太多人对现状不满,对爱人不满,对工作不满,对上司不满,对下属不满,连隔壁街的杂货店老板都看不顺眼。太多人一辈子委委屈屈地生,委委屈屈地死。
不安于现状,却又舍不得,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腾出位置。
我的生涯中就这一次,要只想着我自己,要为我自己而活,如果选择错误,我愿意接受惩罚。
阿亮邀桥去喝酒。我上旅馆天台收衣裳。那两个人在小巷子里对火点烟,在暮色里慢慢走远。收下的衣裳带着日晒气,是一种洁净的味道,抱在怀里,妥贴温暖。西北的天空残留一片火烧云,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暗红的影子,在紫蓝的天际,就快要被夜色湮灭。远处山顶布达拉宫灯火昏黄,人家的灯火也一盏盏亮了起来。晚风轻轻扬起衣襟,有一丝丝凉意,拉萨的夏天就要过去了……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像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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