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30日 藏北路上
正午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白炽灯悬在头顶,炙烤大地,草原像半圆形烤箱。刺眼的阳光,让所有的颜色都失真了。四周草场枯黄枯黄,延伸与云层相接。宇宙洪荒,时间无涯的荒寂。总让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走在路上,人会越变越小,然后就慢慢消失了。
像夏日午后落于荒山的雨滴,不为人知,悄然湮灭。
一个人骑车总觉路长。
草原上烈日炎炎,晴空万里,转瞬一片云来,就大雨滂沱。我望着身后乌云遮天盖地而来,加油门一通狂飙。逃过。这种感觉犹如和时间赛跑。看着远远身后的草原上在落雨,颇有成就感,停车路边抽烟,小憩。拿出手机看时间,有很多未接电话,都是一个人打的。想想没有回过去。
大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草原上静得不可思议,仿佛时间都停顿了。唯有空气中细小的气流声。云层之下的光十分透明,牛马炊烟如画。这样的风景只有我一个人在看。
很多年前,在西湖边,他踩着一辆破单车,意气风发地对我说:“跟着我,带你去看四处的风景。”这句话隔着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恩怨纠纷,再次在耳边响起,让人心中一梗,泪流满面。
过去和现在只有短短一瞬,而我们已在人世失散。在路上,我曾反复问自己是否还爱。爱与不爱之间,究竟距离有多远?我能用什么度量那段距离?一份生日礼物?一块镶草莓的巧克力蛋糕?还是一段旅程?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辈子,我只是在父母跟前哭过。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让我哭。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倔强,如果趴下还会哭着站起,独自前行。因为,失去了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
回忆,是烟云,吞没了一切,如同遥远,如同海洋,如同时间。驰过如一匹马。
终于那片云还是追了上来,藏北路上风雨交加。衣裳鞋袜皆湿,傍晚避雨路边小茶馆,旁边几个藏民在喝酒,小声交谈,嘁嘁喳喳。和我搭讪,只作不懂,不言不语,沉默烤火。不知何时,伏膝昏昏睡去。醒来再上路,已是满天星光。一轮圆月在山顶若隐若现。夜里十一点多,过曲水,河流弯弯绕绕随着山路向前,月色云影倒映水里,幽暗深邃。山路永无尽头延伸黑暗深处。唉,这种感觉啊,好比世界末日,却只有老子一个人死去了。
孤单时分,总觉路长。精疲力竭,路边停车休息。颓然躺倒地上,仰望天上云层幻变流离,月隐云后,星光散淡。
蓝色的夜落在人世,几户人家,灯火零星,炊烟缭乱,烧干牛粪的气味传出很远。这空旷草原,闻见烟火人家的味道,心中小有感动。
令人想起夏天里黄昏,日子草草长,妈妈在厨房间生火煮夜饭,灯亮了起来,巷子里穿堂风一阵阵,邻家哥哥长又长地吹着一支口琴曲。那时,我尚幼小,承欢父母跟前。岁月悠长又静好。门前栀子花开一年一年。
在路上一个人走的时候,路漫漫,仿佛要走出人世,从此遁去。然而兜兜转转还是要回来。
人世风尘虽恶,毕竟无法绝尘离去。因为,最忧烦的,最苦的,最爱的,都在这里了。
后来许多人问我,一个人夜晚踟蹰路上的心情。我想起的却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不知道为什么。西藏并没有海。抑或,人世象海洋?我像个水手观望着海岸渐行渐远,我的过往逐渐模糊,成为灰烬湮没。往事不可回头,而我亦永不回头。
我以我的天性游走在这世界,不管是在无人旷野,或是都市的石屎森林,自行其是,获得满足也获得灾难。即使趴下,也要哭着站起来,按自己的方式向前走,怀着一颗历尽挫折依然坚定的心,不向过往岁月有所怀念的心,因为,必须如此,时间驰过如一匹马。生活他妈的就是一辆永不停靠的列车。沿途无驿站,终点是死亡。
即使我是一只癞蛤蟆,身陷烂泥,我也要骄傲抬头,仰望星空,不和癞蛤蟆为伍,只和ET做朋友。人只有一种成功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即使我是一只癞蛤蟆,我也要活得象个癞蛤蟆而不是一只水蛭!
不喜欢我的人,I don’t bird 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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