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一点和鲁迅有关的文字。比如写过《谁在讨厌鲁迅》和《看先生骂人》。去年我的一个朋友在聊天说到鲁迅时对我说:陈村你别跟我急。我不是要说鲁迅,我要说吃鲁迅饭的那些人。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就打他爸他要我别跟他急,大概指我对鲁迅的态度。我倒是真没跟他急,尽管他的战术有点蹊跷,我想比他心术不正者我都没急,跟他真没什么可急的。我不能不要脸到说自己和鲁迅的心是相通的,和他还是可通的。我不喜欢看到的是,鲁迅现在往往成了某种事情的由头,而不是事情本身。我看到的是,那么多的人要在鲁迅的身上做出或正或反的学问以求实现社会价值。我看到的是,话都没说顺又根本不读书的一些人也敢谩骂鲁迅。无畏的岂止无知者。
就说学术吧,我从来不觉得学术是一种彻底民主人人有份的东西。那种理论上的有份是空虚的。我能和爱因斯坦讨论广义或狭义相对论吗我不配。我因为不配,于是找点E为什么要写成这样的三横一竖、等号为什么不划三条平行横线、你就不能不叫相对论我看是绝对论那样的问题去和他搅和吗当年想和莫扎特善意非善意地讨论音乐或以为比他高明的先生大概大有人在,莫扎特应该停止作曲去搭理他们吗从参与的可能来说,学术就是专制的,科学就是专制的,只有进了门槛才有论说的权利,要有本钱。它从不追求人人的参与,它在乎的是找到真理。尼采说过,世界上有伟大的人,也有鸡毛蒜皮的人。如果他指学术,讲得一点不错。
文学是那么平易近人,似乎人人有份。一个人可能什么都不懂,但是怎么可能不懂文学呢对啊对啊,但是,文学还是镜子,可以照见愚蠢或智慧,心地坦荡或心术不正。鲁迅就是镜子。他与别的镜子不同的是,这面镜子前,小丑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