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登前线,12月15日晚,天气寒冷,全线平静。战线穿过像新英格兰的伯克郡那样的地形,长达85英里,弯弯曲曲,只有美军6个师把守。这6个师中,3个师是新兵,另外3个师又战得精疲力尽,可说是流血流得全身都白了。这就是著名的“魔鬼前线”——在这个又冷又静的地方,两个多月来,双方都在休整,互相察颜观色,彼此都避免招惹对方。
那天晚上,盟军的指挥官谁也未料到德军会发动进攻。几小时前,蒙哥马利曾断然说过,德军已“无法发动大规模进攻”。事实上,由于全线沉寂,蒙哥马利曾问艾森豪威尔,他是否同意他下星期回英国。
德军3个军的兵力,计25万人,以及数以千计的机械,已被偷偷运至出发线——低空飞行的飞机声将半履带车的响声淹没。15日深夜,集结在各突击阵地上的士兵,在寒冷中站着,全身瑟瑟发抖,却以真正的热情聆听伦斯德元帅发来的一封电报:
我们孤注一掷!你们身负神圣的义务,为取得我们祖国和元首的超人的目标,奉献一切吧!
昔日取得胜利时的激动和兴奋又在士兵中高涨起来了。他们再次采取攻势了。德意志高于一切!
清晨5时30分,战火和硝烟在“魔鬼的前线”全线爆发了。在长达85英里的战线上,迫击炮咚咚,火箭嘶嘶飞出发射台,88毫米口径大炮隆隆,真是地动山摇!数以千计的坦克摇摇摆摆地滚向前方,沉闷的炮声从后方传来——远程炮将14英寸口径的炮弹射向美军战线后方数英里外的目标。
1小时后,炮击停止了。战地上突然出现了令人恐惧的沉寂,但转瞬即逝。在新近下的大雪的映照下,身穿白衣的德军,几乎看不清人形,像魔鬼似的从阴霾中冒身出来,12至14人排成横排,迈着缓慢而可怕的步子,朝美军走去。当希特勒的士兵渗入美军的前沿阵地后,一群群新型飞机,尖声怪叫着,以叫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从东方飞了过来。德军不禁抬头仰望自己的机群;许多人还高声欢呼,兴奋得像什么似的。希特勒的“奇迹武器”可不是空谈而是事实!
德军的进攻虽然强大而疯狂,而且又是突袭,但遭到了美军的新兵和打得精疲力尽的老兵的顽强抵抗,尽管众寡悬殊。炊事兵,烤面包兵,文职人员,乐师,伐木兵和汽车兵……一齐上阵,仓皇应战,阻击德军。有些人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许多人巍然屹立,英勇奋战。有些地段有美军坚守;许多地段被突破,德军如入无人之地。在北面,有个狭窄的叫洛斯海姆山谷,是东方通向西方的古道,地势虽险要,却只有轻兵把守。早在1870年,以及1940年,德国的大军就是从这个长7英里的走廊势如潮涌般地通过的。现在,德军——这次是在坦克、装甲车以及突击炮火掩护下——又再次未受阻击,从容通过山谷。
黄昏,美军的北部战线业已瓦解。但是,比美国历史上任何一位将军所统帅的战斗部队都多的奥马·布莱德雷将军,尽管收到的报告只是一鳞半爪,却向艾森豪威尔宣称,这只是一次“骚扰性进攻”。艾森豪威尔不同意这一看法。“这可不是局部的进攻,布莱德”,他说,“德军向我最弱的一环发动局部进攻,这不符合逻辑。”他认为,情况紧急,救兵如救火,便命布莱德雷派两个装甲师前去救援。
听到美军北面阵线已被突破,希特勒欣喜若狂。当晚,他打电话给B集团军司令——他在阿登以南很远的地方。“从今以后,巴尔克”,希特勒说,“我们寸土不让。今天我们就开拔!”巴尔克告诉他,他的坦克已在通往巴斯托尼的道路上方的山头上隐蔽好了。天气依然是“希特勒天气”。据预报,未来的天气将有雾、细雨或阴霾,使盟军的飞机继续不能起飞。“巴尔克!巴尔克!”他喊道,“西线一切都将大改观!成功——绝对成功——已在握!”
德军继续取胜。18日中午,德国的广播增强了人民的希望。“我们的部队又向前挺进了”,一位广播员说。“我们将在圣诞节与安特卫普一起将元首介绍给大家。”在“鹰巢”,希特勒得悉,曼特菲尔的一个纵队已打通了通向巴斯托尼的通道。大规模的穿插正按计划进行。希特勒充满信心,大谈将取得足以改变形势的胜利。他自我感觉良好,竟在乡间散步了好一阵子。由于散步使他提神醒脑,他决定每天都去散步。
在巴黎,在法国政府的许多办公室里,都出现了惊慌情绪。1940年的闪电战仍在许多人中留有痛苦的回忆。在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里(设在凡尔赛),一个由瑞安将军率领的法国高级官员代表团,神情紧张地来到这里,探听阿登事件的原委。见各办公室仍按步就班、泰然自若,法国人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一位将军紧张地说,“你们还不卷铺盖!”
至深夜,阿登战场已混乱不堪,许多曾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都认为,当时的混乱实在无法形容。谁也不知道——无论是德国人还是美国人。无论是兵还是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尔后两天内,一连串的灾难降临在守军的头上。约8000名美军——也许是9000,因为混乱不堪,无法精确统计——被希特勒的军队围困在大雪覆盖的施尼·埃菲尔峰上。美军集体投降的规模,除巴丹一役外,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
斯科尔兹内的化装成美军的士兵,只有几吉普车的人越过了前线,但这些人造成的破坏,却远远超过了原来的计划。例如,有一小队长,竟能让一整团的美军走上错路;他手下的士兵则在更换路标,剪断电话线等。另一车德军,被一支美军拦住问话时,装出惊慌不已的样子,使美军也惊恐起来,逃之夭夭。第三队则把布莱德雷司令部与北面的指挥官科特尼·霍吉斯将军联络的电话线切断。
然而,造成最大损失的还是被俘的一支人马。当这4人向美国一位情报官员供认了他们的任务后,美军便立即广播说,在后方,数以万计的德军,穿着美军军服,正在进行破坏活动。人们立刻便将这一消息与已证实的另一个报告联系起来——该报告称,在马尔梅迪北面,德军在大片地区空投了伞兵。实际上,这次空投已破产,比斯科尔兹内这一招还失败得更惨。但在这两次惨败中却孕育出一个巨大的胜利。
12月20日,在整个阿登地区,在荒野的路上,在茂密的松林中,以及在荒无人烟的村庄里,约50万美军挤成一团。暗语和识别牌已不能再证明身份。只有说出宾夕法尼亚的首府,谁是“修脸”或贝伯·路斯打了几个全垒,你才是美国人。
在巴黎,对斯科尔兹内和他的士兵产生的恐怖已达到了顶峰。有一份歇斯底里的报告说,斯科尔兹内的士兵,穿着牧师和修女的衣裳,刚刚从天而降。据一俘获的斯科尔兹内分子的供称,他们的目的地是和平饭店,在那里会师后,便劫持艾森豪威尔。美国的保安人员对编造出来的这些谣言笃信不疑,连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四周也装上了铁丝网,卫兵人数也翻了两番。大门口停放着坦克;进门的证件被检查了又检查。若那扇门被重重一关,艾森豪威尔办公室的电话便响个不停,询问他是否仍然活着。斯科尔兹内的28名士兵,工作得确实很出色。
21日上午,这次战役才初露端倪:原来是一次大规模的反攻。在中区,即在巴斯托尼,由101空军师师长安东尼·麦科里夫少将指挥的一支五花八门的美军,已陷入重围。德军代表人敦促他投降,他随口答道:“屁!”这个字成了暗语,在阿登传开后,提高了守军的士气。逃跑停止了。抵抗精神提高后,又出现了好天气,“希特勒天气”随即告终。次日阿登上空一碧万里,艳阳高照。中午前,16架大型的C—47飞机在巴斯托尼上空为被困官兵空投给养。
战役的主流已有可能逆转,但希特勒此时仍不知晓。曼特菲尔的坦克部队已远离美军被困的巴斯托尼,正朝默兹接近。然而,曼特菲尔本人却忧愁不安;他左翼的德军步兵还远远落在后面。12月24日他从拉罗什附近的一个城堡里给最高统帅部挂电话。“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对约德尔说。他的左翼已经暴露;制订崭新的计划的时刻已经到了。他不能继续朝默兹进发并夺取巴斯托尼。约德尔反驳说,元首是永远不会同意放弃向安特卫普进军的。曼特菲尔争辩说,如果他们按他的计划行事,取得伟大胜利的机会还会有的。“我从默兹这边向北挺进,我们将在河东让盟军陷入重围。”这个建议使约德尔大吃一惊,但他答应将此计转告希特勒。
但是,希特勒并不相信他不能取得完全的胜利。他的信心延长到圣诞节——他用一杯酒庆祝这个节日,这使他的贴身人员目瞪口呆。这是施洛德小姐头一次见他多少有点高兴地喝酒,当天晚些时候,曼特菲尔再次请求放弃对巴斯托尼的进攻,再次遭到希特勒的拒绝。——尽管冲在最前面的装甲师已被美国一个装甲师切断,正被打得七零八落。12月26日是盟军大显神威的一天。覆盖阿登全地区的白雪已被染红,但是,屠杀得最厉害的要算是离默兹河只有几英里的一片凹地里。在那里,“刺耳声”恩斯特·哈尔蒙将军的第二装甲师与曼特菲尔的第二装甲师分成100个较小战场,混成一团。
在“鹰巢”,关于“秋雾”问题的辩论从清晨开始,一直在继续。约德尔说:“我的元首,我们必须公允地面对事实。我们不能强渡默兹河。”第二装甲师已面临灾难,而巴顿又刚在南面为被围困的巴斯托尼打开了一条狭窄的走廊。在整个阿登,情况依然如故。目前,战役陷入僵持阶段;大规模攻势已暂告终结。
人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希特特只好洗耳恭听。最终发言的是他。“我们出乎意外地受到挫折——因为我的计划未被彻底执行。”他皱着眉头。接着,他脸色一亮,新的希望又来了。“但是并不是一切都完了。”他发布了新的命令:曼特菲尔折向东北部,把在那里的大部分美军包抄起来。“我要3个师和最少25万名补充兵员立刻赶到阿登去”,他向——群人宣布——这群人围成半圆形立着,一个个板着阴郁的面孔。在一次沉重的打击下,盟军就算消灭不了,“秋雾”仍可变成一次成功的消耗战。这无疑可为德国带来一次巨大的政治胜利。
这些话均被“超级”机密截获并送到了艾森豪威尔那里。他得到保证说,希特勒这次进攻大势已去。“超级”机密有所不知的是,希特勒与他挑选出来的继任人刚激烈地争吵了一次。戈林建议设法签订停战协定,希特勒大动肝火。“战争已经失败了”,戈林说。“我们现在必须与伯纳多特伯爵接触。”福尔克·伯纳多特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的弟弟的儿子,他肯定同意为任何停战谈判充当调停人。
过了一会儿,脸色惨白的戈林向夫人报告说,希特勒大喊大叫,说什么叛变和懦弱云云,但他却泰然处之,认真地回答说:“我的元首,我永远不会在你背后搞什么名堂。”他向希特勒保证,不论时局是好是坏,他都忠诚于他。接着,他又再次说,最主要的是立刻停战。他说希特勒安静下来了,但又尖刻地回答说:“在这件事上。我禁止你采取任何行动。你若是违反我的命令,我就枪毙你。”戈林给夫人说这些时,戈林夫人从未见丈夫这样惊恐过。“这是最后一次分手了”,他阴郁地说,“参加每天的例会已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不会再相信我,也不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