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幸福,我非常高兴。只有这样才能幸福———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亲密相爱,不管世上发生什么变化,只有傻瓜才会去为世人担忧。一个人应该恋爱,感到幸福——这就够了。除非还有一些能使自己更幸福的朋友,那就更好,让我们一起幸福吧。
——D.h.劳伦斯
1916年1月17日
应劳伦斯的盛情邀请,1916年4月初默里夫妇去了泽勒①,接下来的一年凯瑟琳没有写什么自己认为值得保留的东西,没有哪篇故事是在康沃尔度过的那5个月中写的,也没有记日记,以后在伦敦的7个月也几乎搁笔,是否古德伊尔说的真心话使凯瑟琳在这整个阶段对自己的写作才能失去了信心呢!但也还有其他原因:凯尔特康沃尔“布满了巨大的石头”,劳伦斯夫妇表现出来的疏远和烦恼,再加上不停地搬家,虽然每次搬家都有很好的理由。
“凯瑟琳看上去像个移民”,这是弗丽达在她写的书《不是我,而是风》①中说的话..她讲述了默里夫妇到达时的情景:“他们高高地坐在堆满家具什物的马车上,沿着大路向特雷格森驶来”——这使人们想起了另一位移民亚瑟?比切姆,他的鸡听见打点行李的声音时,就会乖乖地伸出脚来让主人捆绑。
自从1912年默里和凯瑟琳同居以来,他们少说也搬过16次家,而凯瑟琳本人自从1908年来到伦敦,则换过29次通信地址(还不包括她去比利时的旅游或同加纳特?特罗维尔的小住),自从遇见劳伦斯后,受他影响就搬过6回,第7次也近在眼前。也许就默里夫妇和劳伦斯夫妇这么4个时代的产物而言,遗传因素并不重要,但是那些祖先的母鸡确实一直在挠着他们的背脊。
乱七八糟的什物是从呵卡西亚路拿来的,他们在泽勒阶一家旅馆租了一个房间(“我永远不会喜欢这个地方”,凯瑟琳说),买了一些廉价的旧家具,告诉邮递员把他们的邮件送到劳伦斯那儿,然后开始用涂料和油漆装饰另一所农舍,劳伦斯也热情地做帮手。
上特雷格森由两幢瓦片铺顶的建筑构成,曾经包括5个小小的工人住所。“农舍”在沿海朝东的长房子里,三个住所全部打通,这也就是默里夫妇一年花16英镑租下的。另一建筑里的两所农舍面对大海,一幢空着,劳伦斯夫妇住了另一幢——一间楼上,一间楼下,还有一个长长的贮藏室——一年5英镑。他们共用一个户外厕所,去山上取泉水,上特雷格森的农舍与农庄不同,特雷格森本身离海更近。
在切斯汉,当弗丽达说到劳伦斯像“公狗对待母狗那样占有她”时,当然只是泛泛而谈,但根据《恋爱中的妇女》中“远足”一章来看,也许有所指。不管什么地方不对,默里相信错处全在弗丽达(凯瑟琳有次给杰克写信说“她是个多么令人讨厌的胖家伙,劳伦斯真是糊涂了”)。
①康沃尔郡的一个地名,劳伦斯当时住在那里。——泽注①这是弗丽达写的一本有关她自己与劳伦斯结识以来共同生活的回忆录,成书于1934年,知识出版社(沪)据格兰达出版公司1983年本译出,于1991年出版。——译注当时,弗丽达正对奥特琳夫人心怀怨恨,默里夫妇到达的那个星期,弗丽达还写了一封信给她,狂怒地发泄一通,指责她“傲慢无礼”,想同劳伦斯建立“一种不正常的关系”。几天以后,邮递员像往常一样,给了劳伦斯夫妇一些默里夫妇的邮件,有一封信来自佳星顿,显然弗丽达偷偷拆开了信封,或仅仅凭直觉知道其中附寄了她的那封发泄怒火的信,因为过了一小时左右,劳伦斯就直截了当地对默里说,“奥把弗丽达的信寄给了你们”。
在这件事中,劳伦斯完全站在弗丽达一边,费了很长的时间企图说服默里和凯瑟琳,说他们继续做奥特琳的朋友是对他的背叛,所以应该同她“大闹一潮,虽然仅仅为了劳伦斯夫妇的原因,还是最好不要这样,等等。
于是默里试着对奥特琳分析他们的情况,他说劳伦斯现在在许多方面似乎比过去更为年轻,更为幸福,但他为这种幸福付出了代价,而且肯定失去了什么:“我觉得他将来不会再创作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此时劳伦斯已开始重写《恋爱中的妇女》,象征性地描述两对确实与他们4人有些相像的情侣。)至于弗丽达,“我们真的很怕她”,总有一天她会对默里夫妇翻脸。因为她觉得他们威胁到她现在对劳伦斯所占的上风。三年以来他们一直尝试去喜欢她,但她“绝顶庸俗”,使他们望而却步;也许同样的原因使她把矛头对准奥特琳:不再是有钱雇三个仆人的男人的妻子,她觉得自己降低了身份,因而鄙视自己。默里他们一搬进自己的农舍就要开始写作,而目前住在旅馆里,“悬在半空中”。
正在此时邮递员送来了古德伊尔对凯瑟琳的“精神分析”,接下来就是她写作生涯中最长一段时间的辍笔(或自我抑制)。
尽管有弗丽达的愤怒,最初在这邪团体”中还有着愉快的时刻,一月份劳伦斯还称默里是“仅有的几个我信赖的人之一”,现在两人将背着旅行袋高兴地登上去圣?埃维斯山的路程。劳伦斯像一位友好的园丁,让默里觉得他身上有些东西值得发掘,但劳伦斯真正想从杰克那儿得到的是他不能理解的东西,而一旦他有所发觉,就会马上退缩。此时劳伦斯开始谈到兄弟情谊,暗示说他们之间需要一种牢不可破的神圣兄弟关系,就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默里马上退缩了,但是一点也没想到这种拒绝对劳伦斯意味着什么——虽然《普鲁士军官》可能会使他明白一从文学评论的角度看,说《恋爱中的妇女》里的茹珀特?怕钦就是劳伦斯,或杰若德?克莱奇是默里当然不对,但事实上劳伦斯正坐在农舍里写一本小说,其中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渴望能爱一个女人,却不能够(因为同女人在一起,他觉得或者有过多的姐妹般的爱或只有一种“残暴原始的欲望”),同样是这个人觉得自己受两种男人的吸引——一种肤色白皙,四肢灵活,双眼透出晶莹的蓝色,另一种有着“人们似乎能够投身于其中的漆黑的双眼”,“黑色肌肤,柔软,发出夜的芬芳的男人”,用“笼罩一切的沉重漆黑的双眼”凝视着,这些话出自1968年才第一次发表的《序言》。
后来在小说中,当茹珀特渴望“进一步交往”时,杰若德在那笼罩一切的沉重漆黑的凝视下退缩了,事实上在上特雷格森也发生了相似的情形。
与此同时,凯瑟琳感到沮丧,因为“一切似乎都是大石头堆成的”,觉得她波琳别墅的杰克被别人从身边拖走了,而且正被引入歧途,学会了以她觉得非常荒唐的方式看待生活。她给贝阿特丽丝?坎贝尔①写信说,“我绝不会在树上,在流动的小溪中,在石头上看到性,在一切事物中看到性”,但在她的信中没有一丝一毫暗示同性恋,她像默里一样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而且她认为弗丽达该为所有这些“象征”负责。
凯瑟琳觉得他被劳伦斯所吸引,开始感到自己陷入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的情绪之中,而一旦凯瑟琳感到悲伤,默里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立刻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这对劳伦斯是灾难性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常常大发脾气——这与他的疾病有关——而现在就更是频频发作了。
最糟糕的一次——默里对其令人厌恶的细节缄口不言——发生在5月的第一个星期。凯瑟琳告诉柯特她目前同弗丽达己不说话,与劳伦斯也极为疏远,完全是因为她不能忍受他俩之间的情景,她不知道哪种情形更使她恶心——他们相爱,互相嘻戏,还是他们高声叫嚷,劳伦斯扯着弗丽达的头发,说“我要割断你的喉咙,你这婊子。”他的身体再也健康不起来了,任何一件事,如果有人意见与他不同,他就暴跳如雷,直至精疲力尽,站立不稳,非得躺到床上去不可。只要有争议,他就说因为你性生活不对,精神卑劣。
凯瑟琳说“目前他真有些偏执狂”,因为弗丽达让他够受的。
5月5日是星期五,凯瑟琳去他们那儿喝茶,非常不巧,提到了雪莱,弗丽达说“我认为他的是一派胡言”,劳伦斯说道,“你这样说不过是想炫耀一下,雪莱的诗你只知道这首。”于是弗丽达说“我真受够了,滚出去,你这万能的上帝,我不要再见到你了,你到底闭不闭嘴!”劳伦斯说,“我要给你一巴掌让你住嘴,你这臭女人”等等。凯瑟琳逃了,一口气跑回家。
那天晚上劳伦斯来同凯瑟琳和默里一起吃饭,但是弗丽达不肯过来。劳伦斯说,“如果她敢靠近这张桌子,我要割断她的喉咙”。晚饭后弗丽达来了,在屋外的夜色中来回走着。劳伦斯突然猛地朝她奔过去,他们开始尖叫撕打,他打她的头,脸,胸脯,扯她的头发,而她大声向杰克求救,“保护我,救救我!”然后他们冲进默里的厨房,绕着桌子跑着——劳伦斯气得脸色发青,退后一步,挥手上前,“给了这个大胖女人一掌”(凯瑟琳告诉奥特琳),“然我为劳伦斯感至非常遗憾,却一点也不同情弗丽达,后来默里告诉我他也有同感——他根本不觉得是一个女人在挨打。”
然后劳伦斯倒在一张椅子中,弗丽达倒在另一张上,没有人说一句话,“除了弗丽达的抽泣声和吸鼻子声外,屋内一片沉寂”。劳伦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坐在那儿盯着地板,咬着指甲,很久以后才抬起头来,问了默里一个有关法国文学的问题,默里回答了,三个人渐渐地坐到桌子边上来,弗丽达给自己倒了一些咖啡,半小时以后他们几乎和好了,开始“同时记起他们曾经吃过的一种非常好吃味浓的,但价格昂贵的通心粉奶酪”。
第二天弗丽达躺在床上,劳伦斯把饭给她端上楼去,并且开始为她的帽子缝花边,到了下午,她唱了起来(“故意地”),劳伦斯也加入齐唱,挨了一顿打后,她似乎精神好起来,好像对此感到津津有味,因为她开始为自己做衣服,在头发上插花,用小女孩的嗲声嗲气同劳伦斯说话,“这使默里和我目瞪口呆,十分厌恶——尤其是感到厌恶!”
①戈登?坎贝尔的妻子,坎贝尔本人1915~1918年任英国军需部助理审计官,他与劳伦斯、凯瑟琳等人都有较密切的来往。——译注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结束了,他身上那个两人都曾经爱过的“亲爱的人”隐藏起来了,消失了,无影无踪了——“就像一只小小的金戒指埋藏在弗丽达这个庞大的德国圣诞布丁中,食欲最旺盛的人也不能吃尽弗丽达找到他,只好一旁等待着有人拿刀来把她切成碎片,那时他才能重见天日,重新闪光。
但是他自己并不想发生这种事。”
在默里和凯瑟琳所有的信件中,几乎没有一句话说劳伦斯不好,只有对他的同情和遗憾。默里夫妇开始另找住处,这两对夫妇各自躲进自己的小屋,各自庆幸自己的爱情与另一对不同,各自都使用了“厌恶”这个词,就像小说中说的那样“丈夫和妻子之间的那种狭隘火热的亲昵令人厌恶,这些结了婚的人,关上房门,把自己囚闭于这种不与外界交往的结合之中,虽然是爱情,也使他感到厌恶”。
就这样戈珍①和杰若德被描写为走向毁灭,而至于他们的原型,事实要简单得多,也更近人情。杰克和凯瑟琳那时只是彼此相爱,就像人们有时做的一样,不想让人打扰,但是那时恰好在写《恋爱中的妇女》的人却觉得厌恶,恶心。
虽然人们一般认为戈珍和杰若德是凯瑟琳和默里的写照,他们自己在此书发表时,却不这样认为。这也许并不奇怪,因为故事情节(戈珍离开杰若德去找莱尔柯)出自柯尔斯伯里那场戏(凯瑟琳为了格特勒离开默里),而非出自他们的真实生活,只有开始的几段话劳伦斯写时似乎心里想到了凯瑟琳:“戈珍是一位雕塑家,爱好小事情,喜欢带着不动声色的好奇心观察人们,表现他们的真实面目,使他们固定不变,直至把他们完成,加封,盖章,然后对她来说就算完了。”
她那“绷得过紧失去了弹性的文学神经”已在这种积极的生活中找到安宁,松弛下来了。
有一封给贝阿特丽丝?坎贝尔的信是她心情不好时写的,当时屋顶漏雨,地板上散放着水罐接雨水,她说自己刚刚重读了一遍《芦荟》,“现在我简直不相信这是我写的。”
默里夫妇以居处潮湿为借口,开始在温暖树多的南海岸寻找房屋,在离此30英里的梅勒,名叫卡里罗兹的港湾边上,他们找到了一所年租金18英镑的迷人的小屋。他们6月中旬搬走了,留下劳伦斯和弗丽达去看海鸥同渡鸦争斗。同劳伦斯分手时,默里觉得自己已对他说过永别了。然而三星期后,他们出乎意料地又见面了。
向阳小屋坐落于一条潮水河旁的树林中,是默里夫妇所知的最美的住宅。有一个菜园缓缓伸向水边,河对岸是安静的田地,可以弄一条船划划,默里很想这样做,但他唯一的收入来自于为《文学副刊》写评论,因此只好租了一条小艇,他从费尔默斯①回来,装了一船旧法语书,不停地读着,而凯瑟琳发现他对她疏远了,她自己没有不停地写作。他俩之间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她又想逃避;10天以后,她写了一封措辞隐秘的信,告诉柯特她将去伦敦,等见面时再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这时古德伊尔从法国回家休假,来此小祝他获准休假,因为接受了一项可以上前线去的任务,表面上他是来看默里和凯瑟琳两人的,实际上更可①《恋爱中的妇女》中的女主人公之一。——译注①英国一港口城市,位于英格兰西南角。——译注能是再一次纵容自己对凯瑟琳隐藏的(或没有隐藏的)爱,发现她不快乐。
似乎他使她产生了去丹麦的念头,他很熟悉这个国家。
他表示想去见劳伦斯,因此默里不得不带他去泽勒住一个晚上(睡在凯瑟琳搭的地板上),于是劳伦斯听说了目前的情况,告诉柯特说默里夫妇俩“有约在先,两人都是自由的”。凯瑟琳写信给柯特说自己准备进城,同坎贝尔夫妇住在一起,想找几间房,还打算9月去丹麦,她写道,“现在我感到生活美好,不同往常,因为我又自由了。”
劳伦斯7月10日对柯特解释说,凯瑟琳想逃避自己,但“也逃避默里,这就使事情复杂化了。”“也许在丹麦的小憩可以有些益处,这以后我但愿她能安下心来——独自一人。”劳伦斯很容易做到这点:他正在写书。
占德伊尔大约是在7月的第一个星期去的他们那儿。1916年7月1日,英国军队对松姆河发动了毁灭性的攻击①,这也许是迄今为止最猛烈的战争行动,古德伊尔最迫切的念头就是赶快赶到那儿。拜访泽勒时,他轻松的虚无主义态度使劳伦斯大为震惊,古德伊尔对自己在皇家气象处的工作厌烦透顶,一心想去前线,对劳伦斯的怀疑他只是一笑置之。唯一的办法是请求执行任务;他回不来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告诉凯瑟琳的“丈夫”,生活只不过是一种无聊的事情。
默里非常喜欢古德伊尔,也像别人一样对他的将来寄于很大的希望,松姆河的大屠杀刚刚开始,又听见他以这种口气说话,默里当然感到心情沮丧。
凯瑟琳几星期以后写的信回忆起这次拜访,仍流露着悲伤,显然小屋中三人都感到了这些笼罩着他们的极度不安的情绪。
同时,作为逃避计划的一部分,凯瑟琳也安排好了去访问奥特琳?莫瑞尔夫人的佳星顿,那是战时艺术和安宁的避风港。她7月8日去伦敦,柯特在帕丁顿迎接她,在圣?约翰伍德坎贝尔夫妇那儿住了几天后,她去了佳星顿。默里收到了她写来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表露自己离开他时心情多么不愉快。她秘密的朋友柯特明白她正在“离开”默里,并同格特勒谈到这件事,后者却预料她不久就会回去。
莫瑞尔夫妇,也就是奥特琳夫人和她的丈夫,自由党下议员菲利普?莫瑞尔,以前住在贝福特街,那一地段属于布卢姆斯伯里——但他们从不是——也不想是“布卢姆斯伯里团体”的一部分,两人虽然同他们有些个人之间的友谊,但也像凯瑟琳和默里一样,只是布卢姆斯伯里现象的旁观者。
佳星顿那所伊丽莎白时代的庄园宅第连同1500公顷土地,是通往牛津大学的自行车行驶场地,不仅学生们使用,奥特琳夫人自己也使用。莫瑞尔夫妇在战前就买下了它,但直到1915年才获得所有权,这样做是为了使其成为艺术家以及和平主义者,包括奥特琳夫人以前的情人伯特兰?罗素躲避战争的地方。
到了1916年,这儿各种各样的小屋中已安置了许多拒服兵役者,名义上说是农场工人,其中有维吉尼亚?吴尔夫的姐夫克莱夫?贝尔,他是道地的布卢姆斯伯里,像李敦?斯特雷奇一样,是这儿的常客;而多萝西?布雷特,绝对的布卢姆斯伯里圈外人士,也经常来此——实际上几乎等于住在此地;马克?格特勒和卡林顿,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也常来常往。劳伦斯惧怕弗丽①即松姆河战役。1916年7~11月,英法联军在法国北部的松姆河对德军发动西线进攻,旨在减轻凡尔登地区德军对法军的压力。英军在这次战役中首次使用了坦克。——译注达,曾经谢绝过住进一幢小屋,因为她痛恨奥特琳夫人;年轻的奥尔德斯?赫胥黎①因为视力不好,免于服役,不久也将住进来;伯特兰?罗素是常客;而其他人则成群地来此度周末——7月,“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也加入了此行列,她同那位瘦削的米德尔顿?默里的关系,人们只有通过巧妙的询问才能略知一二。
那个周末的客人包括李敦?斯特雷奇和卡林顿,大卫?加纳特、弗里德贡?肖夫、C.F.肖特和J.t.谢泼德(他后来是剑桥皇家学院的院长,目前在作战部的一个部门工作)。这些是在登记簿上签名的,但是斯特雷奇写信告诉维吉尼亚?吴尔夫,他记不清来了多少人,当时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10多个人的脚步声和自动钢琴演奏的狂热的拉格泰姆①乐曲声把他吵醒了:这些乱哄哄的人群中有着“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如果这是她的真实姓名的话——这点我从不能肯定,你听说过她吗?读过介绍她的文章吗?在一份你也许见过的可怜的小刊物上她以玛梯尔德?贝林的名字写过一些相当——或非常——了不起的小故事。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物,我觉得非常有趣,而且足够神秘。
他说过一些称赞《远航》②的话,想会见作者,因此斯特雷奇说他认为可以安排,他真的认为维吉尼亚?吴尔夫会觉得她很有趣:“我还要说明她有一张丑陋而无表情的面具似的脸庞——木头雕刻的,褐色头发,分得很开的褐色眼睛,藏在后面的是有些庸俗幻想的敏锐才智。”吴尔夫的回答是凯瑟琳?曼斯菲尔德“三年来一直追随着我的踪迹”,但她从没见过凯,也没读过她的故事。
奥特琳在回忆录中也记述了这些周末,“他们常常在星期五或星期六蜂拥而至,有的骑摩托,有的乘坐火车来”。她的记述表明她典型的宽宏大量,这一点远远超过有些客人留下的回忆——而且也更多地提到她忠实的家庭成员所起的作用(而她的客人们写到自己的那些拜访时,似乎仆人根本就不存在)。
农场提供大量的食物,但甚至连大房子也没有足够的房间来容纳所有的客人,也没有现代化的管道设备。佳星顿只有一个浴室和一个盥洗室,都在楼上,一个园丁每天抽水上去,为此他每天需花一个多小时来对付一个设在外墙边上的半旋转水泵。
仆人们每天早晨还得清除所有那些“泛滥的约旦河”①。
在夏天的周末,客人们挤在桌旁吃过饭后,吵吵嚷嚷地拿了游泳衣(由奥特琳提供),就在用作游泳池的观赏池里扑腾开来——水有些脏,但总比水沟好,然后他们就坐下来,或四处躺着,没完没了地谈天说地。
多亏凯瑟琳,人们对这种没完没了的闲聊能够领略一二。一篇刊载在《新①奥尔德斯?赫胥黎(1894~1963),英国小说家,散文家,是《天演论》的作者托马斯?赫胥黎的孙子。
——译注
①拉格泰姆,一种起源于美国黑人音乐的早期爵士乐。——译注②《远航》,维吉尼亚?吴尔夫发表的第一部小说。——译注①这是一句俏皮话。约旦河为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内陆河,河水流入死海,该河水流量变化极大。在56~1700秒立方米之间。在这里主要是说大房子排水管道不畅,易造成积水现象。——译注时代》上的文章是她10个月以后写的,可能是迄今为止对当时那种闲聊最刻薄的描述:5个年轻人:聪明的克莱夫、大卫和奥尔德斯们在一个阴暗的大起居室内没完没了地争论,两人抱膝坐在地板上,一个蜷在沙发上,用黑色裁纸刀裁开一本法语书,每个人都极其悠闲自在,他们头顶光圈的女主人(奥特琳头发上搽过发乳)不时轻声说:“太对了”或“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他们正在谈论法国,虽然几乎不涉及在松姆河发生的事情:第四位绅士:但是请注意,我想说的只是在我看来法国人的肆无忌惮似乎证明他们的确相信人是真正有理性的动物。你们不反对,是吗?我的意思是——嗯——去他的!他们的文学以此为基础,对吗?
第二位绅士:依你说,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在现实主义中寻求灵感,是吗?
第四位:(居高临下地)当然,绝对如此,你还能怎么解释呢?
第一位:如此说来,“谨慎”的民族,例如美国人就相信人不是有理性的动物吗?
第五位:(非常尖酸地)英国人说有些事是不能谈论的,肃静,关上门。
第三位:(相当兴奋地)但是听我说——只半分钟——不要扯得太远了,这很有趣,现在我们真的有点眉目了,如果你们说的有道理,那么谨慎就是迈向真正艺术的第一步——对吗?我们说的谨慎又指的是什么呢?谨慎是虚假的害羞,真正害羞的反面,而后者又是崇敬的反面,崇敬是优点,是伟大艺术必须具有的东西。
对吗?
凯瑟琳避而远之了。她7月13日,星期四到达,显然打算多呆几天,但周末以前她就写信给劳伦斯和贝阿特丽丝?坎贝尔,明确告诉他们自己星期一将回家去。无论这种突然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她确实成为自己一些故事中描写过的谨慎的妻子;格特勒告诉柯特,他自己到达佳星顿时,她已离开了,说早就预料到了。柯特回答说:“你关于夫妇的格言又一次被证实了。”他们可能同时都想起了卡尔科插曲。
在松姆河的进攻——90英里的喧嚣——已进入第三个星期,此时凯瑟琳离开了佳星顿的草地池塘,回到默里身边。7月1日,在一天一夜之间就有两万英国士兵死于战场;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40万士兵死于机关枪或炮火之下或死于脓肿溃烂,死于那个夏天伤员们居住的闷热的铁皮小屋中;紧接着又传来了默里年少时两位好友死亡的消息。如果事实真相能够在报纸上刊载出来,正在英格兰享受8月份美好时光的人们可能几乎不会相信。古德伊尔仍在受训,在他的文稿中有一段题为《气象员的自白》的诗歌,是这一年的某个时候写的,下面是那首诗的结尾几行:但是没有时间悲哀,明天我就要化作尘埃。
悄然甜蜜地解体,慢慢轻柔地归入虚空世界。
我感到你悄悄地来临,那减弱的微光似在迎接你的到来。
我看到我的小诗,渐渐不如以往那样“帅”。
直到有一天失去了敏感,告诉我该说的已说而不必再等待。
让我在黄土中掩埋,等待着安息和蛀虫的作怪。
古德伊尔以埃塞克斯①军团一位军官的身份在1917年3月去了法国。5月17日,他从阿腊斯②附近的一个加拿大伤员治疗站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几天前一颗炸弹将他埋在战壕里,炸碎了他的左腿,脚被锯掉了;他收到了他所要的乔伊斯的《都柏林人》;他“今天早上感觉好些了”。但另一只脚不久也被锯掉了,他死于5月23日,似乎还未来得及阅读乔伊斯那篇有关爱过并死去了的人们的故事③,及其结尾处那美丽的句子。
战争也向默里和凯瑟琳迫近,在康沃尔时,就有新的征兵信送到默里手中。在梅勒,默里去过征募中心,再次体检,被归入B?2类。虽然他眼睛近视,不能参加战斗,但可以去劳动营,也许将被送往亚丁④建造防浪堤。一位好心的上校说这对于一位牛津大学生太过分,他应该做翻译或诸如此类的事,他没有朋友能够帮忙吗?因此默里只好求助于老交情,给埃迪?马什写信。
他说自己不是胆小鬼,但不想被雇去在西姆拉清扫总督的花园;到10月1日他必须找到一项为国效劳的工作,埃迪是否能帮忙介绍一下?
8月,按照马什的安排,默里去伦敦看能否在内政部找到一个工作(没有获得),凯瑟琳留在梅勒,不知前景如何。他还去了佳星顿,J.M.凯因斯⑤和J.t.谢泼德都在。克莱夫写信给妻子瓦妮莎说,凯因斯没有尽力帮忙,他本来可以在高级官员面前通融一二,“多帮帮”某些朋友,例如“默里将被发配去亚丁的劳动营,我们都很喜欢默里,问过梅纳德是否能帮忙,他拒绝了。谢泼德上周末来此,立刻替他在作战部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每周5英镑。”
默里的小说《静物画》在经过许多次退稿后,终于由康斯特布尔①出版,但得到的反应极其冷淡,在所有佳星顿的通信中无一字提及,凯瑟琳的信中也没说什么,只有劳伦斯对柯特说那“只是堆砌辞藻而已,又是那种莫名其妙,变态的自我扭曲。”
劳伦斯和弗丽达确实在夏日的某一天到梅勒回访过,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当他们乘坐小艇沿河而上野餐时,一阵狂风几乎使他们掉入河中淹死,但问题不仅在此,显然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不对头。
默里告诉奥特琳,“他回家后给我写了一封恐吓信,这是我从他那儿收到的语气最为激烈的信,说我有着同威廉?罗伯森爵士一样的灵魂,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更聪明,或更不喜欢他。”罗伯森将军是帝国总参谋长,劳伦斯是针对默里愿意为作战部效劳而言的。
①埃塞克斯:英国东南部郡名。——译注②阿腊斯,法国北部城市。——译注③指乔伊斯的名篇。——译注④亚丁,也门首都。当时也门为英国殖民地。——译注⑤ J.M.凯因斯(1883~1946),英国著名经济学家。他最重要的著作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此书被认为可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相媲美。他的不少经济思想对英美等国的经济政策有很大影响。——译注①伦敦一出版社名,以创办人康斯特布尔(1774~1827)命名,曾一度独资经营《不列颠百科全书》。——译注默里评论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书也在8月出版,他仍寄了一本去泽勒,换了任何别人,得到那样的对待会立刻终止他们的友谊。劳伦斯不过“随手翻翻”,含沙射影他说默里像讨厌的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里企图发现真理,还令人厌恶地扭动着屁股。陀斯妥耶夫斯基也可以同样地把头夹在两脚之间,在空中扭动着屁股。
他说,“你想独自一人,我也想这样,不想被任何人,不想被世界打扰,那一切我都觉得卑鄙下贱,散发着臭气。”至于她,“我不知道凯瑟琳将要做什么,”两天以后,他对柯特说,“我也不关心,我厌烦他们,真的。”
凯瑟琳跟着默里去了伦敦,他在作战部做翻译,9月初就要开始工作,因为没有地方可住,他们只有暂时分开,凯瑟琳睡在布雷特在沃尔斯柯特①附近的工作室,那儿只有一张床;默里去了贝福特②一家廉价的旅馆,他们的家具都暂时放在梅勒的小屋里。
①均为伦敦地名。——译注
②均为伦敦地名。——译注
高尔衔和佳星顿
我把珍贵的书寄回佳星顿,花了我不少时间读它,像往常一样,我认为信件才是唯一令人满意的文学形式,它们能如此令人惊异地叙述事实,对吗?
读到最后我觉得自己似乎在那些人中生活了多年,但是谢天谢地我不在其中。
——斯特雷奇致奥特琳?莫瑞尔夫人
1916年10月31日
无论在康沃尔曾发生过什么事,都不能使凯瑟琳改变对自己相信的那个劳伦斯的忠诚——她回伦敦几天后就证实了这一点。
一天晚上,她同柯特和格特勒一起去皮卡迪利广场的皇家咖啡馆——劳伦斯轻蔑地称为“外界”的地方,当时那儿是波希米亚人和作家常常光顾的场所,威廉?奥彭①的一幅画曾传达过其中喧闹花哨的气氛:狭长的大理石桌子,绿松石柱子,乔治?莫尔②,奥古塔斯?约翰①和妮娜?汉姆尼特②的脸庞出现在顾客中。同凯瑟琳他们坐在同一张桌旁的几个人拿着一本劳伦斯的新书《阿摩斯》,正在讥笑其中的诗歌,凯瑟琳按捺不住,彬彬有礼地要了这本书,站起身,拿着书走出了咖啡馆,柯特和格特勒跟随其后。
这事柯特讲给了劳伦斯听,就成为《恋爱中的妇女》里“戈珍在庞巴杜咖啡馆”这一情节。人们一直以为那晚上讥笑的人是菲利普?黑塞尔丁和迈克尔?阿伦——他们被认为是小说中角色的原型,但事实上当时两人都不在常第二天,格特勒和当时不在场的奥尔德斯?赫胥黎都写信告诉了奥特琳实际上的情景,两人的叙述都暴露出自由英格兰的种族主义态度。格特勒说他和柯特以及凯瑟琳(一个波兰犹太人,一个乌克兰犹太人以及一个殖民地人)发现咖啡馆已经客满,只好坐到一张已由一个黑人占住的桌子旁去,“也许是印度人——但属于瘦弱型”,他们几乎没注意他。过了一会儿,“一个白鲱鱼一样瘦长的女人,火红色的头发高高盘在头发上”来同他坐在一起,接着又来了一个黑人。
我们立刻开始讨厌这三个人,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他们居然谈起“学问”来——他们是黑人大学生——用的是字斟句酌的“标准”英语,他们谈论陀斯妥耶夫斯基、俄国、《新时代》,现代派味十足,这已让我们足够恼火,但是想象一下这时我们的惊骇和痛恨吧!那个头顶干牛粪的红头发拿出一本劳伦斯的诗集,开始同另一人谈起劳伦斯来,用的是那种仔细挑选的长字眼。
我们一直对他们耿耿于怀,现在知道该采取果断措施了。
我们坐在那儿想着,突然凯瑟琳朝他们甜蜜地一笑:①威廉?奥彭(1878~1931),英国画家,尤以肖像画著称。——译注②乔治?莫尔(1852~1933),爱尔兰小说家、诗人、批评家。——译注①奥古塔斯?约翰(1878~1961),英国油画家、壁画家、版画家。他的肖像画以有力地深刻表现当代政界及艺术界杰出人物的性格见长。——译注②妮娜?汉姆尼特,生平不详,英国画家。——译注“让我看看那本书好吗?”“当然可以”,他们全都笑咪咪地说——笑得比她还更甜。想想他们的惊骇和不知所措吧:凯瑟琳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拿着书,我们泰然自若地跟着她——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咖啡馆!!!
凯瑟琳从没有喜欢过妓女,或那些她认为像妓女一样的人。
奥特琳可能同时收到赫胥黎的来信。赫胥黎当时21岁,即将加入佳星顿“体力劳动者”的行列。凑巧事后的第二天早晨他遇见了“黑人大学生”中的一位,听了他的叙述,知道奥特琳夫人认识他——他就是那位印度法学学生h.S.苏哈罗迪——立刻把消息告诉她。
赫胥黎写道,“伦敦到处都是这些牛津的印度人,这些长着鬼脸的怪孩子无处不在,迈着大脚板到处跑,在公共汽车上,地铁车站,公共厕所和餐馆里随便亲昵地拉扯别人的袖子,你躲都躲不开他们。..”赫胥黎接着说苏哈罗迪认出了格特勒(曾在佳星顿见过),但说不出“另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名字。苏哈罗迪说,书一到她手中,那三个人就一阵风似地走了,乘出租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奥特琳夫人当然非常感兴趣,告诉了赫胥黎她从格特勒那儿听说的事情,赫胥黎又写了一封信探听更多的消息;这封信送到了凯瑟琳那儿,她并没有觉得好笑,回答说:“我对苏哈罗迪不大了解,他是不是去年冬天在劳伦斯那儿的一个印度学生?无论如何,赫胥黎的那封拖拖拉拉的信并没有让我觉得非告诉他不可..。”
同时,柯特则去上特雷格森讲述了一番;劳伦斯写道,“你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之夜让我的心都抽紧了,我吓坏了,当我想到伦敦,皇家咖啡馆——你确实在那儿,还有凯瑟琳,恐惧压倒了我..真让人害怕。”没有一字对“戈珍在庞巴杜咖啡馆”表示感激——也没有写信给她,然而写书时却照搬了上去。
皇家咖啡馆插曲过后不久,弗丽达来伦敦住了几天,她不想见凯瑟琳,但是见了柯特和格特勒,告诉他们有关默里夫妇的事情(包括默里的“欺骗”,“吝啬”,还说到凯瑟琳把他扔在梅勒,去对柯特倾诉衷肠)。第二天弗丽达从汉姆斯特写信给柯特,“我知道她什么都不会承认,但他们具有那么多优点,我们有必要帮助他们克服不诚实的缺点。”不管说了些什么,不管是否真实,这件事使柯特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同默里夫妇断绝了一切关系。
默里夫妇显然也知道弗丽达说了些什么,但保持沉默,不再写信解释。
劳伦斯告诉柯特(11月7日)“我同默里夫妇一刀两断了——谢天谢地。”
弗丽达则说“事实上我们的关系算完了,但是如果此时她来,我还是会好好待她,她天生具有套近乎的才能,很会亲热人,但长此以往总没有好处。”
这次过了两年以后他们才相见。
凯瑟琳又去佳星顿呆了一个星期,同卡林顿合住一间房,后者兴奋地写信告诉格特勒,“现在我有那本讲粉红色头发的妓女的书了,凯瑟琳把它给了我!道地的陀斯妥耶夫斯基题材”。同一封信还告知她和默里夫妇计划同布雷特一起合租下高尔街J.M.凯因斯的房子,这样他们就全部搬进了布卢姆斯伯里,在接下来的9个月里,布雷特成为凯因斯的二房东,其他人则是房客,租金每季度27镑10先令,4人分担。默里夫妇住在一楼,靠近前门和电话,布雷特住隔壁,卡林顿住在顶楼,凯因斯的管家查普曼小姐留了下来,住在地下室。
在高尔街的房子腾出来以前,默里夫妇住在布雷特的工作室里,默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必须使自己适应有规律的生活,适应他在军事情报部的工作。
谢泼德担保说他精通德语,这意味着他必须把每一分钟空余时间都花在死记硬背这门语言上,才能对负责的上校隐瞒自己此方面的不足,结果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我成为一个机器人了,我不顾一切地拚命工作,心智处于僵化状态,生活,或者说我认为的那种生活已经停止了。”
实际上当他写下这些话时,忘了自己在莫瑞尔夫人那儿找到的安慰:我有时会奇怪地怀疑自己爱上了你,我不知道,很难表达我的感觉,我对人们的感情一般很少超过觉得有趣或害怕,但是当我想形容自己对你的感情时——我开始怀疑自己爱上了你。
就这样,出生于贫民区的杰克?默里开始了一种感情的自我怀疑,其中掺杂着曾经身为无产阶级一员的缺乏自信,同他和莫瑞尔夫人对战争和艺术的态度纠缠在一起。像她一样,他现在认为战争是将人类变为机器过程的一部分——他很快就忘记了老百姓们,包括自己以抄写为生的父亲在内一直是如何生活的——这两人现在开始一来一去地写信讨论“另一种生活”摈弃艺术,“仅仅是巨大的机器而已”。另一方面,奥特琳得知伯蒂?罗素去了高尔街,很得人欢心;默里11月2日写信说,“我们非常喜欢他,同他谈话是我们这阴沉可怕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如果默里爱上了奥特琳,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不再把凯瑟琳放在心上。
到了12月,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邪恋情”已成为布卢姆斯伯里的闲谈话题。克莱夫从佳星顿写信告诉他妻子“奥特琳试图同默里恋爱,她给他写信,他把她的信随手乱放。”布卢姆斯伯里好打听闲事的风气是它忽视道德的一个方面。
高尔街3号开始被称为“方舟”①,凯因斯和谢泼德一搬出去,其他的“动物”就成双成对地搬了进来;布雷特把她戴着助听器所能听到的一切都报告给莫瑞尔夫人。10月2日,她从“方舟”给奥特琳写信说,凯瑟琳住得非常舒服,卡林顿也一样,但是现在卡林顿不喜欢凯瑟琳了,怀疑她两面三刀;而且她在“方舟”的窝做得太快,太舒适了。布雷特想津津有味地观看发生的一切。
此时,布雷特每天都给奥特琳写信,也许可以说爱上了她,奥本人则为布雷特感到遗憾——她作为侯爵的女儿从小受的教养太糟了。的确,布雷特受到朋友的信赖,奥不久就把默里写的一封信寄给她,其中讲到他在“方舟”感到不幸福,由此“更确信自己爱上了你”。
布雷特回信说这使她非常感兴趣,也明白了自己有的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同默里打交道要注意些!!一定要当心,默里会向你求爱,我不完全相信他们俩..”。布雷特说她能够隐约见到目前默里生活一片黑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人们背离自己的生活,去过别人的生活,尤其是像默里这样一种孤僻、好做梦的人的生活呢?
布雷特又说卡林顿“对凯瑟琳改变了看法”,她本人并不认为凯是虚伪的人:①即古希腊神话中拯救人类的诺亚方舟。——译注我可以肯定她不会两面三刀,只不过喜欢说刻薄话而已——为什么不呢!哪怕是对自己过去的朋友。你圣诞节后必须到伦敦来住一段时间,凯瑟琳和我都非常希望你来同我们一起过过这种简单的日子,放下你公爵夫人的架子——我们有这么多事要做——噢,有这么多话要说。
如果奥特琳真的去了伦敦,就一定会试图同伯蒂?罗素会面。他去找过凯瑟琳,但她不在家。到了10月末,布雷特告诉奥特琳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不愿意写信提及,但是又不能对奥隐瞒。“李敦老家伙去拜访了‘方舟’,很遗憾,没有谁比凯瑟琳走得更远!!伯蒂、李敦等人都像魔术一样消失了——我的小小助听器连地板上的开裂声都听得见。”
正在这时,奥特琳收到凯瑟琳写来的一封措辞尴尬的信,这是她几个星期来所写的第一封,说到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久杳无音讯,只因为自己一直心情不好,心神恍惚,糟糕的是她不能鼓起勇气来解释,多么令人难解呀。
奥特琳夫人感到非常迷惑,一定想到这也许与默里的来信有关。因此这封信也寄回了“方舟”,布雷特的来信说:“非常有趣,我想我能替你解答。”
可怜的凯瑟琳确实处在地狱中。
我想她爱上谁了,有人似黎明出现在她的地平线上,就像她一生中常常发生的那样——野性的呼唤总在她身上,像任何其他野性动物一样,这种呼唤来到时,她不能抵抗。我相信可怜的凯瑟琳被撕成了两半——为那个同她一起生活的羞怯、温柔、依恋她的男人,以及为自己对自由狂热向往的遗憾——新生活,新面孔,一会儿在此,一会儿在彼,了不起的大千世界——如果她离去了,就等于在默里心中插下一把尖刀,失去宝贵的朋友——我相信这就是她的一个地狱——我告诉过你我很想对她说我理解她,但现在还不能,也许永远不能。
显然,布雷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否则她就不大会写信给奥特琳这样说了,因为这人就是伯特兰?罗素。奥特琳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她过去的情人。她知道罗素在感情上已渐渐对她疏远,但却不知道转向谁,直到几个月后他自己作了解释。事实上,他最近结识了康斯坦斯?梅尔森夫人——女演员柯尔特?奥尼尔,嫁给了迈尔斯?梅尔森——两人已经深深地陷入狂热的激情之中,凯瑟琳当然不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真实对伯特兰?罗素,对布卢姆斯伯里,对那些在佳星顿安享生活的人都极其重要,也包括凯瑟琳本人,她身为作家的一个目的就是探求真实。
10天以后,罗素同默里夫妇一起吃饭,告诉奥特琳说他“现在非常喜欢”凯瑟琳,默里似乎不高兴,因为他“为战争工作”,而罗素试图让他改变一下。接着,罗素请了凯瑟琳一起吃饭。在罗素的文件中留有一封她的信,接受他23日吃饭的邀请,这是他保留下来的她接连写的12封信中的第一封——所有的信都没有抬头、称呼,大部分都没注明日期,语气也越来越亲密,虽然他俩并未真正亲密过。罗素1949年又加上了一段话,声明并没有“恋情”,也不想有。那次共同进餐后,她写道:是的,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整夜我都感到它给我带来的激动,甚至入睡后我还梦见同你坐在一张桌旁,谈话,吸烟,咖啡馆所有的镜子都是窗户,从中可以看见长长的碧波在无声地闪烁荡漾,好像我们远在海上。
这时,罗素正好告诉奥特琳自己渐渐开始非常想她:不是激情,因为战争已将其消耗殆尽,而是渴望有人相伴。他曾经处于战争的“绝对深渊”。
他一直在同凯瑟琳见面,也喜欢她——她谈到自己死去的弟弟。他接着用一种欢快的孩子般的口气说自己同康斯坦斯?梅尔森很亲密,但她不适合严肃的心情,使他永远永远靠近奥特琳的是宗教信仰——其他任何人都让他伤心,因为缺少尊重。
三个女人和一场战争,宗教和一个情妇,还有尊重(“尊重”是佳星顿用的字眼)通通写在一段话里。一两天以后罗素告诉奥特琳他想真正了解凯瑟琳,因为她从心智上让他感兴趣。她头脑很不简单,但他认为她没有什么感情。
用同样的话对康斯坦斯?梅尔森描述了一番以后,他写信给凯瑟琳,而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旁人偷听,回信说:我刚刚重读了你的信,现在脑袋因一种甜蜜的激动而微微作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知道我们还有最好的事可做,我们将成为共事的同志,是多么无比的欢乐..在这小小一段时间里,你已给了我这么多——超过了我所给予你的,不过,我对此仍感到不满足。但目前我的工作来源于这么一个事实,即你确实代表生活。
星期四再见,我不再读你的信了,太让我激动不安了,但是谢谢你——因此谢谢你。
她第二封信结尾时说:“啊,我们并不是无缘无故相识的,我们将做一番事业——一番事业。”此时,布雷特告诉奥特琳“伯蒂真该死,他今早匆匆跑来看凯瑟琳,想都没想到来看一下我——你可以告诉他我准备教训他一下!!”
凯瑟琳信任罗素,对他吐露自己的心思,讲到自己创作的构思,以及希望写出什么作品;谈到她常有的失望情绪,似乎万念俱灰;但是生活可以重新美好起来,她可以走进鲜花,绿叶,鲜果和青草中——“让自己在这些东西中得到清新的感觉,寻求它们,探索它们,然后离开它们——等骚动平息后再来把它们写下来。”
也许这种关系,比1916年那个闹哄哄的秋天发生的任何事情对她都更为重要。
“方舟”住人后不久,埃达?贝克乘坐部队运输船回到英格兰,带着自己孤独的父亲。她发现凯瑟琳同自己的新朋友多萝西?布雷特和“一个名叫卡林顿的妇女”一起住在高尔街,房子里气氛不大对头,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也搬进去,因此把父亲安置在旅馆后,就去同一位在缅甸认识的老朋友住在一起,后者住在齐斯维克①。就这样圣诞节前她加入了成千上万受过教育的①伦敦地名。——译注英国妇女行列,用双手操作机器,身穿工作服,头上戴着棉布帽子。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她开始在普特尼②的一家飞机制造厂做机械师,凯瑟琳替她在汉姆斯特找了一个住所,是一个上了前线的人空出来的。
在11月的第一个星期,李敦?斯特雷奇带凯瑟琳去霍加斯宅第会见《远航》的作者,他告诉奥特琳“我对住在里齐蒙德③的维吉尼亚抱着乐观态度,希望这个星期他们俩能聚在一起——虽然天知道会怎样。”
现在问题是邀请谁来佳星顿过圣诞节?罗素和斯特雷奇会去,还有默里夫妇和布雷特,奥尔德斯?赫胥黎巳在那儿住着了,还有克莱夫?贝尔。但是奥特琳夫人却为她的比利时避难者,赫胥黎爱上了的玛丽亚?尼斯感到为难,另一个是卡林顿,她近来因为马克?格特勒——或李敦?斯特雷奇而有些行为古怪。
玛丽亚只有18岁,过去有段时间奥特琳一直像母亲一样关怀她,自从逃离父母亲后,她一直像小鸟似的自在快活。她开始住在纽恩汉①,但自己从那儿搬了出来,不久就加入了“方舟”的人群中。布雷特10月18日告诉奥特琳“玛丽亚今天第一次开始工作,她同一位俄国将军关系比较好,我让她住在‘方舟’,因为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她晚上做些什么,是否经常出去。”菲利普?莫瑞尔不想让她回来过圣诞节,因为她向他调情。但布雷特说这太过分了,必须要他让步,“否则就意味着有两个人在伦敦过一个枯燥乏味的圣诞节——或者奥尔德斯把这儿搅成一团糟,而玛丽亚独自一人在伦敦把眼睛哭肿——告诉他不要因为一个傻姑娘犯傻而做得太过分。”
奥特琳也不打算请卡林顿,她近来开始跟卡林顿过不去,断定她骗人,因为她不肯同格特勒睡觉,甚至连菲利普同她绕着池塘散步,对她说教了一顿后,她也不肯。然而圣诞节前一星期,布雷特达到了目的。
请不要认为我不喜欢菲利普,我很喜欢他,虽然我有时觉得他弄得你很为难,但你总能占上风,最后才让菲利普做出好的正确的决定,因为如果全由菲利普一人做主的话,他会让我们大家都去给猪梳毛,算牛奶帐单,最后去坐在蛋上孵小鸡,我们的生活会成为真正的地狱!!!卡林顿已收到你的邀请,我希望她能来。就这样布雷特帮助挑选人参加这次战争中期的圣诞节聚会——处于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紧张气氛中的聚会,混杂着爱情的狂热和战争的绝望,那其实在好几处与正在兴起的文学有关。她无意中还帮助聚集了另一次戏中戏的参加演出者。那年的圣诞节是星期一,布雷特心情激动,前一个星期三就带着礼物来了,正好帮忙用花环和灯笼装饰房子,但是默里夫妇什么时候来得由默里在办公室那压倒一切的工作来决定。他星期六来的,没带任何礼物;“捣蛋鬼”(布雷特和奥特琳对卡林顿的称呼)也是这时到的,可以度过整个星期天,同“李敦爷爷”散步,谈论田地和壕沟,去村里的教堂做晚祷,因为牛津大主教要讲道,还要来吃饭。因此卡林顿就能在节礼日给在法国的哥哥写信,一一列举聚会的人:尊敬的伯特兰?罗素;玛丽亚?尼斯,一位名声不怎么样,无足可取的比利时女孩;高尔街的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和她忧郁的丈夫;李敦;布雷特;②伦敦近郊。——译注③伦敦近郊有名的风景区。——译注①伦敦地名。——译注贝利尔学院①的奥尔德斯?赫胥黎(同玛丽亚?尼斯相恋),一位瘦长独眼的年轻人,会写诗,精通贝利尔学院的男孩都知道的一切文学作品;你也许还记得的那位小姐;小姑娘朱莉安,她的父母亲(我们的男女主人),就是这些人。
“小姐”就是朱莉安?莫瑞尔的瑞士家庭教师,朱丽特?贝洛特——朱利安?赫胥黎①的未婚妻,正如玛丽亚?尼斯是奥尔德斯的未婚妻。
戈尔主教是奥特琳夫人的好朋友,星期天晚上罗素、斯特雷奇和克莱夫?贝尔都在座,桌上的谈话转向威尔逊总统前一个星期答应为和平谈判居中调解,主教因为希望胜利而受到拒服兵役者的攻击。“捣蛋鬼”私下笑着说主教坚持自己的主张,拒绝妥协,表现得聪明理智,毫不傲慢自大。
后来主教走了。在起居室里,克莱夫?贝尔说同英国人相比,德国民族受过更好的教育,更易接受外界事物,对艺术的欣赏占了主导地位。这使贝尔受到所有人的攻击,除了斯特雷奇之外,而房间里那位写过一本关于德国人的书的妇女②保持相当的沉默。有关德国人的争论变得热烈起来,“捣蛋鬼”说默里“一有机会就为民主争论一番,不管是否与此话题有关。”
同时,凯瑟琳开始设想一场戏让大家表演。默里拿了一些庄园的信笺,写了两封信代替他没有带来的礼物。
第一封信给奥特琳:“明天我将是婚礼上唯一没穿礼服的人:深深仰慕、真心热爱你的人竟然没有礼物给你..”他曾想撒谎说订购了一本书,但尚未拿到,但是不,他不想玩弄这种小小的欺骗。他认为他们的友谊——“我们的爱情——我不会用另一个字眼来称呼它”——绝不会消亡,一年来这一点已得到了证实,没有什么礼物能为他表达这些,语言当然也不能表达——但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了。
另一封信是给布雷特的:“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只有我现在正在写的东西——没有别的了。只是想说你是个宝贝,我希望能够永远和你在同一所房子里共度圣诞节——如果你吻我,或者让我吻你的话。”
凯瑟琳当然从未见过默里的这些信,但她完全了解写信的原因,称之为他“虚假的性格”,她在他的一篇散文中看到了这一点,就此写了一封信给他:“我觉得你将要暴露你自己,将要颤抖..那是什么呢?是希望折磨自己,或可怜自己,或是什么更为微妙的东西?我只知道这至关重要,因为这是你自我毁灭的方式。”
圣诞节这一天,其他人在庄园内聊天,散步,以便增加食欲,她写着那场戏。后来“李敦爷爷”给大家念了一篇自己写的关于阿诺德博士①的文章,这是后来使他一举成名的书中②的一个章节,满是对在座的人开的玩笑,读到一段字句抑扬顿挫的话,结尾是这样的:“尊敬的柏德勒先生说‘公学是罪恶的中心和温床’”,起居室内一片吃吃暗笑声。
①牛津大学学院之一。——译注
①朱利安?赫胥黎(1887~1975),英国作家,奥尔德斯?赫胥黎的哥哥。——译注②即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她曾写过名为《在德国公寓里》的短篇小说集,于1911年出版。——译注①阿诺德(1795~1842),英国教育家。曾任拉格比公学校长,对英国的公学教育有极大的影响。——译注②即斯特雷奇1918年出版的《维多利亚时代杰出人物》一书。——译注最后,到了节礼日的夜晚,凯瑟琳写的戏上演了,卡林顿告诉她哥哥说那是“一种易卜生式的俄国戏,了不起的机智,很好。”而奥尔德斯?赫胥黎则说“我们表演了一出凯瑟琳创作的戏,即席表演,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默里扮一个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角色,李敦则扮一个极其邪恶的老祖父。”
第二天,大部分客人都乘火车消失在伦敦的浓雾中,但与此同时,邮局给奥特琳送来了一个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包裹,给奥特琳夫人带来了惊恐;如果早到几天的话,那个圣诞节就会是完全另一个样子。劳伦斯(根据她的要求——她已听到了一些传闻)把自己在康沃尔写的小说的手稿寄给她①,当她读了以后,感到自己的脸都吓白了。
她读到自己被安上了各种各样的名称,从性欲狂的“老巫婆”直到衣着邋遢的“堕落的同性恋者”;在一个情景中甚至描写她向“庄重的弗丽达”求爱。房子、花园以及住在里面的人都描写得细致入微,整个小说写出来似乎就是为了侮辱她,而她从惊恐中唯一能够找到的安慰是“所有最糟糕的部分都是弗丽达的笔迹”。
显然,她认为实际上是弗丽达写了那些部分,也许是这样的(在那小屋里弗丽达闲着没有事干);或者此手稿只是她帮着整理的多余的一份,她有时也帮着抄写一些。
奥特琳马上就写信给罗素和凯瑟琳告知此事,凯瑟琳说她希望能够说服劳伦斯不要发表此书,又说“我认为离群索居使他心中产生一种疯狂”。后来,当她从布雷特那儿了解了更多情况,但自己仍未读过此书时,说道:毫无疑问,离开大家,劳伦斯发疯了,同大家在一起时,他能感染大家的热情和智慧,他是亲爱的宝贝,常常很了不起,但离开大家,他就变得冷漠,阴郁,孤独,当然弗丽达是起因。他已经选择了弗丽达,同真正的人在一起时,他知道这是一种致命的选择,但是同她独处时,他那该死的固执却竭力企图证实自己选择的正确;甚至不惜用最卑鄙的手段。
她劝奥特琳嘲笑劳伦斯,而不让他知道自己多么伤心。奥的丈夫和克莱夫?贝尔都给了她同样的劝告,但没起作用。贝尔告诉他妻子,“奥特琳退还了劳伦斯的手稿,还回了一封极其愚蠢的信。尽管我给了她一些很好的建议,菲利普也曾竭力阻止她不要犯傻。我听到她读的每一行都暴露出一个伤口,劳伦斯真要得意了。”
菲利普?莫瑞尔曾冒着断送自己政治生涯的危险在下议院询问过有关查禁的问题;奥特琳曾尽力筹款帮助劳伦斯同弗丽达团聚,而上述的事件则发生在仅一年之后。莫瑞尔立刻写信给劳伦斯的代理人J.B.平克,警告说如果此书照原样发表,将会被指控为诽谤。据奥特琳回忆,书没有照原样发表,“最糟的部分”作了修改。但可以证实这一点的稿件却没有保留下来。
还没有人意识到杰若德和戈珍是指默里和凯瑟琳,而那个“有学问的50岁的干瘦勋爵”取名乔舒亚?梅尔森,则表明劳伦斯听说了罗素同康斯坦斯?梅尔森的恋情,再根据此事作了窜改(1917年或稍后)。
①即劳伦斯于1920年正式出版的长篇小说。据专家们考证,小说中的“布雷多利府郾便是以莫瑞尔的家为原型描绘的,女主人公之一赫米恩?罗迪斯也有奥特琳的影子。奥特琳为此而与劳伦斯断绝往来达10年之久。——译注从佳星顿回城后,默里和凯瑟琳准备离开“方舟”,没有出现过争吵。
但是凯瑟琳自从离开法国后,除了圣诞节那个模拟喜剧外,没创作过新作品,现在感到急需找个能写作的处所,而凯因斯的房子则不是这样的地方。
年初她去找过房地产商,没有什么结果,只发现战争开始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租金增加了;寓所更难找,房地产商要求签订三年的租约,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经受那种折磨,“那些我们租下来又退回的所有房子,所有寓所,所有的房间”。因此,她从年初就开始寻找一间工作室,默里也要找几间房,以便写作。人们谣传曼斯菲尔德和默里分手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然而,她此时仍在进行同罗素的心智和感情上的小小冒险。
她给罗素的信与她任何别的信大不相同,它们像漂浮过月亮的云彩——存在着,但不能触及,也不能同其他物质相比,不能否认其中有着热情,有尊敬,也有魅力。布雷特的“野性的呼唤”似乎不是合适的词,为了找出更恰当的词,只有当他俩在餐桌旁谈话时去坐在他们身边——也许彼此有些误会对方的意图。罗素是否知道凯瑟琳手上的戒指是弗丽达婚姻破裂的象征呢?他们谈了很多“真实”。
新年的第一个星期,凯瑟琳告诉罗素他的信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感到我俩将坦诚相见,彼此没有保留——这将是一种很大的冒险,心情难以平静。”几天以后她告诉他自己在一部电影“身着散步服装的外景”中表演;后来在一间空旷的大摄影棚里,她必须身着制片人称作“奇异的晚礼服”行走,她遇上了这么多荒唐事。她刚刚被一个狡诈的波兰人骗去了一所公寓,“整个事件就像一部道地的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
在这期间,有天晚上她和默里去霍加斯宅第同吴尔夫夫妇共进晚餐,由她的亲戚西德尼?沃特罗作陪。她可能过多地谈到电影或那个狡诈的波兰人。
一个月以后,吴尔夫告诉她姐姐:“我同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她似乎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然而难对付、肆无忌惮的家伙。”吴尔夫大概听到了布卢姆斯伯里的闲谈,由凯因斯和克莱夫?贝尔津津乐道的关于凯瑟琳和罗素的传闻。奥特琳也意识到罗素的感情被吸引开了,但她并不知道转向谁那儿,凯瑟琳也不知道。
一月底,凯瑟琳写了这封信给罗素:
你给我写了如此可爱的信,我亲爱的朋友,好,让我们星期五晚上一起吃饭,如果你来接我,我将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我们将谈话,我觉得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将在那之前一直保持沉默;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虽然没有见到你,我的“友情”却继续增加,变得越来越深了。
让我们愉快地度过星期五晚上,握你的双手。
罗素把这封信给了康斯坦斯?梅尔森,信的措辞使她确信凯瑟琳同他有恋情。1949年罗素清理文稿时,在凯瑟琳的那些信件旁附了一张便条读到下面这扎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信时,我吃了一惊,它们给人的感觉是我们有着恋情,或将要有。但事实并非如此,她退缩了,也许是因为柯尔特①,虽然我从不知道原因。我对她的感情是矛盾的,我深深仰慕她,但她①即梅尔森夫人。——译注那黑暗的仇恨又阻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