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喜欢做幼儿教师是因为每天孩子们都给我意外的惊喜。他们带给我的益处远比我给他们的要多。
Dann是个德国孩子,他刚两岁半,在家说德语,在校说英语,我们特准他免修华语。主要是怕语种太多阻碍他思维,引起他的语言混乱,实际上,仅两种语言已经令他混淆不清了,他称汽车为“AUtO CAR”,据说AUtO在德语里是汽车的意思。
但他偏对华语显示出超人的兴趣与敏锐力,每天只要看见我一摇铃,定是首当其冲地坐在地板上并摇头晃脑地开始唱:“小朋友们你好吗……”害我不得不打断他:“ for your friends please。”
Dann对华语的领悟力是惊人的,短时间内他已经可以听懂我的华语指令并正确给予回答。他母亲,一个高大而美丽的德国女人曾激动地拥抱我,亲我一脸口水,称我为教育专家,因为Dann学英语都没那么快。而我则马屁地奉承她儿子为语言大师。
我仔细观察了Dann,得出这样一个结论——Dann强烈的求知欲来自于他亢进的食欲。通常我上华语课的时候为鼓励孩子们的学习热情,都准备一些小点心,但这点心不是人手一份的。谁答的多,奖励也多。出于对食物的狂热追求,Dann把他所有的智力潜能发挥到极至,他甚至可以背出我的colour fles, I will give you a cookie for prize.”他答题的速度快到让其他孩子没有反应的时间。
到Dann毕业的时候,仅三岁半的他已经可以用华语说出所有的颜色,水果的名称及礼貌用语。最顺溜的一句是:“请给我一块饼干,谢谢。”
(二)
Kai是一个混血儿,他的妈妈是新加坡本地华人,爸爸是德国人。他有一张非常俊美的混血脸。
Kai的特别之处在于勇于质疑一切。一切真理歪理在他面前都可以推翻重新来过。他多如牛毛的困惑常让我感觉到人生有涯而学无涯,我的知识围出的圆总小于他无知的范围。
比方说,如果你跟他说太阳是红色的,他马上就反问hY红色?如果你落入他的圈套回答因为太阳里面都是火,所以是红色的,他会抓着你又问hY都是火?如果你说因为我们需要太阳的照射才可以生长,而太阳离我们很远,所以太阳必须有很多火,他又会再再问hY太阳不离我们近一点……反反复复,无穷无尽,你于是掉入无限不循环小数里。我常最后甘拜下风,悲哀地反问他:“hy you have so many why?”
通常Kai是被妈妈送来上学的,他JUMP进大门然后快乐地BLO一个KISS给妈妈,摇摇肥嘟嘟的手算再见了。但某天不巧换了他爹送他就完了,那场景根本就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曾怀疑当年柳永做此诗也许不是别青楼BUt送儿子上学)两个人坐在台阶上没完没了地KISS AND er ,rig you except your daddy.”他爹举起右手象对圣经发誓一样庄重再三保证,刚走两步又回头搂他儿子,仿佛从此分离一样。往往一个例常的送学要持续长达40分钟。实在是没见过对孩子如此牵肠挂肚的白种男人。最后都是我果断制止这种StUPID的举动,和颜悦色对那个爹说:“Oen,not a jail.Your son will be fine if you do me a favour say goodbye now.”他爹在我的抗议之下才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叩首地离开了,却并不走远,躲在栅栏外的一隅偷看他儿子究竟哭多久。
一天作完画后,在我往他大作上写名字时,他认真恳求我:“Lao se Kai Oliver ?”我也学他:“hY?”他解释说因为今天是他爸爸来接他,如果只写Kai,爸爸不知道那是他。对于奇怪论调我通常都予以接受,因为孩子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尽管整个班上只有他一个Kai。
等他爹到的时候我询问由头的时候,他爹放声大笑:“我在家只喊他Sy,honey,从不喊Kai,只有在他犯错误的时候,我才喊他的全名,Kai Oliver hoffmann……”边说边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用手指指他儿子的脑袋,“他一定以为我不知道他叫Kai.”说完,让儿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走了。
(三)
小ZIARD今天情绪低落。表现在上课不专心,以前每天特积极参与我的问题,今天却象个小熊猫一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还不时冒出一两句大失水准的话,诸如“我们马上就回家吗?”“LEIERN到哪里去了?”“SEIF到哪里去了?”LEIERN和SEIF是他的哥哥姐姐,都是我的学生,姐姐在NURSERY,哥哥在K2。
小家伙还捣乱,别的小朋友表演唱歌的时候他跟着后头大声和,声音盖过别人,叫他上来表演,他却扭扭捏捏,死不张口,等一坐回去,又跟出操一样地大声唱。几次叫他坐好,他冲我忽闪忽闪大眼睛,用小手捂住脸,跟犯多大错误似的将头埋在腿中间,我拍拍他头,示意他没关系,我知道孩子跟大人一样,每个月都有情绪的高潮与低潮,他今天就显得特别消沉。
讲故事正到精彩时分,突然ZIARD又大喊:“等一下你要去楼上对吗?你要看到LEIERN对吗?”我将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打扰别的小朋友,冲他挤挤眼睛,轻轻跟他说:“LAtER,LAtER I ILL tALK tO YOU。”
故事会结束,安排小家伙们玩LEGO,然后把ZIARD抱在腿上,问他:“你想姐姐了吗?”他点点头。“那我抱抱你,再过两小时,放学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姐姐了。”他低着头轻轻摇来摇去,小手再捂着自己的脸。内心恻隐,很喜欢这小东西,聪明得一塌糊涂,他这年纪原本应该在PLAYGROUP,因为刚两岁多点儿,但他母亲早在10个月前就把他送到学校,所以他校龄并不短。刚到学校的时候不肯吃午饭,只抱着奶瓶哭,那时候我就将他揽在怀里,象哄小BABY一样摇晃着他先灌他半瓶奶,再逗他:“Sh!”见他一张大嘴巴,赶紧塞一口蒸蛋。就这样一点点把他带大,看他长满一口牙,看他一会尿湿裤子一会栽个跟头,到升班的时候,原本他还该在PLAYGROUP,因为他那几天一开学就哭着找我,到中午又不吃不喝,我也不忍心,索性带他升级,跟我上了PRE-NURSERY,他还是这个班的小不点儿。虽然学习上不输人家,但偶尔失意的时候,小BABY的稚嫩与依赖就表现出来。
今天,他就因为情绪不好而有点寞落,想叫姐姐拉拉他手。
我灵机一动,跟他说,等下,我到楼上上LEIERN的课,带你上去看她一眼好不好?就一眼。他很激动,使劲冲我点头。
下课的时候,我跟接后面绘画课的MISS EMMA求情,说要带ZIARD到二楼去看姐姐,果然不出我所料,被EMMA拒绝了:“不行,不能由着他,他如果上去,其他孩子也吵着上去怎么办?你别惯他,你走了他就没事了。”
EMMA和我走截然不同两种教育路线,她属于铁娘子式的刚硬,她管理出来的孩子倒是很好带,不哭不闹守纪律,孩子们一看到她就AttENtION,才两三岁的孩子就能做到鸦雀无声。有时候我们班的孩子太顽皮了,我不得以威胁他们“EMMA ANt tO tALK tO YOU“,孩子们立马很安静,还跟鼻涕虫似的一个劲往后缩说NO,NO,好象EMMA这个名字在学校很有震慑力,我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EMMA整天无表情的脸和一双沉着的眼睛,似乎从没见她笑过。而我可能太爱笑了,孩子根本不怵我,见了我想怎么闹怎么闹,每次一走进教室我就得准备好给这帮小土匪扑倒,我们班出去的孩子,的确有点跟我似的自由散漫,上课想发言了举举手就发表宏论,我很少打断。
我再把ZIARD抱在手上认真跟他商量:“亲爱的,我看今天可能不行。EMMA要上课了,要不,你再等等,很快就放学了。”ZIARD眼眶红了,还是那招可怜相骗我同情:“I ANt tO SEE LEIERN……”我豁出去了,决定带他溜号。“嘘!嘘!我们轻轻跑到楼上,你要快快的,看一眼就下来,不让EMMA知道,好不好?”我握握他的小手,他一脸兴奋,除了可以见到姐姐的愿望就要实现,还有种偷偷摸摸干坏事的激动,小身子顺着我身体就滑下来,敏捷的很。
趁EMMA在布置小朋友收拾玩具,我拉着他的小手,蹑手蹑脚快步窜出教室,跑到走廊的最底部,边跑,我们俩边轻轻喊着口号:“QUICK,QUICK……”还相对着意味深长地偷笑。沿着楼梯往上跑,我嫌他慢,等下回去也许EMMA都开始上课了,就老催他,你快点啊你快点。他个子小,而台阶高,上楼的时候很费劲,前脚迈上,后脚跟进,而不是我那样前脚一个台阶后脚一个台阶,但他很努力,频率很高地迈动着小腿,一慌乱还差点绊倒,幸好我提溜着他胳膊,他就那样悬空被我拉起。有心想抱他奔上去算了,他还拗的很,非要自己走,很有毅力。
到了NURSERY的门前,我先悄悄开条缝,指给ZIARD看LEIERN在读书,看他扒着门框不舍得走的样子,干脆破例到底了,反正都来了,索性开了门把他带进去,把他藏在身后,跟LEIERN说,“YOU OR tODAY。”
LEIERN很诧异,就那么呆在那里看着ZIARD,竟然不去抱他也不喊他的名字。而那个对姐姐想念得不行的ZIARD更是可笑,怯生生站在一群大孩子眼皮底下,两只手紧紧抱住我的腿,也一句话不说。
没时间了,我催LEIERN,“QUICK,GIVE YOUR BROthER A hUG,hE MISS YOU SO MUCh。”LEIERN轻轻拉了拉ZIARD的手,我已经看见ZIARD一脸的满足,赶紧抱了他奔下楼去。
我将他送到教室门口,EMMA正背着身跟一个孩子说话,我冲ZIARD笑了笑,跟他说,安全回来,进去吧。小家伙并不进去,却冲我招招手,意思是要我蹲下。我蹲下,他跳上我的膝盖,小手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蛋上使劲吧嗒一下,口水呀……
带着一脸口水,我再冲回二楼LEIERN教室开始上课。
今天,老师带着学生,溜号4分钟。
2003-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