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响起音乐声,大伙就都跑去跳舞。小急躁同黑头发的小寒鸦跳,万事通同小雪花跳;小唠叨同小燕子跳。还有——谁想得到呢!——医生小药丸同小肺草跳。是的,是的!小肺草也来参加舞会了。她身上穿的不是我们常见的白长衫,而是一件漂亮的、带花的连衣裙。她完全不象在医院里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那个严厉的小肺草了。她一只手搭在小药丸的肩上,微笑着对他说:“您总该承认我们的治疗方法要比你们的好得多。各种各样的擦伤、刀伤、划伤、青肿、疖子,甚至于脓疮,都应该涂蜂蜜。蜂蜜是一种非常好的消毒剂,可以预防化脓。”
“我不能同意您的看法,”医生小药丸争论说,“各种刀伤、擦伤、划伤都应该涂碘酒嘛。碘酒也是非常好的消毒剂,可以防止化脓。”
“您总得同意您的碘酒是烧灼皮肤的,而用蜂蜜治疗却一点不疼。”
“我可以同意用蜂蜜治疗只对女孩子适宜,而对男孩子来说,您的蜂蜜却根本不顶用。”
“为什么呢?”
“您自己不是说用蜂蜜治疗不疼嘛。”
“那您还非得要疼不可?”
“一定得疼才行,”医生小药丸回答说。“若是男孩子爬墙,碰破了脚,就要往伤口上抹碘酒,让他记住爬墙危险,下次他就不爬墙了。”
“下次他不爬墙了,却爬上房顶,跌下来摔破头,”小肺草说。
“那我们就往他头上抹碘酒,他就会记住爬房顶也危险。碘酒具有很大的教育意义哩。”
“医生应该考虑的并不是教育意义,而是如何减轻病人的痛苦,”小肺草说,“您用碘酒却只能加重痛苦。”
“医生什么都应该考虑,”小药丸说,“当然,如果您治的是女孩子,那根本什么都可以不考虑,但是您如果给男孩子治病……”
“咱们最好说点别的吧,”小肺草打断他的话说,“简直没法同您跳舞。”
“不,是没法同您跳舞!”
“您可真没有礼貌!”
“是的,当人们对我说起这种无知的观点时,我是没有礼貌的。”
“谈出无知观点的是您!您不是医生,是不值一提的卖假药的。”
“您是……您……”
医生小药丸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在舞池中央停下脚步,嘴抽搐着一张一合,好象从水中拖出来的鱼。一对对跳舞的人撞到他身上。小肺草也被挤来挤去。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喏,跳吧!您怎么站下啦?咱们把大伙都妨碍了!”
小药丸挥了挥手,他俩又跳起来。开始的时候他俩默默地跳着舞,后来又争论起治疗方法了。
小面包在同萍蓬草跳舞。他们之间进行着完全另一种谈话。
“您喜欢糖果吗?”小面包问。
“很喜欢,”萍蓬草答,“您呢?”
“我也是。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小蛋糕。”
“世界上我最喜欢的是冰激凌。”
小螺丝在同小松鼠跳舞。
“我幻想着要学会开汽车,”小松鼠说道。“我们许多女孩子都学会了,就是说,我也能学会。”
“这非常简单,”小螺丝证实说,“先要踩离合器,然后就加油……”
全不知在同蓝眼睛跳舞。不过,说全不知会跳舞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事实上是蓝眼睛一个人跳舞,全不知象只山羊似的蹦来蹦去,又是踩蓝眼睛的脚,又是不停地推搡别人。后来蓝眼睛说:“咱们最好坐一会儿吧。”
他俩坐到一条长凳上。
“您知道吗,” 全不知说道。“我是根本不会跳舞的呀。”
“您自己说出来这可太好啦,”蓝眼睛说,“别人要是你呀,会撒一大堆谎的,会说他的腿也疼,胳膊也疼;您却老老实实地说您不会。我看,同您是可以交朋友的。”
“当然可以,”全不知表示同意说。
“我喜欢同男孩子交朋友,”蓝眼睛说道。“我不喜欢女孩子,因为她们太自以为漂亮了,也太爱在镜子前边转悠了。”
“男孩子也有爱照镜子的。”全不知说。
“您不那样吧,全不知?您不那样,对吗? ”
“对,我不那样。”全不知回答说。
他说了傻话。实际上,当没人看见的时候他常常在镜子前边转悠,想着自己的漂亮。这跟任何一个男孩子一样。
“我很高兴您不那样,”蓝眼睛说道,“咱们交朋友吧。我有一个有趣的提议。咱们互相通信吧。您先给我写信,然后我再给您写信。”
“瞧这个巧劲儿!”只会用印刷体写字的全不知想道,他很不好意思露出自己文化太低来。
“干嘛写信哪!”他慌乱地嘟哝着说,“咱们住得又不远。就这样说呗。”
“咳,您可其无聊,全不知!什么事儿您都不愿意为我做。要知道,接到来信这是多有意思的事儿呀!”
“那好吧,”全不知同意了,“我写信。”
天色不久就黑了。几百盏五颜六色的小灯笼突然亮起来。树木上、帐篷上都有小灯笼在闪耀。有的地方,小灯笼藏在树下的草丛里,使人觉得仿佛是草丛本身发着神奇的光。亭子上部是乐队,它的下部拉起一个漂亮的天蓝色帷幕。帷幕突然拉开了,大伙看到帷幕后面的舞台。
女诗人美花朵走上舞台喊道:“静一静!静一静!音乐会现在开始。请注意!”
大伙都坐在长凳上,准备看节目。
“请注意!”美花朵接着喊道,“第一个表演的是我。我给大家朗诵自己新写的关于友谊的诗篇。”
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大声鼓起掌来。掌声一停,小弦琴就把指挥棒一挥,乐队演奏起来,美花朵于是在音乐声中开始朗诵关于友谊的新诗。这首诗如同美花朵写的全部诗篇一样的美好,它结尾的诗句是:
“我们大家都要友好,
要把友谊巩固牢!”
受到大家欢迎的诗朗诵之后,由舞蹈家开始表演。十三名女孩子,穿着带飘带的五颜六色的漂亮连衣裙,跳了各种舞蹈,其中最好的是“萝卜舞”。观众长时间地鼓着掌,喊着好,直到又把“萝卜舞”重跳了两遍。在舞蹈之后表演的是风筝城男孩子的合唱团。合唱团演唱了好几支歌。
合唱团刚一下台,小弦琴就离开乐队,顺着一根柱子从二楼滑下来,他爬到舞台上喊道:“到我这儿来,弟兄们!到我这儿来!”
万事通、小急躁、医生小药丸和万事通的其他同伴都上了台。
“请注意!”小弦琴喊道,“现在,由花城男孩子合唱团演出。”
他吹起长笛,男孩子们就齐声唱起诗人小花朵写的关于蝈蝈的歌曲:
一只蝈蝈伏在草丛下
完全象根小黄瓜,
它浑身是绿的呀,
浑身是绿的呀。
它只吃小草,
连甲虫都不碰一下,
还同苍蝇要好哪,
还同苍蝇要好哪。
突然来了一只青蛙,
挺着吃不饱的大肚子
它把蝈蝈吃下去啦,
把蝈蝈吃下去啦。
这样的结果呀,
这样的结果呀,
蝈蝈可没想到哇,
蝈蝈可没想到哇!
这首曲子是如此的悲凉,连歌手们自己在唱到最后时都忍不住痛苦地哭起来。所有的人都为被贪吃的青蛙吃掉的蝈蝈感到惋惜。泪水象小溪似的从他们眼中流出来。
“多么好的蝈蝈啊!”小慌张抽搭着说。
“谁都不碰一下,还同苍蝇要好哪,”小急躁说。
“青蛙却因为这个把它吃啦!”小螺丝补充说。
只有万事通没哭,他安慰同志们说:“不要哭啦,弟兄们!青蛙没吃蝈蝈。这不对。它吃的是苍蝇。”
“反正……”小螺丝抽搭着说,“对苍蝇我也可惜。”
“干嘛可惜苍蝇啊!苍蝇只能让人讨厌,还能传播传染病。为苍蝇哭鼻子,可真有你们的!”
“我根本不是为苍蝇哭鼻子,”小唠叨说,“我不过是想起了咱们在家唱这首歌的情景。”
这时候,全不知突然大声哭起来,使得大家都惊奇地止住啼哭来安慰他。大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哭,全不知却仍然哭着不回答。后来,他抽抽搭搭地说:
“我想破……我想破……我想破褂子啦!”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奇怪地问,“早也没想,晚也没想,却突然之间想起来了!”
“就是嘛!”全不知任性地说,“我在这儿,破褂子可是还在家里呢!”
“你的破褂子离开你也丢不了的。”小急躁说道。
“不对,丢得了的!我知道他也想我,破褂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咱们坐气球走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同他告别。”
“你为什么没有告别呢?”
“我跟他吵架了,不愿意告别。咱们飞走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朝我挥手,可我却故意扭过脸,不想着他。当时我为能坐气球飞上天感到很骄傲,可是现在,这个……这个……却在折磨我。它是什么来着?……”
“是良心吗?”医生小药丸提醒说。
“就是,就是,弟兄们,就是良心!假如我同他告别了的话,我会轻松些的。弟兄们,等咱们回到家,我去跟破褂子和好,还跟他告别。”
“等咱们回去呀,应该问好,而不是告别,”万事通说。
“都一样,我先告别,然后再问好,一切就都好啦。”
“朋友们,咱们是该回去了,”小弦琴说,“全不知想回家啦。”
“是的,弟兄们,我也该回家了,”小药丸说道,“我不在期间,花城可能有人生病的,却又没人给治。”
“好吧,蹓跶的时间不短了,”万事通说,“早晚也得回家嘛。明天就动身。”
舞会结束了。蓝眼睛走到全不知跟前。
“我们就要同你们分别啦,”她悲伤地说道。
“是啊……”全不知低声答道,“我们该回家了。”
“您在我们这儿待的时间太短了。”
“我很想再待一些日子,可是又想回家。”全不知低下头说。
蓝眼睛寻思了一阵,然后说道:“当然,您正经该回家啦。您家里的朋友大概正在挂念着您。您没有忘记自己的朋友,这是很好的。”
他俩默默站了一会儿。全不知想说点什么,可是嗓子不知为什么发紧,说不出话来。他眼睛向下看着,用鞋跟抠着地,不敢看蓝眼睛。他怕蓝眼睛会看到他的眼泪。后来他俩抬起头。他们的目光遇到一起。
“您想让我缝个口袋给您路上用吗?”她问道。
“想。”
第二天,万事通和他的同伴们动身了。他们决定徒步旅行。气球破了,很难修复,而且没有顺风。万事通手拿指北针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是医生小药丸,跟着的是小螺丝和小凿子,然后是其他男孩子。全不知走在最后。
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口袋。口袋是女孩子们给他们缝的。口袋里装着路上吃的包子,还放着花城所没有的各种水果、蔬菜和花草的种子。小糖浆的每个衣兜里放着一粒西瓜籽。
全体女孩子都出来送男孩子。不少人哭了。
“不要哭,”万事通对她们说,“以后我们再做一个气球飞到你们这儿来。”
“春天苹果树开花的时候来吧!”女孩子喊道,“我们这儿春天可漂亮啦。”
女孩子在市郊停下来,男孩子就沿着草丛和野草中的小径向前走去。
“再见啦!再见啦!”女孩子们一边喊着一边挥手。
“再见!”男孩子们答道。
蓝眼睛默默地挥着手。
男孩子们不久就走出很远,只能勉强听到女孩子的喊声。
“全不知!全不知!”蓝眼睛突然喊道。
全不知转回身。
“信,全不知!信!”
全不知点着头,挥起帽子。
“他听见啦!”蓝眼睛高兴了。
旅行家们不久就变成了勉强可辨的小点,接着在道路转弯的地方完全消失不见了。女孩子各自走回家去。她们都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