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即使你把古希伯来人的女性观念,那手不辞纺锤、指不离纱杆,那勤于家务、从不吃闲饭的妇人。同现代赶时髦的中国妇女,那指不辞钢琴、手不离鲜花,穿着黄色贴身衣、馒头遍挂镶金饰,到中国基督教青年会大厅里,站在乱七八糟的人群面前搔首弄唱的女人相比:假如你比较这两种女性观念,那么你就会知道,现代中国离开真正的文明是多么迅速和多么遥远了。因为一个民族中的女性正是该民族的文明之花,是该文明国家的国家之花。
现在,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中国的女性观念到底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它与我上面所讲到的古希伯来人的女性观念本质上一样,但又有一个重要区别。它们的相同点在于,两种女性观念都既不是仅仅挂在屋子里的偶像,也不是男人终日拥抱和崇拜的对象。中国的女性观念就是一个手拿扫帚打扫和保持房屋清洁的妇人。事实上,中国的quot;婦quot;字,本来就是由一个quot;女quot;和一个quot;帚quot;两个部分构成。古代中国人把妇女称作一个固定房子的主人--厨房的主人(主中馈),毫无疑问,这种真正的女性观念--一切具有真正而非华而不实文明的人们心中的女性观念,无论是希伯来人,还是古希腊和罗马人,本质上都与中国人的女性观念一样:即真正的女性观念总是hausfrau,家庭主妇,管家务的女人。
接下来,让我们更为详细地来讲。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中国人的女性观念,就一直被概括在quot;三从quot;和quot;四德quot;里。那么何谓quot;四德quot;呢?它们是:首为quot;女德quot;,次为quot;女言quot;,三为quot;女容quot;,最后为quot;女工quot;。quot;女德quot;的意思是指妇人不要求特别有才智,但要谦恭、腼腆、殷勤快活、纯洁坚贞、整洁干净,又无可指责的品行和完美无缺的举止;quot;女言quot;的意思是指不要求妇人有雄辩的口才或才华横溢的谈吐,不过要仔细小心地琢磨用词,不能使用粗鲁的语言,并知道什么时候当讲,什么时候该住嘴;quot;女容quot;意味着不必要要求太漂亮或太美丽的容貌,但必须收拾得整齐干净、穿着打扮恰到好处,不能让人背后指指点点;最后,quot;女工quot;意味着不要求妇人有什么专门的技能,只要求她们勤快而专心致志于纺织,不把时间浪费在嬉笑之上。要做好厨房里的事情,把厨房收拾干净,并准备好食物。家里来了客人时尤为如此。这些都是汉朝伟大的史学家班固之妹曹大家或曹女士写在《女诫》中的、对妇女言行的四条基本要求。(z-48)
那么什么又是中国妇道中的quot;三从quot;呢?所谓quot;三从quot;,实际上指的是三种无私的牺牲或quot;为他人而活quot;。也就是说,当她尚未婚配时,要为她父亲活着(在家从父),当她结婚后,要为其丈夫活着(出嫁从夫),而当她成为寡妇时,又必须为孩子活着(夫死从子)。事实上,在中国,一个妇人的主要生活目标,不是为她自己而活,或者为社会而活;不是去做什么改良者或者什么女性感情会的会长;甚至不是去做什么圣徒或给世界行善;在中国,一个妇人的主要生活目标就是做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妻子和一个好母亲。我的朋友一个外国太太曾写信问我,中国人是否真的像穆斯林一样,相信妇人是没有灵魂的?我回信告诉她说,我们中国人并不认为妇女没有灵魂,我们只是认为一个妇人--位真正的中国妇人是没有自我的。谈起中国妇人的这种quot;无我quot;,使得我非要在一个非常难的问题上多说几句--这个问题不仅难,我恐怕要使那些受过现代欧洲教育的人们明白它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中国的纳妾制。我担心这个纳妾问题不仅难谈,而且在公开场合讨论它还是挺危险的。但是,正如一首英国诗所说的:quot;傻瓜冲进了天使都畏惧的地方。quot;在此,我将尽最大努力去解释,为什么在中国纳妾并不是像通常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不道德的风俗。关于这个纳妾问题,我要讲的第一件事,正是中国妇女的那种无私无我,它使得纳妾在中国不仅成为可能,而且并非不道德。在做进一步阐述之的,请让我说明一下,在中国,纳妾并不意味着娶许多妻子。按照中国的法律,一个男人是只能娶一个妻子的,但他却可以纳许多妾或丫头,只要他乐意。在日本,一个侍女或妾被称作quot;te-kakiquot;(一个手靠)、quot;mc-kakiquot;(一个眼靠),--这就是说,当你累了的时候,手有所触摸,眼有所寄托。我说过,在中国,理想女性并不要求一个男人终其一生去拥抱她和崇拜她,而恰恰是她自己要纯粹地、无私地为丈夫活着。因此,当她丈夫病了或因操劳过度、身心疲惫,需要一个手靠、一个眼靠,使他得以恢复健康去适应生活和工作时,quot;无我quot;的妻子便给予他这一切。这就好比在欧美,一个好妻子当支夫病了或急需的时候,递给他一把靠椅或一杯山羊奶。事实上,在中国正是妻子的那种无我,她的那种责任感,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允许男人们可以有侍女或纳妾。然而人们会对我说:为什么只是要求妇女无私和做出自我牺牲呢?男人们为什么不?对此,我的回答是,不是不要求男人这样。在中国,--那些辛辛苦苦支撑家庭的丈夫们,尤其当他是一个上人的时候,他不仅要对他的家庭尽责,还要对他的国王和国家尽责,甚至在对国王和国家服务的过程中,有时还要献出生命:这难道不也是在做牺牲吗?康熙皇帝临终前躺在病床上发出的遗诏中曾说,他直到临终时才知道,在中国做一个皇帝,是一种多么大的牺牲。(s-11)让我在此顺便说一下,这个康熙皇帝,布兰德和白克豪斯先生在他们最近出版的著作中,将其描绘成一个身宽体大、孤独而又令人恶心的quot;淫棍quot;,并认为他最终正是葬送在那一大堆妻儿手里。当然,对当代人如布兰德和白克豪斯之流来说,纳妾不被视作卑鄙龌龊、令人作呕的东西,倒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这种人的病态的想象,除了卑鄙、龌龊、令人作呕的东西外,还能指望什么别的东西呢?当然这是题外话。下面我想谈谈每个真正的中国人的生活--上自皇帝,下至人力车夫和厨房帮工--以及每一个真正的妇人,他们实际上都过着一种牺牲的生活。在中国,一个妇人的牺牲是为她那被称作丈夫的男人无私地活着;一个男人所作的牺牲是供给和保障他的妻子,他带回家中的女人连同她们可能生下的孩子的所有开销。的确,我常对那些爱谈中国纳妾之不道德的人们说:在我看来,中国的那些纳有群妾的达官贵人们,倒比那些摩托装备的欧洲人,从马路上捡回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供其消遣一夜之后,次日凌晨又将其重新抛弃在马路上,要更少自私和不道德成分。纳妾的中国官人或许是自私的,但他至少提供了住房,并承担了他所拥有的妇人维持生计的责任。事实上,如果说中国官员是自私的,那么我将说那些摩托装备的欧洲人不仅自私,而且是些懦夫。罗斯金说过:quot;一个真正的战士的荣誉,毫无疑问不是杀了多少敌人,而是愿意并随时准备去献身。quot;同理,我说,一个妇人的荣誉--在中国,一个真正的妇人,不仅要爱着并忠实于她的丈夫,而且要绝对无我地为她丈夫活着。事实上,这种quot;无我教quot;就是中国的妇女尤其是淑女或贤妻之道。这正如我在别的地方努力阐明的quot;忠诚教quot;即男人之道--中国的君子之道一样。外国人只有弄懂了这两种quot;道quot;或quot;教quot;,中国人民的quot;忠诚教quot;和quot;无我教quot;,他们才能理解真正的中国男人或真正的中国妇女。(z-46)然而人们又会问我:quot;爱如何?难道一个爱着妻子的男人,还能够有心去爱同一屋里妻子身旁的其他女人吗?quot;对此,我的回答是:是的--为什么不能呢?因为一个男人真正爱其妻子,并不意味着他就应该一辈子拜倒在她的脚下去奉承她。衡量一个男人是否真正爱她的妻子的尺度,是要看他是否能合情合理地,尽心尽力地去做不仅保护她,而且不伤害她及其感情的事。如今,要带一个陌生女人到家,是一定会伤害妻子及其感情的。然而,在此,我要指出的是:正是这种我所称作的quot;无我教quot;可以保护妻子免于伤害,正是中国妇女这种绝对的无我,使得她在看到丈夫带别的女人进家门的时候,可能不感到伤害。换句话说,在中国,正是妇女的那种无我,使她的丈夫能够、或允许丈夫纳妾,同时她却没有受伤害的感觉。对此,请允许我说明一下:在中国,一个绅士--一个真正的君子,是从来不会不经其妻子的允许就擅自纳妾的。一个真正的淑女或贤妻,不论何时,只要她丈夫有纳妾的合适理由,她也决不会不同意的。我知道许多丈夫,人过中年之后,因没有孩子想纳妾,但因妻子不同意而最终打消了念头的事例。我甚至还得知这样一件事情:有个丈夫,他妻子有病,身体很差,但他却不想因此按其妻子本该做出牺牲的要求那样去做。当他妻子催促他赶紧纳妾的时候,他拒绝了。然而他的妻子没经他知道和允许,不仅为其纳进一妾,并且还迫使他与妾同房。事实上,在中国,保护妻子免于其妾的侮辱,便是丈夫对妻子的爱。所以,在中国,与其说丈夫因纳妾就不能真正地爱他的妻子,毋宁说正因为他们极其爱他们的妻子,才有纳妾的权利和自由,且不担心滥用这种特权和自由。这种特权,这种自由有时常常被滥用,尤其是在像今日这般混乱的中国,男人们的廉耻感处于最低下状态的时候。但即使是这种时候,我认为,中国男人被允许纳妾所含的对妻子的保护,仍然是她丈夫对她的爱,一种丈夫之爱,而且,在此我要补充的是,这种爱是那么得体,一一那种真正的中国绅士对分寸掌握得如此完美的得体。我真怀疑在一千个普通欧美人中,是否有一个能在同一间房里拥有一个以上的女人而不把家变成斗鸡场或地狱的。简而言之,正是这种得体--真正的中国绅士那种完美的分寸掌握,使得丈夫在纳进和带人一个妾,一个手靠、一个眼靠入内室时,他的妻子不感到受伤害的情况成为可能。概括地说,--正是那种无我教,那种妇女、那种淑女或贤妻的纯粹的无私,--那种丈夫对他妻子的爱和他的得体--那种真正的中国绅士完美的分寸掌握,正如上文我所说过的,使得纳妾在中国不仅可能,而且并非不道德。孔子日:quot;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