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一)
我对中国当代艺术的认识是廖文教出来的,在我眼里,她和小雪一样,是一个中国女人中的例外。在美国的大学里有女学系——omen 's Study ,在中国女学的概念经常和女权混杂在一起,让很多人认为女学就是女权,这是非常错误的。廖文是我认识的惟一能够交流的女学家,对女人的历史,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都非常有研究,我特别喜欢她的对比研究,永远在两个文化中把参照点找得非常准,我非常佩服这个有学问的女人。
1998年,廖文还没有结婚,只是有个十几年的老相好,就是老厉。廖文的家我很喜欢。这是一个不大的两居室,一进门就是一个餐桌,餐桌后面的书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透明玻璃瓶子,瓶子里面有各种可以用来沏茶的干花,她把最大的一间房间留出来作书房。她书房的整个一面墙上都是书,这可能是她全部财富的重要部分,而每本里面都会有一些小纸条,她都用过。我也有一墙书,但是大多我都还没看过。
她是个自由撰稿人,靠写东西为生,是个不慌不忙、不穷不富、有学问又有情调的女作家。她的状态让我永远想起一首Lenard Cohen的歌,叫《苏珊》。歌词如下:
苏珊把你带到/她河边的地方/你可以听到船的声音/你可以在她身边度过夜晚/你知道她有时候神神叨叨/但这正是你要的/她会喂你茶和橙子/都是远道从中国来的/而正当你想告诉她/你没有爱情献给她/她会让你踏上她的频道/她让河流回答你/你永远是她的情人/你要与她远行/你要盲目地随着她/你知道她相信你/因为你的思想/已经抚摸过她完美的身体我总是有个感觉,廖文就是她男人的苏珊,她有点仙气。我闲着的时候容易心血来潮要干事情,而和廖文聊多了,我就突发性地有个冲动,要把中国的当代艺术在中国普及。而特别巧的是我刚刚结识的大地公司的总经理马惠东,他已经开始收藏中国当代艺术的作品,而且想把事情做更大,我们几个一拍即合,都在大地当代艺术博物馆任了职,廖文当策划人,我当董事。
我们办过三个画展,《两性之间》、《芬苯乙烯》和《艳俗》。主要的工作都是廖文或者厉宪庭做的,钱是大地公司出的,我的角色是最丑陋的“账房先生”。
其实我最不会管钱,我们公司里没人敢让我管钱。我们两个在合作中各所扮演的角色,也为后来廖文去纽约一年不理我打下了基础。
其实我没有和廖文拌嘴,而是跟她老厉吵了一架。老厉是个非常有才华的艺术评论家。我看过他写的东西,有点意识流的感觉,但是比其他我所看过的评论思路要清晰得多。他能从不同角度分析一个中国艺术现象,把根本没有系统的东西归纳出一个流派。看了他的评论,不懂艺术、不懂中国的人都会知道:“噢,这就是政治POP ,泼皮是这么回事。”而其他的评论经常会让人一头雾水,读者只能甘拜下风地承认:“我俗,我怎么能懂艺术。”曾经有个外国人形容老厉是中国艺术家的教父,廖文和老厉好像都对这个称呼反感,不爱听,我个人认为挺确切。
当教父的人就有教父的习惯和脾气,我和老厉拌嘴就是因为我在印刷《芬》的画册时候做了点妥协,把有可能有争议的东西回避了一下,然后又雪上加霜地拒付印刷费,因为有些图片的颜色走偏了。《芬》还没缓过来,我们又开始《艳俗》,这回我差点和大地的人吵架,主要是因为大地派两辆车到北京拉人参加展览开幕式,我要求他们拉大学生,特别是艺术院校的,可是大地最后决定只派两辆大巴士,把北京有头有脸的艺术家拉过去,开幕式变成了艺术家派对。
开幕式那天我没什么情绪,自己坐在展厅门口卖画册,来了一个男的,浑身的动感都在说“我牛,我牛”。走到我面前随手拿了一本画册,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跟他收款,他从牙缝里蹦出来几句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还要付钱吗?”我这才知道他是×××,是参展的艺术家,应该有一本免费画册。我当然不敢收钱,给了他一本画册,他转头就走。其无礼和傲慢是我在中国大腕身上都没有见过的。我恍然意识到这个画画的把自己当歌星卖了,而我刚开始办画展的理想主义像气泡一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艳俗》之后,廖文就和老厉去纽约了,我从其他朋友那频频听到他们的消息,但是她从来没有和我直接联系。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与老厉拌嘴难为了她。可是回来以后又和以前一样来往,只是没有那么频繁了,我也是办杂志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想起闲着的日子非常留恋,想朋友,想这种随着性情走的日子,但愿将来还会有,我会更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