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索拉谈母狗制作(二)
其实洪晃的外表和她内心几乎是南北东西之差。我们看到的洪晃是整天在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拉广告谈生意。去年上海那边的办公室出了事,她一个人赶过去挽救僵局。似乎她干的都是需要体力和胆量的事。拉钱拉出来了惯性,她说话喜欢摆出经商架势,动辄谈市场价值观,加之爱嚷嚷,谁都不能想像她其实不是一个算计之人。
与其说她是商业脑袋,不如说她是专业脑袋。她是“专业”的奴隶,只要她答应下来的事情,就敬业,无论商还是文。这是我同她一起做宁瀛电影得出来的印象。
一但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和角色,这种素质是任何事业的最佳搭档。这是一种没有目的性只有专业性的人格,当她走出商业场回家后,就专心一致地做饭,谈情说爱。也是敬业。
洪晃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性,而重感情。人们看到她追求某种成功时不过是敬业而已,她必须百分之百忠实于她的搭档。她的家庭背景和经历用不着我写,这种背景和经历不仅使她一生下来就已经拥有许多人要奋斗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但也使她比很多人更早地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使她感到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虚浮的功名,而是真正的感情。
她不会像艺术家那样去宣泄情感,而是很固执地去寻找,很固执地去保护它。
她是独生女,在得到所有的宠爱之余还有对长辈的义务。而长辈们已经被社会给予的各种评价而变成了社会公众形象,家长的社会形象会使孩子产生很多问号。在得宠和尽孝之余,怎么才能从那些问号中寻找和保护那些最基本的家庭感情?这些都使洪晃对感情,对人,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加之从小就学会应付社交场合使她不会轻易地喜怒于色,但心底对感情的重视会使她毅然抛弃或选择一种感情方式或一个感情对象,毫不以社会意义为标准,比很多人要固执得多。
我所熟悉的洪晃私生活,当然是她和杨小平的关系。不知道这是否应该在此议论,仅摘一段我最近为小平的室内建筑设计所写的一篇速写来展示一下小平的风采:
小平喜欢充当工人的角色,而不当艺术家。他的人生观是活得随意,不刻意追求,只要能伸展,地方大,当拣破烂儿的也行。他说:“有时候,能在废墟里找到很漂亮的东西,也是很快乐的事情,我没有什么钱,但是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得去找,其实穷人买东西自有自己的乐处。”(此话摘自某杂志对小平的采访,我怀疑这原话被编辑过了,不像小平的平日口气,文气了。)不过他爱捡破烂是真的,还喜欢去拆迁的地方买古董,回来擦洗。破烂、古董,加上他的新设计,“五步宽,六步深算是一间房”的农民盖房法则,中国硬木茶几配上西洋大软沙发,壁炉烧得热烘烘,在其中舒服成一团,有吃饱喝足脱鞋上炕之感。
他的建筑没有什么刻意的建筑追求,只是追求天下所有可以信手拈来的舒服。
从农民家买来的喂猪食的石槽子在院子里变成装饰,果树,葫芦架,开放式厨房,法式木餐桌,欧式粗木房梁,建在房间里的四合院月亮门,仿清代雕木门窗……所有舒服都建立于对舒服的精确感,而不是在重复建筑和装饰风格。
小平在他重新建的厂房里画了一组油画,泼油彩而成。虽然是泼出来的,油彩的颜色搭配,色调处理,颜色之间的运用,画面的结构都有自己的规律。很像他的建筑和装饰,不结构的结构,信手拈来,却顺理成章。他还喜欢做“玩具”,一不小心就可以管它们叫“雕塑”。“玩儿”,是小平的创作基点。
小平在人前不爱说话,偶尔和人交谈,总喜欢把话头一拧,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为人重情感,轻功利,和洪晃受的教育正相反,连汉语拼音都没学完。
洪晃和小平的关系暴露出她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这个经历多次感情风波,仍充满孩子气的“女强人”追求的是一种朴素、诚实和热情、完全放松而有童心的爱情关系。小平喜欢雕塑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人儿,小人儿们显示出洪晃和小平之间那种嬉闹、亲昵、无所谓的大孩子气生活。多年前他们曾一起照过一个合影,充满公社社员结婚照的风采。
在我的一部音乐作品里描写的是杨贵妃醉酒后的千娇百媚。在现在这个时代,女人不用醉酒就有千媚百态生出来,使情人误入歧途。很多女人喜欢在关键时刻装淑女,到了家里就露出母夜叉或榆木脑袋活僵尸的本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