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雪的味道了。”下公共汽车的时候简说。
“我闻到圣诞树的味道了。”迈克尔说。
“我闻到鱼的味道了。”玛丽阿姨说。
可再没时间闻别的东西的味道,因为公共汽车就停在天下最大的百货公司门口,他们要进去买东西过圣诞节。
“我们先看看橱窗好吗?”迈克尔起劲地独脚跳着问。
“随你便。”玛丽阿姨用惊人的温柔口气说。简和迈克尔其实也不怎么惊奇,因为他们知道,玛丽阿姨最爱看商店橱窗。他们还知道,他们在玻璃橱窗里看玩具、书本、冬青树枝和梅子蛋糕,可玛丽阿姨只管看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瞧飞机!”迈克尔看见一个橱窗里玩具飞机在一根铁丝上来回飞,马上说。 “瞧这儿,”简说,“一个摇篮里有两个黑洋娃娃……你看是巧克力的还是瓷的?”
“瞧你多美!”玛丽对她自己说,特别是看到她的毛皮口新手套有多漂亮。这种手套她还是第一次戴,她在橱安A上对它们真是百?不厌。看过手套她又看她整个人——大衣、帽子、围巾和鞋子,包括她本人在内,——她觉得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漂亮的。可是她知道冬天日短,吃茶点的时间他们必须赶回家。因此她只好叹口气,转身离开她漂亮的影子。
“咱们得进去了。”她说,结果在缝纫用品柜台呆了半天,花了很大的劲挑选了一个黑线团,使简和迈克尔大为扫兴。
“玩具部在那边。”迈克尔提醒她。
“谢谢你,我知道。别指指点点的。”她说着付钱,慢得叫人生气。
可最后他们到了圣诞老人身边,她费劲地帮他们挑选礼物。
“这给爸爸正好,”迈克尔挑了一辆有特别信号灯的发条火车,“他上班我代他保管。”
“我想给妈妈买这个,”简说着推推一辆玩具童车,她断定妈妈一直就想要这个,“她有时候会借给我推推。”
接着迈克尔给双胞胎一人挑了一盒发夹,给妈妈挑了一套梳妆用具,给罗伯逊 .艾挑了一只开发条的甲虫,给埃伦挑了一副眼镜(埃伦的眼睛可是没有一丁点儿毛病),给布里尔太太挑了副鞋带(尽管布里尔太太一直穿拖鞋)。
简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白色的衬衫假前胸正是爸爸要的,还给双胞胎买了一本,让他们将来大了再看。
“在他们长大以前我可以自己看,”她说,“他们一定肯借给我的。”
接着玛丽阿姨跟圣诞老人为一块肥皂争了半天。
“为什么不买救生圈牌呢?”圣诞老人想给她帮点忙,着急地看着玛丽阿姨,因为她相当急。
“我要维诺利亚牌。”她高傲地说了一声,就买了一块。
“天哪,”她摸着右手手套上的毛说,“我半点也不想喝茶!”
“那你可以有四分之一点想吧?”迈克尔问。
“我可没叫你开玩笑。”玛丽阿姨说,迈克尔一听她的口气,觉得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可是该回家了。”
哎呀!她终于说出了他们希望她不要说的这句话。玛丽阿姨老这样。
“再过五分钟吧。”简求她。
“就过五分钟吧,玛丽阿姨!你戴上新手套多好看哪。”迈克尔狡猾地说。玛丽阿姨虽然喜欢这句话,可不上当。
“不行。”她说完立刻把嘴闭上,大踏步向门口走。
“噢,天哪!”迈克尔自言自语地说,提着他几包沉沉的东西,一摇一晃地跟着她。“她哪怕说一回‘好’也好!”
可是玛丽阿姨只管急急忙忙向前走,他们只好跟着。圣诞老人在他们后面挥手,圣诞树上的仙后和所有玩偶都很难过却又在微笑着说:“哪位把我们带去吧!”飞机也一个劲晃动它们的翅膀,用小鸟般的声音说:“让我飞吧!啊,一定请让我飞吧!”
简和迈克尔不去听这些热闹的声音,只觉得在玩具部里时间不知怎么过得特别快。
他们刚到门口,怪事情发生了。
他们正要转那扇旋转玻璃门出去时,看见门外一个女孩的身影闪烁着跑过来。 “瞧!”简和迈克尔异口同声说。
“我的天,多奇怪呀!”玛丽阿姨叫着停下来。
实在奇怪,因为那女孩简直不穿衣服,身上只轻飘飘地围着一缕蓝纱,好象是从天上扯下来围在她的光身子上。
她显然不大懂旋转门,在门里转了又转,门推得越转越快,她也就团团转个不休,哈哈大笑。接着她一下子溜了出来,跳到了店里。
她用脚尖站着,把头转来转去像找什么人,她猛看到半隐在大圣诞树后面的简、迈克尔和玛丽阿姨,顿时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跑过来。
“啊,你们在这儿!谢谢你们等我。我怕我来晚了一点。”那孩子向简和迈克尔张开她发亮的胳膊说。
“恩,”她歪着头,“看见我高兴吧?说高兴啊,说高兴啊!”
“高兴。”简微笑着说,因为见到这样爽朗快活的人,她觉得没有人能不高兴的。“可你是谁?”她好奇地问。
“我是谁?我叫什么?你们不认识我?噢,当然当然……”那女孩看去非常惊讶,还有点失望。她忽然向玛丽阿姨转过脸去,指着她。
“她认识我。你不认识我吗?我断定你认识我!”
玛丽阿姨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简和迈克尔看到她的眼睛闪着蓝色的火焰,好象女孩的蓝色披纱和她的光辉映在上面。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玛丽阿姨很轻地说,“第一个字是玛吗?”那孩子高兴得用一只脚跳了起来。
“当然是的,你都知道。玛——雅。我叫玛雅。”她向简和迈克尔转过身来。 “现在你们认识我了,对吗?我是七姊妹星团里的老二。老大是埃莱克特罗,她不能来,因为她要照顾梅罗佩。梅罗佩是个吃奶娃娃,她最小。中间五个也都是小姑娘。因为没男孩子,我们的妈妈起先很失望,可现在她不在乎了。”
那女孩跳了几步,又用她兴奋的小嗓子说起来:“噢,简!噢,迈克尔!我常常从天上看着你们,现在我真的跟你们说话了。你们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迈克尔怕梳头,简有一只¥—# —¥鸟蛋放在壁炉上的果酱瓶里。你们的爸爸头顶开始秃了。我喜欢他。是他第一个介绍我们的,记得吗?去年夏天有一个傍晚他说:”瞧,那是七姊妹星团。七颗星星在一起,是天上最小的星星。有一颗你们看不见。“
“这颗星星他当然是指梅罗佩。她太小了,不能通宵在那里。她是个吃奶娃娃,很早就得上床睡觉。我们在天上,有人叫我们七姐妹,有时又叫我们七鸽子,猎户座却叫我们‘你们这些小姑娘’,还带我们去打猎。”
“可你上这儿来干什么?”迈克尔还是觉得奇怪,问她。
玛雅哈哈笑。“问玛丽阿姨吧。我断定她知道。”
“告诉我们吧,玛丽阿姨。”简说。
“好,”玛丽阿姨很快地说,“依我想,这世界上不光是你们两个要买东西过圣诞节…
…“
“一点不错,”玛雅高兴地尖声说,“她说得对。我下来给大伙买玩具。你知道,我们不能常下来,因为我们忙着在那里制造和贮存春雨。这是七姊妹星团的特别任务。我们总算贮存了不少,因此我能下来了。运气不错,对吗?”
她兴高采烈地抱着自己的肩头。
“好了,来吧。我不能多耽搁。你们得回去帮我挑。”
她在他们周围跳着,一会儿跳到这个身边,一会儿跳到那个身边,把他们带回玩具部。
他们一路走,一大群顾客站在那里看着,惊讶得连包包都掉了。
“她太冷了。她爹妈怎么搞的!”妈妈们说,他们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很温柔。 “我说,”这回说话的是爸爸们,“这是不允许的。得给《泰晤士报》写封信。” 他们的声音特别气愤。
公司里的纠察们也很古怪,他们走过,这些纠察就像就到王后似的向玛雅鞠躬。可是简、迈克尔、玛丽阿姨和玛雅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忙着在想他们这个奇遇。
“到了!”玛雅跳进玩具部说,“我们挑些什么呢?”
售货员看见他们吃了一惊,马上很有礼貌地鞠躬。
“我要给每一个姊妹一样东西,一共六个。请你帮我挑选吧。”玛雅对他微笑着说。
“当然,小姐。”售货员马上答应。
“第一是我的大姐,”玛雅说,“她爱做家务。那个小炉子,还有那些银煎锅怎么样?
对了。还有那把条纹扫帚。宇宙尘讨厌极了。有这把扫帚扫掉它们,她会高兴的。“售货员用花纸把这些东西包起来。
“现在给苔盖特挑。她爱跳。简,你看给她一副跳绳用的绳子是不是正合适?请你小心捆牢好吗?”她对售货员说,“我得走远路。”
她片刻不停,像水银似的在玩具之间飘来飘去,好象依然是在天空中闪动。她不断到玛丽阿姨、简和迈克尔身边来征求意见,他们眼睛离不开她。
“轮到阿尔基奥妮了。她很难办。她老安安静静地想心事,从来不像要什么东西。玛丽阿姨,给她挑本书怎么样?这是什么家庭?《瑞士家庭鲁滨逊》?我想她会喜欢读的。她不读可以看插图。请包起来!”
她把书交给售货员。
“我知道凯莱诺要什么,”她说下去,“一个铁环。她白天可以在天上滚铁环,夜里可以让它环着她转。她会爱那有红有蓝的一个。”售货员又鞠了个躬,把铁环包起来。“现在只剩下两个小的了。迈克尔,你说给斯苔罗佩什么?”
“一个陀螺怎么样?”迈克尔经过认真考虑,回答说。
“一个嗡嗡响的陀螺?这主意多好啊!她会爱看它在天空下面团团转嗡嗡唱的。那么婴儿梅罗佩,你说给她什么呢,简?”
“给约翰和巴巴拉的是橡皮鸭子!”简害羞地说。
玛雅一声欢呼,抱住自己的肩头。
“噢,简,你多聪明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请给梅罗佩一只橡皮鸭子,那只蓝色的,有一双黄眼睛的。”
售货员把一包包东西捆好,玛雅在他身边转,把包皮纸摸摸,把绳子拉拉,看是不是捆牢了。
“很好,”她说,“我可一样也不能丢掉。”
迈克尔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卫味住她,转身跟玛丽阿姨大声咬耳朵:“可她没带钱包。这些玩具是谁给她付钱呢?”
“不关你的事,”玛丽阿姨厉声地说,“再说咬耳朵也没礼貌。”她说着急忙摸自己的口袋。
“你说什么?”玛雅惊奇地瞪圆眼睛问,“付钱?不要付钱的。不要付钱吧,对吗?”
她转脸用闪亮的眼睛看着售货员。
“根本不用付,小姐。”他说着把那一大包东西放到她怀里,又鞠了个躬。 “我也这么想。瞧,”她转脸对迈克尔说,“圣诞节礼物就得送,对吗?再说我能付什么呢?天上不用钱。”她笑着说。
“现在咱们得走了,”她挽住迈克尔的胳膊往下说,“咱们全得回家。已经很晚了,我听见你妈妈告诉你们吃茶点时间得回家。再说我也得回去了。来吧。”她把迈克尔、简、玛丽阿姨带过铺子,到了旋转门那儿。
出了门,简忽然说:“可她自己没礼物呀。她给她姊妹都挑了东西,可没给自己挑。玛雅没圣诞礼物呀。”
她赶紧在自己带的那些包包里找,看哪一包可以给玛雅。
玛丽阿姨很快地向她身边的橱窗看了一眼。她看见了自己闪耀的影子,非常漂亮,非常有趣,她的帽子笔挺,大衣贴身,新手套使她美上加美。
“你别忙。”她用她最干脆的声音对简说。说时迟那时快,她脱下新手套,在玛雅一只手上塞进一只。
“给你!”她声音粗哑地说,“今天很冷。戴上它你会高兴的!”
玛雅看着手套,太大了,戴在手上几乎空荡荡的。她不说话,靠近玛丽阿姨,把空着的一条胳膊抱住玛丽阿姨的脖子,亲亲她。她们对看了好一阵,像心领神会地微笑。接着玛丽转身轻轻摸摸简和迈克尔的脸颊。他们在拐弯地方的风口里围成一圈,互相看了好大一会儿,兴高采烈的。
“我太高兴了,”玛丽打破寂静,轻轻地说,“别忘了我,不会忘记吧?”他们摇摇头。
“再见。”玛雅说。
“再见。”其他几个人说,虽然他们最不想说这话。
接着玛雅踮起脚尖,举起双手,向上一跳。她在空气中往上一步一步走去,越走越高,好象有看不见的楼梯通上灰色的天空。她一路走一路回头向他们招手,他们三个也向她招手。
“出什么事啦?”附近有人说。
“这是不可能的。”另一个声音说。
“荒唐!”第三个人说道。可似乎一大群人已经围起来,他们可以为玛雅上天回家这件奇怪事情作证。
一位警察推开人群,用警棍叫大家让开。
“喂喂,什么事?出事了怎么的?”
他抬起头,跟着大家往天上看。
“喂!”他向玛雅挥着拳头生气地叫,“下来!你在上面干什么?妨碍交通。下来!公共场所不许这样。这不合规矩!”
人们听见远远传来玛雅的笑声,看见一样发亮的东西在她的胳膊下面一晃一晃。那是跳绳的绳子。那个包到底散开了。
再过一会儿,他们看见她跳着上空中阶梯,接着一团云彩遮住了她。不过他们知道她在云彩后面,因为浓黑的云边闪着光。
“哎呀,我真受不了!”警察抬头看着说,拼命抓住帽子底下的头。
“活该!”玛丽阿姨说,她的声音是那么凶,谁都会以为她真的在声警察的气。可简和迈克尔听了并不这么想。因为他们看见玛丽阿姨眼睛里有一样东西,如果这不是玛丽阿姨而是别人,就可以把它叫做眼泪……
“这件事会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吗?”他们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以后,迈克尔说。
“也许会,”妈妈说,“什么离奇而可爱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想出来,我的宝贝。”
“可玛丽阿姨的手套呢?”简说,“我们看见她把手套给玛雅了。她现在没有了手套。
因此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什么,玛丽波平斯!”妈妈叫起来。“你最好的毛皮口手套!你把它送人了!”
玛丽阿姨吸吸鼻子。
“手套是我的,我爱把它怎样就怎样!”她高傲地说。
她理好她的帽子,上厨房准备她的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