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赣急得在屋里来回走,他清楚,1 个小时后,马丽媛确认梁功辰的智齿复活无疑时,她会立即通知梁功辰去她的医院装牙。
黄德彪也急,他不能就这么看着到手的5 万元飞了。虽然陶文赣说过不管能否成功,1 万元订金都是黄德彪的了,但如果连陶文赣需要的智齿都没找到,黄德彪还真不好意思要这1 万元。
陶文赣突然站住了,他问黄德彪:“您没有智齿?”
“早拔了。”黄德彪遗憾,他没想到自己在31年前拔掉了一颗可能价值5 万元的智齿,而且当时拔完智齿后他还错上加错倒给医院钱。
“您的亲属有智齿吗?”陶文赣再启发黄德彪。
“我爸有!”黄德彪一拍脑袋。
“你爸在哪儿?”陶文赣在心里祈祷谢天谢地黄德彪的爸别像他爸一样在监狱里服刑。
“就在那屋。”黄德彪指着厨房旁的一扇门。
“怎么没声音?”陶文赣问。
“瘫在床上15年了。”黄德彪说。
“能这么守着父亲,也是一种福气。”陶文赣羡慕地说。
“听您这口气,令尊好像不太顺?”黄德彪问。
“和瘫了差不多,不提了。”陶母犹口气。
“送到临终关怀医院去了?”
“临终关怀?”陶文赣苦笑,“没错,临终关坏。”
黄德彪仔细看照片上的智齿,他显然是在回忆对比。
“令尊的智齿和这颗差不多?”陶文赣小心翼翼地问。
“还真有点儿像。”黄德彪说。
“您是孝子?”陶文赣试探。
“不是孝子能伺候瘫在床上的父亲15年?”黄德彪说。
“令尊高寿?”陶文赣不抱什么希望了。
“82岁。”
“这么大岁数了,牙还好?”陶文赣心怀不轨地问。
“这得归功于他的牙医儿子。”黄德彪自褒。
陶文赣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能旁敲侧击:“看来,咱们的合作该结束了。”
陶文赣做出要走的姿态。
“您先等等!”黄德彪对陶文赣说,“我看看我爸的智齿。”
“这……不合适吧?”陶文赣得了便宜卖乖。
“我只是看看。不会这么巧。”黄德彪说完拿着照片推门走进父亲的房间。
陶文赣跟进。
一个老态龙钟的人躺在床上,他神志还算清醒,看见儿子进来,他的面部表情有变化。
“爸,我看看您的牙。”黄德彪掰开父亲的嘴,拿手电往里照。他看一眼父亲的智齿,再看一眼照片。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遗憾表情。
“差得很多?”陶文赣泄气了。
“不是差得很多,是差得很少。”黄德彪叹了口气,“简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真的?”陶文赣欣喜若狂,他这才明白黄德彪的遗憾来自于他为自己不能把孝子进行到底而悲哀。
陶文赣清楚自己此刻什么话也不能说,他看出黄德彪在作思想斗争。
“其实,我在20年前就动员我爸拔智齿。”黄德彪在为自己的孽举寻找理由。
“令尊如果知道他的一颗没用的牙能换5 万元,他会同意的。”陶文赣谨慎地说。
“如果我为了您拔了我亲生父亲的一颗好牙,您另付我多少钱?这可是咱们的合同之外的事。”黄德彪问陶文赣。
“您认为您父亲的这颗牙值多少钱?”陶文赣反问。
“我爸的这颗牙本身不值什么钱,但我的良心和孝心值钱。我如果拔了我爸这颗牙,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宁。您付给我的是精神赔偿费,不是牙钱。这点咱们必须说清楚。”
“我明白。您开价吧。”
黄德彪看了一眼床上的父亲,他向陶母由出右手,手上的5 个手指头全部雄起,没一个萎缩。
“5000元?”陶文赣装傻。
“您得再给加个零。”黄德彪说。
“成交。”陶文赣说,“我在20分钟内要牙。”
黄德彪转身去拿麻药。
“您别看我爸瘫了,有时他身上还有股轴劲,你得帮我按着他。”黄德彪拿着麻药注射器,对陶文赣说。
陶文赣按住黄父。果然像黄德彪说的,其父察觉到异常,他开始反抗。
黄德彪将一把牙医专门用来扩张患者嘴的扩嘴钳插进父亲嘴里,黄父的嘴被儿子强行扩张。
针尖扎进黄父的牙床。黄德彪一边往父亲苍老的牙床里推麻药一边嘬牙花子。
严格说,父亲和儿子使用的是同一个牙床。
陶文赣看见黄德彪泪流满面。
“按住,我拔了。”黄德彪对陶文赣说。
在陶文赣的协助下,黄德彪哭着拔除了父亲的智齿。陶文赣看出,黄德彪的眼泪和其父的牙齿一样货真价实。
陶文赣的眼睛也流泪了,在他眼中,给父拔牙的黄德彪幻化成推磨的鬼。
“一样吧?”黄德彪一手拿着父亲滴血的牙,一手拿着照片,问陶文赣。
陶文赣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说:说这牙是梁功辰父亲的牙都会有人相信。
“您快去换牙吧。”黄德彪说,“我在这儿等着给您装牙。我在门外挂上
今日停诊 的牌子。别忘了带钱来。”
陶文赣将装在小瓶子里的黄父的智齿塞进上衣内兜,凯旋回巢。
差1 分钟3 点时,陶文赣出现在家里。
“怎么样?”陶文赣指着梁功辰的智齿问马丽媛。
“咱们成功了!”马丽媛激动地宣布。
她紧紧拥抱丈夫。
“你真棒!”陶文赣说,“你完全可以去搞牙科的发明创造!”
“这是什么?”装有黄父智齿的小瓶子隔着衣服硌了马丽媛的胸部,她松开丈夫,指着他胸部问。
“手机。对不起。”陶文赣脸都白了。
“我这就打电话告诉梁功辰,让他直接去我们医院。我给他装智齿。”马丽媛的想像力尚未发达到能想像出丈夫的上衣兜里装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的老伏枥志在千里的智齿。
“你打吧。”陶文赣万分庆幸书房没有电话机。
马丽媛到客厅打电话。
陶文赣假装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欣赏妻子的杰作,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妻子。
马丽媛如果看他,只能看见他的身体,看不见他平伸在写字台上的双手。
马丽媛给梁功辰拨电话。她没看书房。
陶母友速从兜里拿出装有黄父智齿的小瓶子,放到容纳梁功辰智齿的实验器皿旁边。
这是马丽媛从客厅看不见的盲区。
“请找梁功辰,我是马丽媛。”从客厅传来马丽媛的声音。
陶文赣小心翼翼地打开装梁功辰智齿的器皿。
“梁功辰,我是马丽媛,成功了!”马丽媛告诉电话里的梁功辰。
陶文赣成功偷梁换柱。他将梁功辰的智齿装进黄父智齿的原装小瓶子。为防止马丽媛再度拥抱他,陶文赣将梁功辰的智齿藏进裤兜。
“你太伟大了!谢谢你,丽媛!”梁功辰在电话里激动得难以自持。
“你现在就去我的医院,我给你装牙。你在医院门口等我。”马丽媛说。
“我给你带上那30万元。”梁功辰说,“写完《影匪》,我还要另外给你提成。我现在开车去你家接你。”
“谢谢。一会儿见。”马丽媛说。
陶文赣从书房出来,幸福地看着妻子。
“梁功辰马上就付咱们30万!”不出所料,马丽媛放下电话后再次拥抱陶文赣。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陶文赣没料到这次妻子只用一只手拥抱他。她的另一只手竟然百年不遇地要暗陈仓。
“你坏……”一把攥住丈夫裤兜里的小瓶子认贼作父的马丽媛说。
陶文赣立刻大汗淋漓,他把妻子的手从黄父的小瓶子上拿开,说:“丽媛,先忙正事,你不是已经和梁功辰约了吗?等拿到那30万,咱们再往死里乐!”
“文赣,这些年,我对不起你……看把你苦的……”马丽媛自责。
在夫妻关系中,自责往往是有成就一方的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