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房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吉葡乐 本章:岁岁房

    那天我做梦了。

    在一小块绿草地上。金色阳光刺着露珠的眼睛。

    我梦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一排一排的小房子。房子周围长满了垂下长长藤条的大树。房子与房子紧紧挨着,彼此相邻。一路走下去,会发现,看起来相似的房子,暗暗起了变化。

    我曾长久的在一座房子前停留,因为它太美了。粉红色的墙面,苹果绿的窗子和门,奶白色的窗棱。在唯一的门上有一只鹦鹉浮雕,像是飞累了回到这里。它的眼睛告诉我,我们或者可以交流一点什么。

    我有了要走进这个小房子的冲动。

    窗子上悬挂着月色的纱质窗帘。里面不可窥见的一切,鼓噪着我探秘的心理。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进去?”于是我对着鹦鹉喃喃自语。

    鹦鹉的眼睛缓缓变蓝,眼神里分明传递给我确定的信息。于是我把手放在门上,门就自动开了。

    但就在这一刹那,我不能确定我是进来了。因为我来到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世界。可是如果我没有进来,我又是在哪里呢。

    整齐的街道。电车在路上愉快的前行。在路的繁华地段,电车会减慢速度,商超开业的门口,门前挂满彩旗,从楼顶垂下红、黄、绿的条幅。

    有卖糖葫芦的,卖烤肠,麻辣烫的。

    于是,我也随着人流从电车打开的门下来。

    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都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大妈好象猜透了我的心思。取下一串举到我面前。

    一股甜丝丝的焦香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子尖上。我不好意思的把手插进衣服兜里,啊,我触碰到了硬币。我掏出来,正好是一串糖葫芦的价钱。

    超市西面是一个很大游乐场,有一群孩子和青年人在滑旱冰。于是我也加入到他们,我似乎天生就掌握了精湛的技术,很快我成为大家注目的中心,后来那些人都不滑了,蹲下围成一个圈,围着我看,我觉得我的身子轻的像一只燕子。我随心所欲的做出很多优美而又高难度的动作。

    就在我很得意的时候,我又回到了粉色小房子的门前。也许仅仅刚才只是一个幻觉,我真的不能确定,已发生了的。但分明,嘴巴里面还有吃过糖葫芦的甜丝丝酸溜溜的味道。

    走啊走,又到了一个黑色小房子前。窗子上挂着深蓝的窗帘。门上也有一只浮雕似的鸟,好像是乌鸦。在这个房子前,我打了一个寒战,可是,我有猎奇的心理。我很想知道房子里的一切,即使里面有恶魔,我也不怕。

    “如果我能够进去看看……”我对乌鸦说,希冀它可以帮助我。

    这次我把手放在暗绿色的门上。

    门打开了,扑过一团阴森的气息。

    我仍然不能确定我是进来了。啊,天哪,我这是在哪里呀。眼前一片漆黑。我好象被蒙在一块大布下面。我摆了摆脑袋,似乎眼睛旁泻开一个小缝,四周都是白白的,但很快,布又被拉起,我又重新被裹的严严的,使我一点气都透不过来,啊,我要死了,我要被闷死了。

    突然,好象一下子很多人开始哭。

    他们是在哭一个逝去的人。

    有我的亲人的和朋友。他们撩开布,和我握手作别。他们倾诉,不能最后和我话别的遗憾。他们对曾经对我造成的伤害表示愧疚,他们想对我付出最后的爱,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越哭越伤心。我喉咙里像卡了刺,我竟然无法告诉他们,我未死,我只是躺在这里而已。

    ……正在我也伤心不已时,我回到了黑色的小房子面前。我内心若有所失一般。唉!我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走。

    这时有一个红色的小房子吸引了我。这座小房子像一颗小草莓。在它奶白色的门上,有一只浮雕鸟竟然是猫头鹰。它的大眼睛骨碌来骨碌去,很是可爱。小窗子上悬挂着湖绿色窗帘。被风掀的一撩一撩的。

    我双手合在胸前,抵住下巴。

    我不想对猫头鹰说什么,如果它了解我的愿望,它会主动帮助我的。

    在一团小雾气里,门打开了。

    这次我是确定我进来了。

    很熟悉的村庄。

    村庄东边的场院里,有安静的麦垛,麻雀会在不经意间扑棱扑棱飞向天空。雨刷刷的来了,瘫下去的麦秸,发出田野的味道,走在上面的声音,嚓嚓擦……。是爸爸,在这样的雨天,接送我上学。

    漏雨的屋子。妈妈的叹息。

    剥落了油彩的搪瓷盆。半夜无法安眠时,哄我入睡的歌谣……

    爸爸沉沉的酣声。

    雨晴了。窗台上缺口的花盆,凤仙花一下子开的热烈起来,摘蓖麻叶子,染指甲。染六个红红的指甲(食指和中指不染)。

    在房子后面的坑塘里,挖胶泥,摔口哨子,哀求妈妈在点燃柴禾的灶堂里烧胶泥模子刻有各种图案的坯子。

    用刀劈木头做一个小相框,劈在手上,红红的血,我记得了,我深深的记起,红色代表快乐也同时代表着一些难言的忧伤。

    我回到了红色的小房子前。猫头鹰的眼睛还是骨碌过来骨碌过去。我悲喜交加,我似乎又重新获得某种记忆。脑海里还回旋着同伴用弹弓射出去的颗粒,在浓密的叶子间惊起鸟雀的声音。

    我和猫头鹰告别,它除了一直骨碌眼睛以外,这次抿起的嘴角轻轻向上挑起,给我了一个特别温暖的微笑。

    天色好象已经不早了。我要有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

    这时我发现了橘色的小房子。真的很像一个小金橘。在它墨绿色门上,一只白色浮雕鸽子。我忍不住摸它的羽毛。

    我说鸽子呀鸽子。

    鸽子喉咙里咕咕着弄出声音。

    “我可以住到你的屋子里吗?你粉色的嘴和爪子令我觉得温暖。”

    根本就没有房子可以拒绝你。或者。

    门一下子打开了。

    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流,一排一排街灯亮起的都市。高高的楼房一小格一小格的窗户。在夜晚都有了温和的暖意。

    但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人们,火车的汽笛声往往划破完美的梦境。在第二天阳光照例升起的早晨,匆匆的去工作。

    到处都是钢铁的尖叫。

    刺激,兴奋,但又在内心渴望着安宁。于是在一个周末,人们纷纷寻找属于自己的小草地。

    我也没有例外。

    我很幸运的找到。在草地露水的眼睛里晃动着阳光的五彩斑斓。我躺下去,假扮成花的样子,我做梦了……

    我是醒了,没有醒呢。现在我不能十分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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