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全国城市运动会要在南京举行。
十月份的开幕式上会有个大型的表演,其中分配到小学,有一个名叫:“太阳花”的团体操。共需要三百名小学生,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三所学校,每所学校出两个班级,凑够三百个人,暑假就要开始训练。
类思小学是这三所学校中的一所,学校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五四班与四三班。
五四班的小蜡烛们一听就大声地哀叫,好容易盼来的一个暑假啊,不仅不能休息,还要站在毒日头底下晒,抗议抗议!
绿绿觉得,这些孩子跟自己小时候可真是不一样,那时候,听到这种事,大家一定会很兴奋的。
绿绿安慰说:“这是学校对我们的信任,证明我们班有了很大的进步。”
沈永恒说:“老师啊,只有你才会这么天真地想!”
绿绿用教鞭敲敲桌子:“班干部不要散布消极言论!”
有小女生问:“老师啊,每个人都要参加吗?我妈妈说好带我去九寨沟玩的。”
绿绿说:“你可以一放假就去,我们的训练七月二十号才开始呢。”
徐白突然说:“老师,参加训练有没有补贴的?”
绿绿吃惊,好家伙,经济观念已渗透到小学生中间来了:“没有这种说法。”
又有人问:“老师,那有什么奖励呢?”
绿绿说:“有礼物送吧。”
大家拖长了声音说:“切——!”
绿绿只好又安慰:“每天下午有冷饮。”
吴昀问:“老师有没有哈根达斯?”
绿绿没好气:“没有!有蒙牛吃不错了!”
吴昀说:“蒙牛不如伊利好吃。”
马上就有人反对:“我喜欢和路雪!”
眼着着话题要被引入歧途,绿绿老师又敲敲桌子说:“不要乱扯。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你们长大以后再回想起来,一定会觉得这段回忆很珍贵。”
可小蜡烛们多半目光短浅,绿绿只好向他们许诺:“暑假作业减半。”
“呕!”大家欢呼起来。
张小然老师对学校的这种安排与沈永恒一样也颇不以为然。
“这明摆着是丢卒保车的做法嘛!都知道下学期升六年级了,怕耽误了其他班级的学习,自然把五四班和四三班这种草鞋班牺牲了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绿绿老师人是单纯了点儿,可是并不笨啊,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身为草鞋班的班主任,能不接受任务吗?
七月二十号,训练正式开始了。
市城运办给类思派来的两个教练,负责动作与队形的编排。
两位是省歌舞团的青年演员,都是男的,一位姓谢,一位姓匡,与绿绿苏剑他们差不多年纪。
这两个人差不多的个头,身材修长挺拔,肌肉结实又不夸张,穿着练功的黑背心和宽松的灯笼裤,身形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个白白净净,另一个是健康时髦深棕色皮肤,还扎了一把小辫子,一来便引起了轰动!
两位教练,加上绿绿与苏剑,四个风格迥异的帅哥往队伍前一站,真是赏心悦目,给艰苦的训练生活增添了无数的乐趣。
那天绿绿没有睡饱,起得晚了也来不及吃早饭,正一肚子的没好气,没有听清两位教练的名字,便坏心眼地给两位教练起了外号,肤白的那个叫做杏仁茶,肤黑的那个就叫芝麻糊。
不久,这两个外号就在老师们中传开了,很快,连孩子们也都知道了,明里暗里叫个不住。
杏仁茶知道后翻翻眼睛,想一想对绿绿说:“还好这两个名字起得也算贴切,就不跟你计较了。”
杏仁茶与芝麻糊第一天感到最受不了的就是“吵”!太吵了!一百多个小孩子,比下暴雨前的蛤蟆吵坑还要吵,简直是噪音!
绿绿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啊?我们学校有三十个班级,一千五百多个学生,平时下课时的声音是现在的十五倍呢!”
杏仁茶的脸吓青了,芝麻糊的脸吓白了,绿绿背过身去与苏剑做鬼脸,两个人闷笑不已。
第一天的训练先排队形,这一排,问题出来了。
五四班有三个同学被淘汰了。
李汉汉,因为胖了点儿,徐白,因为过高,罗奇,因为他完全不辩东南西北。
这三位小朋友怎么办呢?叫他们打道回府?有伤小孩子的自尊啊。
虽然徐白表面上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回家歇着去啦!”可是这话怎么听都透着酸溜溜。小孩的心理就是这样,若大家都不参加也就罢了,可是单单淘汰了他们三个,心里到底不是个滋味。
绿绿一早就看透了徐白的心,灵机一动,宣布成立五四班团体操训练后勤部,李汉汉出任部长,徐白是副部长,负责盒饭与饮料的发放,罗奇则是总干事,负责看管同学们的衣物,并做为老师与教练的助手随时听侯调遣。
他们三个,归张小然老师统一领导。因为张小然是五四班的副班主任,所以这样的大活动,她也必须到场。
绿绿将一包药交到罗奇的手中,一样一样地跟他交待了,哪个是十滴水,哪个是仁丹,哪个是霍香正气丸,嘱咐他一定要看管好,绿绿说:“罗奇,你是我们班这次活动中很重要的人物,你明白吗?”
罗奇睁大了分得很开的眼睛,很认真地点头,还从来没有人,把他提高到这样重要的位置上来呢。
绿绿发现他第二天就把家里的小药箱带来了,以后的训练中,他每天都早来晚走,呆在老师的身边,一接到命令便飞也似地跑去执行。
四三班的老师觉得绿绿的这个法子真不错,于是也成立了自己的后勤部。
好容易,队形排得差不多了,热辣辣的太阳已经披头盖脸地洒下来。开始有小女生做西子捧心状对绿绿说:“老师老师,我不舒服,我要吐。”
不舒服是有的,但多少有一点虚张声势,可是当老师的可不能怠慢,绿绿说:“罗奇,药!”
安排她坐到一边吃药喝水,又给她打扇子。
陆续又有几个说不舒服的,老师与教练们一商量,宣布休息一小会儿。
等到休息完,重新站队时,有一半儿的孩子已忘记了原先自己是站在哪里的,于是又花了四十分钟重新整理队形。
等到小蜡烛们差不多记住了自己的位置,一个动作也没来得及教,又该吃午饭了。
张小然带着李汉汉与徐白给同学们分盒饭,绿绿带着罗奇给大家分汤。
李汉汉早已忙得圆脸上热汗滚滚,最后一个打汤。绿绿就把汤桶底剩下的全倒给了他,竟然有不少碎碎的蛋花,把汤司令给嫉妒得眼都红了,从此天天打汤他也蹭到最后。
绿绿把他的那点小心思全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给孩子们分完了饭菜,老师们才能坐在树荫下喘口气,也开始吃饭。
绿绿打开饭盒盖子一看,一块猪蹄,绿绿就呆看着那红油泛光的蹄子,下不去筷子。
张小然二话不说,把猎蹄拨到自己饭盒里,把自己的那份清炒鳝丝拨到绿绿碗里:“猪蹄最适合女性,有胶原蛋白。”
绿绿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杏仁茶和芝麻糊都说:“这位美女姐姐真不错。”
绿绿得意地说:“是我小姨!”
芝麻糊腆着脸说:“我们也要小姨!”
张小然爽快地说:“行啊,我都收了吧。你们排个年龄,拜个把子吧。”
老师们都说好。
这么排下来,苏剑最大,杏仁茶行二,芝麻糊跟绿绿一样大,但比绿绿大几个月。
几个人就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地乱叫开来,好不有趣。
下午开始,教授团体操的动作。
这下子,杏仁茶与芝麻糊都笑不出来了。
小孩子的水平与接受能力实在是太悬殊了。
有些小女孩子,练过舞蹈,动作优美到位,一会儿就学会了,毕竟团体操是以队形的变化与整齐划一取胜的,动作上不可能太复杂。
可是有的孩子,天生缺少艺术细胞,支叉着手脚,活象小木偶,学了前面,忘了后面,队列里胳膊腿儿此起彼伏,偶尔还有调皮的男孩子把舞蹈动作转化为拳脚,相互踢打,完全不听指挥。
杏仁茶与芝麻糊的嗓子很快就哑了,小喇叭里喊出的声音全是破的,这时候,张小然接过喇叭,对两位教练说:“你们跟我说,我来喊。”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非常动听。而且久喊不哑,真是奇迹。
张小然说:“能喊是小学老师的基本素质之一,要会用气来说话,跟唱歌是一个道理。”
五四班大多数女孩子表现还不错,就是陈李的动作稍显生硬。可是男生就比较差劲了。
沈永恒的胳膊腿软沓,吴昀总是慢半拍,郑宵的动作不知怎么的总有点象醉拳,汤司令倒是出人意料地学得快跳得好,常被拉出去做示范。
人才啊,绿绿想,我们其实并不缺乏人才,只是缺乏一双发现的眼睛。
最让人操心的是一位叫米小寒的小男生。
这位米米同学,其实平时还是挺安静的,成绩也算不错,在五四班算是优等生了,可是,他很困难才学会一个简单的动作,并且,他完全没有节奏感,三拍与四拍对他而言是一样一样的啊!等到轮流转身摆造型时,可怜的米米简直晕头转向了。
芝麻糊气急败坏:“这位同学,叫你在三大大这个拍子上转身,记住没有,三大大,三大大。第二拍时你不能动,明白吗?再来一遍!”
一大大,二大大,坏了,糊涂的米米又转身了。芝麻糊叫:“三大大,三大大,我三大大这一拍还没有喊出来你又动!三大大,你到底明不明白?”
绿绿看不过,跳下台阶过来说:“这样,你们四个,现在我给你们一人一个新名字,你,就叫一大大,你叫二大大,你,米米,你叫三大大,你叫四大大,听教练老师的口令,喊到谁谁转身明白了吗?”
四个小蜡烛说:“明白了明白了。”
按这个方法一试,果然行了。
芝麻糊说:“咦,你还真行。我不也是这么表述的吗?他们为什么听不懂?”
绿绿笑着说:“内容是一样的,你换一个小孩子容易接受的说法就行了。化抽象为具体,拍子是抽象的,名字是具体的嘛。”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训练中,芝麻糊干脆就一直叫这几个孩子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四大大。
后来,过了一年,芝麻糊他们要排一个新的大型舞蹈,去陕北采风,他才了解到,陕北人管爸爸叫大大,原来自己傻里傻气地管几个孩子叫了半个月的大大!难怪那个小老师自己不那么叫,又难怪杏仁茶也跟在里头坏笑,可恨这家伙胳膊肘朝外拐,竟然也不提醒自己,那个清眉秀目面容可爱脾气又柔和的小老师居然精得这样,活脱脱一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