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有最著名的大中小三样东西:大,就是长江大桥,中是中山陵,小呢,就是小红花艺术团。
现在,还该添上一样:南京外国语学校!
这所与市政府毗邻的中学,一九六三年成立的时候叫工农速成学校,不过是个类似于扫盲班的小培训学校,连校长带教职员工不过十来个人。
在漫长的四十多年里,它渐渐地发展成了如今教授英法德日四种语言的完中,每年的大学升学率高居全市榜首,报送的比率高达百分之七十,都说进了这学校,就等于一只脚已跨进了大学的门。
外国语学校,在本市的教育界有着至高无尚的地位。
每一个优等生都以考进外校为目标,每一位家长都以把孩子送进外校为人生最得意的美事,每一所学校都以多少孩子考进外校作为考核本校教育质量的重要指标。有一位著名小学已退休的老校长曾说过,外国语学校是南京教育界的一个大毒瘤。可是,在大多数的人眼中,它却有着罂粟一般致命的诱惑力。
五四班在暑假过后升级成为六四班。
类思于开学初,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开学头一个星期的星期二,将举行六年级语数外突击考试,按成绩排名,前五十名编为六一班,以此类推,考试过后,原五五班将不复存在,六四班将成为尾巴班级。
这个决定,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类思炸响,所有的六年级学生包括老师就被炸懵了。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这种做法有许多意见,可是谁也不敢提出异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颠覆类思勇夺本年度外校入学率前三名的梦想?
绿绿只有一个想法,按自己的年纪与资历和目前的状况,那倒数五十多名学生肯定要归于自己的麾下了。
绿绿觉得他一定会未老先衰的。他揪着自己短短的发茬,简直恨不能象吴昀那样揪下一撮子来放进嘴里狠狠地咬咬咬。
因为还未正式上课,那一天下午,一年级不到校,空出的教室正好给六年级进行单人单座的考试。
数学考一个半小时,英语考一个小时,语文因为有作文,需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等到考完出来时,小蜡烛们个个眼神呆滞,灰头土脸,郑宵首先宣布,他已经糊掉了!
接下来三天之内,老师们迅速地将卷子批改出来,汇总了成绩,输入电脑。哗,全年级二百五十多各学生的排名清清楚楚地列了出来。接着召开了六年级语数外老师的专门会议,排定了各班班主任与配班老师。绿绿果然被分配去教六四班。绿绿拿到名单略扫了两眼,倒安下心来。名单上,百分之九十五还是原先的那些人,只少了沈永恒,朱珠,米小寒,李汉汉,许梦洁五位同学。他们分别考入了一班,二班和三班。其中,沈永恒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二,理所当然地被编入一班。绿绿老师小声地跟张小然说:“我的永恒啊,我的心哪,瓦凉瓦凉的啊!”
小然老师安慰他:“也好也好,学校不对六四班抱任何希望,咱们反而没有什么压力!”
第二天,各班的学生就按公布的排名去新的班级报到了。
绿绿一跨进六四班的教室,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吴昀大叫:“绿绿老师还教我们呀!我们可担心死了!”
绿绿看着这一群快乐的“残兵败将”,咧开嘴笑了:“咱们是难兄难弟。”
绿绿忽然在一群小蜡烛里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本应该在一班的沈永恒,和本应该在二班的李汉汉。
小然老师协助绿绿发放书本的时候,绿绿老师把两个人叫到了教室外。
“你们得按规定去新的班级报到。”
沈永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老师,你为什么要对恶势力低头?”
绿绿哑口无言,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尖锐。
汉汉有点热伤风,呼噜呼噜地吸着鼻子,绿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他用力地擤鼻涕,擤着擤着,眼泪也下来了。
“唔唔唔,老师,我保证不乱吃东西,我天天帮你拎汤桶,我打扫卫生很棒的......老师,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汉汉大大的脑袋挨过来,在绿绿的胳膊上蹭蹭,活象一只大狗儿。
沈永恒对他翻眼睛:“哭是懦夫的行为!我们就不走,能把我们怎么样?”
绿绿说:“两位,能进好班是件好事......”
汉汉的胖手在脸上抹过来抹过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老师......老师,留下我吧,留下我吧!”
绿绿都觉得一股子酸意直冲脑门儿:“汉汉,永恒,老师也没有办法,我连书都不能发给你们,书是按人头给的。”
沈永恒突然灿烂一笑:“这你不用担心,老师,书我刚从一班那边领过来了。”
汉汉一听,连忙说:“我也去二班要书去!”
他踢踢踏踏地跑了。
沈永恒笑眯眯地凑过来对绿绿说:“老师,你不用担心,学校也要尊重学生自己的意见嘛。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们。是金子搁哪儿都闪光,是不是?老师啊,咱俩就是六四班的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绿绿笑笑,象对大人那样地郑重地对沈永恒说:“谢谢你的信任!”
沈永恒,李汉汉坚持不转班,家长也支持他们。沈爸爸说:“我对我儿子的期望只有两个,一:守法,二:快乐。其他都无所谓啦!”汉汉的妈妈说:“我们儿子就服小苗老师,一天见不到就跟害相思病似的。”学校也只好同意了。
朱珠,米米和许梦洁还是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大哭了一场。无奈,家长执意要他们转班,朱珠在家连打了三天滚也不管用,他们只好拉着绿绿老师照了一张又一张的相片。绿绿好脾气地按他们的要求摆着各种姿势。
米米说:“我实在不想转班,我简直想和绿绿老师私奔算了!”
朱珠说:“你用词不当!”
米米扁着嘴说:“我知道。我只是借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痛苦的心情!”
六四班又来了两位新同学。一位是叫乔韵芝的女生,一位是叫肖逍的男生。
罗奇是轻度智障,肖逍同学则是真正的弱智儿,按教导处的话说,他有医院开具的弱智证明的,成绩不会计入学校总分,给他个角落呆着就行。
肖逍的眼神很茫然,不过他看到绿绿却笑起来,含混不清地喊:“绿绿,绿绿。”
绿绿老师蹲下来,对着他和气地笑,捏捏他形状奇怪的尖尖小耳朵。肖逍笑得更开心了,嘴咧得大大的,又叫:“绿绿,绿绿。”
至于那位乔韵芝同学,家长打来电话说因故要迟两天来报到。
开学了,六四班面临着新的挑战。
第一个难题就是,他们被其他三个班的学生称为:“垃圾班。”孩子们中流行这么个小小游戏:一群人走过六四班教室,其中一个起头“六四班”,其了几个就会拖长了声音附合:“垃--圾!”
为此,汤司令和徐白跟他们干了一架。
绿绿把他们从教导处领回来,一人屁股上赏了轻轻的一脚就算了,没批评也没罚掉小桔子和大菠萝。
大凡班主任都有护短的毛病,绿绿也不例外。
私底下,绿绿跟张小然老师说:“打得好!”
绿绿老师和张小然老师带着六四班的小蜡烛们把教室好好地打扫布置了一番。
好几个人从家里带来了盆花与鱼缸。绿绿给每个人画了一张简笔画风格的头像,贴在两边的墙上,张小然老师做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单词卡片,象糖葫芦一样一串串地挂起来,绿绿老师的师兄也来帮忙。
这位大师兄的本事可不一般,他能用彩纸做成一棵巨大的树,贴在板报上,还能随手剪出各种小动物,在窗玻璃上喷出漂亮的画儿。他还会变小魔术,用嘴巴摸拟火车和驴子的叫声。他还会写毛笔字,替六四班写了一副红通通的对联,贴在大门上。上联是:身残志坚,下联是:变废为宝,横批是:垃圾也疯狂。
而且,这位师兄身材魁梧,不用吃菠菜就力大无穷,可以同时让两位郑宵那种块头的同学在他胳膊上打秋千。大师兄还说:“这算不了什么。你们的绿绿老师我都可以抱起来扔到半空再接住!”
大家于是热烈地要求他表演一下,被绿绿老师喝住!
吴昀得意地说了一句成语:“绿绿这就叫恼羞成怒!”
小蜡烛们都觉得象大师兄这样的人才不当老师真是太可惜了!
开学的第五天,乔韵芝同学终于来报到了。
绿绿去班上找她,想把书交给她。
巡视了一周,没见到生面孔,一转脸,看见一抹雪白的背。
绿绿吓一跳,赶紧移开眼,心说:穿这么“凉快”就出来了么?
绿绿小心地问:“请问,您是哪位家长?”
那身形袅娜的人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横了绿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