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整夜在我的幻想里漫游,
我轻轻地走着,迅速而无声地举步停步,
我睁着两眼俯视睡眠的人的紧闭着的眼睛,
我神志迷惑,忘记了自己,错乱,矛盾,
屏息,凝视,俯身和停息。
他们在那里伸直了身子,静静地躺着,看来是如何地严肃,
他们的呼吸是如何地安静,像睡在摇篮里的小孩子一样。
倦怠的人的悲苦的脸、死尸的苍白的脸、酗酒者的发青的脸、
自读者的灰白的脸,战场上受重伤的人体、在坚闭着门户的屋
里的狂人、神圣的呆子、从大门出现的新生者、从大门出
现的将死的人,
夜遮盖着他们,包围着他们。
夫妇恬静地睡在床上,他把手放在妻子的腰肢上,她把手放在
丈夫的腰肢上,
姊妹们亲爱地并排睡在她们的床上,
男人们亲爱地并排睡在他们的床上,
母亲搂着小心包裹着的幼小的婴儿睡着。
瞎子睡了,聋子和哑子也睡了,
犯人在监牢里睡得很熟,逃跑的儿子也睡了,
明天就要受绞刑的谋杀犯,他如何能睡呢?
被谋杀的人,他如何能睡呢?
单恋的女性睡了,
单恋的男性睡了,
成天计算着赚钱的人的头脑也睡了,
性情暴烈和奸诈的人,也完全睡了。
我在黑暗中低垂着眼皮,站在那些最受苦,最不安的人们的旁
边,
我把我的两手离着他们几寸,抚爱地来回移动,
心中不安的人在床上躺下来,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现在我穿过黑暗,新的景物又出现了,
大地从我身边退到夜色中去,
我看见它是美丽的,我也看见大地以外的一切也都是美丽的。
我从床边来到床边,我轮流着和别的睡眠者紧紧地睡在一起,
我在梦中,作着别的作梦者的一切的梦,
我也是别的作梦者之中的一个。
我是一阵舞蹈——奏起音乐来吧!这一阵高兴使我回转得多么
轻快呀!
我是永久的欢笑——那是新月和夕阳,
我看见狂欢者的隐藏,我到处看见轻捷的幽灵,在海陆的深处、
在非海非陆的深处、潜藏又潜藏。
那些神妙的工匠完美地作着他们的工作,
只有对于我,他们不能隐匿任何事物,即使他们能,他们也不
愿意,
我想我是他们的首领,并且他们又很宠爱我,
当我走路的时候,他们围绕着我,引导着我,并跑在我的前头,
揭起他们巧妙的掩护物,用伸长的两臂指示着我,又继续走路,
我们前进着,一群快活的恶棍!随着欢呼的音乐,举着猛烈翻
飞的欢乐的旌旗!
我是男演员、女演员、选举人、政治家、
移民和放逐者、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
已经有名的人和今天以后将要有名的人、
口吃者、身体健美的人、衰弱无力的人。我是一个怀着期待的
心情装饰好自己,并且束好了头发的女人,
我的游情的恋人来到了,而天已经黑了。
黑暗哟,你弯下身子来接待我吧,
接待我,也接待我的恋人,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去的。
我在你身上滚来滚去,如同在一张床上,我把自己交付给黄昏。
我呼唤的人回答了我,并且代替了我的情人,
他和我一起静静地从床上爬起来。
黑暗哟,你比我的情人还要温柔,他的肉体流着汗并且喘息着,
我还感觉到他留给我的潮湿的热气。
我摊开两手,我向各方面挥动着它们。
我要试探你正在向着它前进的黝黑的海岸。
黑暗,小心呀!那已经触到我的是什么呢?
我想我的情人已经离开了,要不然黑暗和他是一个人,
我听到心的跳动,我跟随着,我消逝了。2
我降落到西方的路上,我的筋力衰惫了,
芳香和青春从我面前经过,而我只是它们的辙迹。
黄皱的面孔不是老妇人的,而是我的,
我深深地坐在草垫的椅子上细心地为我的孙儿补袜子。
那也是我,不眠的孀妇眺望着冬天的深夜,
我看见星光闪照着积着冰雪的惨白的大地。
我看见尸衣而我便是尸衣,我包裹着一个尸体并躺在棺村里
面,
这里在地下是漆黑的,这里没有罪恶和痛苦,这里只有空虚。
(在我看来,在光亮和空气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幸福的,
无论谁只要没有在棺材里和黑暗的坟墓里,就应该感到满足。)
3
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巨大的游泳者赤裸地在大海在漩涡中游泳,
他的棕色头发均匀地紧贴在他的头上,他用勇敢的双臂搏击
着,并用两腿推动着自己,
我看见他的雪白的身体,我看见他的勇敢的目光,
我憎恨那些急流的漩涡,那会把他冲击到岩石上。
你凶恶的赤血浸滴着的海浪,你在做什么呀?
你要杀死这勇敢的巨人么?你要在他的盛年时代杀死他么?
他坚定地挣扎了很久,
他受到挫折,遭到冲击,他受伤了,但是他仍尽力地支持着,
激荡着的漩涡染上了他的血迹,它们把他带走,滚转着他,摆
动着他,翻搅着他,
他的美丽的身体卷在回转着的漩涡里,他不断地在岩石上碰
伤,
这勇敢的尸体迅速地消失了。
4
我转动着但不能解救我自己,
混乱,一次回顾过去,再一次回顾过去,但仍然是漆黑一片。
海岸上吹着如割的寒风,遭难的船上枪声响了,
暴风雨停止了,月亮从云彩中露了出来。
我向那船正在毫无办法地沉没下去的地方望去,我听见它碎破
的响声,我听见绝望的叫号,愈来愈显得微弱。
我不能用我的紧握着的双手援助,
我只能跳到澎湃的浪里,让它浸濡我并且使我寒栗。
我和众人一起搜寻,没有一个船上的人活着冲上岸来,
在早晨,我帮着收拾尸体,并将他们一排排地放在仓房里。
5
现在讲讲过去的战争,在布鲁克林的战败,
华盛顿站在火线内,他站在挖了战壕的山上,在一群军官之间,
他的脸面冷肃而润湿,他禁不住淌下眼泪,
他不断地举起望远镜放在眼睛上隙望,他脸上失去了血色,
他亲眼看见南方的父母们交托给他的勇敢的儿子遭受屠戮。最
后也是这样,最后当和平宣布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站在古旧旅舍的屋子里,可爱的士兵都从那里通过,
军官们都无言地慢慢地轮流着走近前来,
这领袖用手臂搂着他们的脖子,并亲吻他们的面颊,
他一个一个地轻轻地亲吻着他们的润湿的面颊,并和他们握
手,并向军队送别。
6
现在讲讲,有一天我和母亲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故
事,
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年的女孩子,和她的父母居住在古旧
的房屋里。
一天吃早饭的时候,一个红印第安女人来到这古老的房屋里,
她背负着一捆作椅垫用的灯心草,
她的头发劲直,有光,粗糙,乌黑,浓密,半遮盖了她的脸面,
她的步履活泼而有弹力;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优美。
我的母亲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她看着她那高颧骨的光鲜的脸,和她的丰满而有韧性的肢体,
她越看她,越觉得爱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美和纯洁,
她让她坐在火炉旁边的凳子上,做饮食给她吃,
她没有工作给她做,但给了她以回忆和慈爱。
这个红印第安女人,停留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下午过去了一半,
她才走开,
我的母亲很不愿意她离开,
整整一星期她想念着她,有几个月她盼望着她再来,
有几个冬天,几个夏天,她都想念着她,
但这个红印第安女人却永远没有再来,也从此没有听说。
7
一种夏之温柔的流露,——不可见的事物的接触,——一种阳
光和空气的爱恋,
我怀着仰慕,且被深情压倒了,
我自己愿意出去与阳光和空气冶游。
啊,爱和盛夏哟,你们在梦中,且在我的心里,
秋冬在梦中,农人有着他的收获,
家畜和粮食增加,谷仓装得满满的。
风和雨在黑夜中隐没,船舶在梦中前进,水手张帆,放逐者回
到家里,
流亡者无恙地归来,移民几月几年之后归来,
可怜的爱尔兰人,和他所熟知的邻人和朋友,住在儿童时代的
简陋的屋子里,
他们热烈地欢迎他,他又赤裸着脚,他忘记了他已经发了财,
荷兰人航海回家,苏格兰人,威尔士人航海回家,地中海的土
人航海回家,
英国,法国,西班牙的每一口岸都有载满了人的船舶驶入,
瑞士人向着他的山地走去,普鲁士人走着他的路,匈牙利人走
着他的路,波兰人走着他的路,
瑞典人归来,丹麦人和挪威人也归来。
向本国航行和向外国航行,
美丽的沉没了的游泳家、厌倦者、自渎者、单恋的女性、赚钱
者、
男演员和女演员、那些已经演出的、那些等待着演出的、
热情的孩子、丈夫和妻子、选举人、当选的候选人、落选的候
选人、
已经知名的伟人、今后随时可以成名的伟人、口吃者、病人、
身体健全的人、平常的人、
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坐着并宣判他的法官、有辩才的律师、
陪审官、旁听者、
笑者、位者、跳舞者、午夜的寡妇、红印第安的女人、
肺痨患者、丹毒患者、白痴、受到委屈的人、
地球对面的人、在黑暗中这两者中间的每一个人,
我敢说现在他们都平等了,——谁也不比谁更加优异,
夜和睡眠使得他们彼此相像,并使他们恢复原状。
我敢说他们都是美丽的,
每个睡眠的人都是美丽的,在微光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美丽
的,
最野蛮的和最残酷的已经过去,一切都是平静。
和平永远是美丽的,
天国的神秘表示了和平和静夜。
天国的神秘表示了灵魂,
灵魂永远是美丽的,它出现得多,或出现得少,它来到或者落
在后面,
它从树荫密蔽的花园中来,并快乐地看着自己,并且包围了世
界,
完美而洁净的生殖器过急地喷射,完美而洁净的子宫凝结,
长得完好的头颅十分匀称端正,内脏和关节也匀称端正。灵魂
永远是美丽的,
宇宙整整齐齐,万物各得其所,
已经来到的各得其所,等待着而未来的也将各得其所,
扭折的头盖骨等待着,多水的或腐败的血液等待着,
贪食者或花柳患者的孩子长久地等待着,酗酒者的孩子长久地
等待着,酗酒者自己也长久地等待着,
生生死死的睡眠者等待着,前进得很远的人到时将继续前进,
落后得很远的人到时完全来到,
不同的将继续不同,但他们将流动而结合,——现在他们是结
合了。
8
睡眠者赤裸裸地躺着,是十分美丽的,
他们赤裸裸地躺着,在整个大地上手牵手地从东方走到西方,
亚洲人和非洲人手牵着手,
欧洲人和美洲人手牵着手,有学问的人和无学问的人手牵着
手,男人和女人手牵着手,
女子的裸臂横过她爱人裸露的胸脯,他们毫无贪欲地紧抱着,
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脖子,
父亲怀着无限的爱,用手臂抱着已经长成或者还未长成的儿
子,儿子也怀着无限的爱用手臂搂抱着父亲,
母亲的白发在女儿的雪白的手腕上发光,
儿童的呼吸和大人的呼吸一致,朋友被朋友的手臂搂抱着,
学生亲吻着教师,教师亲吻着学生,受委屈的人得到公正待遇,
奴隶的呼叫和主人的呼叫一致,主人向奴隶致敬,
罪人从监狱走出,狂人成为清醒者,病人的苦痛被解除,
流汗和发热停止了,从前有病的喉咙健全了,肺病者的肺复元
了,可怜的忧愁者的心里轻松
风湿病患者的关节如平常一样地活动自如,甚至比以前更能活
动自如了,
窒息和通道打开了,麻痹者可以弯曲,
肿胀者和痉挛者和充血者恢复了健康,
他们受了夜的滋补,通过了夜的神秘作用,清醒过来了。
我也通过了夜,
啊,夜哟,我要离开一会,但我仍要回到你这里来,并且爱你。
我为什么要伯把我自己交托给你呢?
我并不惧怕,我已经被你带着前进了很久,我喜爱丰富的奔驰
的白昼,但我不离弃在她那里躺过这么久的夜,
我不知道我怎样从你那里来,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到何处去,但
我知道我来得很好也将去得很好。
我要和夜在一起仅仅停留片刻,到时候就起来,
我要按时地通过白天,啊,我的母亲哟,并且按时地回到你那
里。
让改革者从他们永远在喊叫的岗位上下来——让一个白痴或精
神病人在每个那样的岗位上坐镇;
让法官和犯人对调——把狱卒关进牢里——让那些本来是囚犯
的人掌管钥匙,
让那些不相信诞生和死亡者领导其余的人。
1
想想时间——想想一切过去的事;
想想今天,以及从今以往的后世。
你猜想过你自己不会继续下去吗?
你害怕这些土甲虫了吗?
你在担忧未来对你毫无意义了吗?
今天就毫无意义?那没有个开端的过去毫无意义?
如果未来是毫无意义的,它们也同样毫无意义了
想想太阳本是从东方升起的——男人们和妇女们本是温顺的、
真实的、活着的——每个东西都是活着的,
想想我和你本来看不见,无感觉,不思想也没有职分,
想想如今我们在这里担负着我们的责任。2
每过一天,一分钟或一秒钟,都不会没有人分娩,
每过一天,一分钟或一秒钟,都不会没有人死亡。
沉闷的黑夜一个个过去,沉闷的白天也是这样,
在床上躺得太久而产生的痛苦过去了,
医生拖延了许久才报以沉默而可怕的一瞥眼光,
孩子们哭着急忙赶来,兄弟姐妹也派人去叫了,
药品原封未动地搁在架子上,(樟脑味儿却早已充满了各个房间,)
生者的忠实的手总不放开垂死者的手,
颤动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弥留者的额上,
呼吸停止,心脏的搏动停止,
遗体直躺在床上,让生者观望。
它是摸得着的,犹如生者是摸得着的一样。
生者以他们的目光望着遗体,
但一个没有目光的不同的生者也留恋着,好奇地向遗体端详。3
想想那种融合在关于物质的想法中的关于死亡的想法吧,
想想城市与乡村的所有这些奇迹,别人对它们感兴趣,
而我们不感兴趣。想想我们是多么热衷于建设自己的住宅,
想想别的人也会这样热衷,而我们毫不在意。
(我看见一个人建筑住宅,那住宅只能给他使用几年,至多七
八十年,
我看见一个人建筑住宅,那住宅却能使用更长的时间。)
缓缓移动的黑线在整个大地上爬行——它们从不停息——它们
是送葬的人群,
那个原来是总统的人埋葬了,那个现在是总统的人也一定会出
殡。
4
一种对于庸俗结局的回忆,
一个关于工人的生与死的常见标本,
各自按照自己的类型。渡头飞溅的寒波,河流中推揉的冰块,
街道上半冻的污泥,
头上灰沉沉的令人沮丧的天空,十二月的短促欲尽的白昼,
一辆柩车和若干驾马车,一个年老的百老汇马车驾驶员的出
殡,大半是车夫的送葬者。
朝向墓地安稳缓步地行进,丧钟及时地敲响,
进了大门,在新掘的墓穴旁停下来,活着的人从车上跳下,把
柩车打开,
棺材给抬出,停放妥当,鞭子留在棺盖上,黄土迅速地抛入墓
床,
用铲于把上面的坟堆弄平实了——沉默,
一分钟——谁也不动不响——完了,
他被体面地收拾好了——此外还有什么呢?
他是个好伙伴,心快口快,性情急躁,模样也不丑,
为朋友不顾生死,喜欢女人,赌博,大吃大喝,
尝到过富裕的滋味,老来精神不振,病了,靠一种捐助来接济,
死了,年仅四十一岁——以上就是他的葬礼。
伸开的大拇指,举起的指头,围裙,披肩,手套,皮带,雨衣,
仔细挑选的鞭子,
老板,秘密监视者,调度员,马夫,某人靠你闲混,你靠某人
闲混,前进,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
好日子的工作,坏日子的工作,受宠爱的牲畜,劣等的牲畜,
头一个外出,最后一个外出,夜里上床睡,
想想,所有这些对于别的驾驶员都那样重要和亲密,而他在那
里却不感兴趣。
5
市场,政府,工人的工资,想想这些在我们白天黑夜的生活中
多么重要,
想想别的工人就那样重视它们,可我们却很少或一点也不计
较。
粗俗的和文雅的,你所谓的罪恶和你所谓的善良,想想这中间
的区别有多明白,
想想这区别对于别人将继续存在,可我们却置身于区别之外。
想想有多少乐事,
你在城里过得惬意吗?或者忙于做生意?或者在安排一种提名
和竞选活动?或者同你的太太和全家在一起?
或者同你的母亲和姐妹?或者从事妇女的家务?或者是美好的
慈母般的操劳?
这些也在向别人纷纷流动,你和我便向前流动不息,但是到相
当时候,你和我就会对它们不大感兴趣了。
你的农场、赢利、收成——想想你是多么的热中,
想想将来还会有农场、赢利、收成,可是那对你有什么用?
6
未来的将是好的,因为现在的就是好的,
感到兴趣的是好的,而不感兴趣的也一定是好的。
家庭乐趣,日常家务或职业,住宅建筑,这些不是幻象,它们
有分量,有形状,有地点,
农场,利润,收成,市场,工资,政府,全部不是梦幻,
罪恶与善行之间的区别不是错觉,
地球不是一个回声,人和他的生命以及他生命的一切都是经过
深思熟虑的。
你不是随风飘散了,你必将可靠地环绕你自己而聚集,
你自己!你自己!永远永远你自己!7
你由你的父母生下来,那不是为了把你扩散,而是要使你具有
个性,
那不是要你游移,而是要你坚定,
某些长期准备着的、无定形的东西已经达到并在你身上定形
了,
你从此万无一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纺出的线聚合了,经线和纬线交织起来了,式样也合乎规
格。
每一种准备都证明是正当的了,
乐队已调整好他们的乐器,指挥棒发出了信号。
那位来访的客人,他等候了好久,如今已被安顿,
他是那种美丽而愉快的人,他是那种你只要看着和与之相处就
感到满足的人。
过去的法则不能逃避,
现今和将来的法则不能逃避,
生者的法则不能逃避,它是永恒的,
升迁和转变的法则不能逃避,
英雄和做好事者的法则不能逃避,酒徒、告密者、卑鄙者的法
则,它们的一丝一毫都不能逃避。
8
缓缓移动的黑色行列不断地走过大地,
北方人被运走,甫方人被运走,在大西洋岸上的人,在太平洋
岸上的人,
在这二者之间、遍布密西西比河流域、遍布于地球表面的人们。
伟大的大师们和宇宙是好好的,英雄们和做善事的人是好好
的,
著名的领袖人物、发明家和财主,那些虔诚和出众的人,也可
能是好好的,
但是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即所有一切的价值究竟几何。
那无尽的一群群的蠢人和坏人并非无足轻重,
非洲和亚洲的野蛮人并非无足轻重,
那些浅薄者的绵绵不绝的后裔一般说来也不是无足轻重。
在所有这些事情方面,
我梦想过我们不会有多大改变,我们的法则也不会改变,
我梦想过英雄们和做好事的人必定为现今和过去的法则所制
约,谋杀者、酒鬼、骗子,必定为现今和过去的法则所制
约,
因为我梦想过他们现今所面对的法则也足够了。
我还梦想过那已知的短暂的生命之目的和本质,
是要为未知而永恒的生命构成并确定其身份。
假如一切只能沦为灰烬和粪肥,
假如蛆虫和老鼠会把我们消灭,那得警惕啊!因为我们被出卖
了,
那就真正有了死亡的嫌疑。
你疑虑有死亡的危险吗?如果我有这种疑虑,我宁愿现在就
死,
难道你以为我能愉快地、顺顺当当地去消逝?
我愉快而顺顺当当地行走,
我不能确定究竟走向哪里,但我知道那是好的,
整个宇宙都指出那是好的,
过去和现今都指出那是好的。
动物是多么美丽而完整啊!
地球,以及它上面那最小的东西,多么美丽而完整啊!
凡是所谓好的东西都是完美的,而凡是所谓坏的东西也同样是
完美的;
植物和矿物是完美的,那不能估量的流体是完美的,
它们缓慢而坚定地来到了这里,它们还要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前
去。
9
我起誓,我现在认为每一事物都毫无例外地有个不朽的灵魂!
树木有,扎根在地里!海里的草有!更何况畜生!
我起誓,我相信除了不朽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精巧的结构属于它,那星云般的浮游物属于它,那正在凝聚
的属于它!
一切的准备都属于它——本体属于它——生命和物质通通属于
它!
现在你敢么,啊,灵魂哟
现在你敢么,啊,灵魂哟,
和我走向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那里既没有立足之地,也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
那里既没有地图,也没有向导,
没有人声,没有人手的接触,
在那个地方没有鲜艳的血肉,没有嘴唇,也没有眼睛。
我不知道这地方,啊,灵魂哟,
你也不知道,在我们前面的只是一片空白,
在那里,在那不可接近的土地上,一切都是梦想不到的。
直到束缚被解除以后,
除了“时”“空”的永恒的束缚以外,
黑暗,引力,感觉,或任何限制将都不再能束缚我们。
那时我们将霍然跳出,我们将飘然邀游,
在“时”“空”之中,啊,灵魂哟,我们为它们作下准备吧!
大家都一样,最后终有了足够的能力,(啊,快乐!啊,一切
的果实哟!)去充实它们,啊,灵魂哟!
我听见神圣的死的喃喃低语,
暗夜所发出的唇音的闲谈,咝音的合唱,
步履轻轻地上升,神秘的微风柔缓地飘动,
看不见的河川的微波,永远不停的流着的浪潮,
(或者那是眼泪溅起的水花么?人类眼泪的不测的渊海么?)
我仰望天空,看见巨大的云堆,
这些云悲哀地悠然舒卷着,无声地扩大而且彼此混合,
不时,远处一颗半明半暗的悲愁的星星,
现出来而又消逝了。
(这可以说是一种分娩,一种庄严不朽的诞生;
在眼力所不及的边境,
有灵魂正飘然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