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在很一般的场合对你的看法,经常含有比你有理由期望的更真实可靠的意义。你的行为从此以后便有了更高尚的动因。真不知道这样友善的看法如今还能有多少。
4月26日星期一在R爱默生家。对我来说,印第安人的魅力在于他自由、从容地处于大自然之间。他是大自然的居民,而不是客人,穿戴也来自大自然,宽松而得体。而文明人则有造屋而居的习惯。他的房屋是一所监狱,他住在里面感到的是压抑和拘束,并没有受庇护和受保护的感觉。他走动起来仿佛是支撑着屋顶;他胳膊摆出的姿势就像墙壁会倒下来压着他,他的脚走路也忘不了地板下面的地窖。他的肌肉从未放松过。而征服自己住的房屋,学会坐在房子里享受家的感觉,让房顶、地板和四壁像天空、树木和大地那样地呵护他,这样的情况真是太少见了。
逍遥是一门了不得的艺术。
5月27日星期四今天傍晚时分,我坐在瓦尔登湖上自己的船里吹长笛,看见鲈鱼在我周围回旋游动,似乎被我的笛声迷住了。月亮漫游到了河边低地的上空,那块地上到处是森林的残骸。我感觉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是人们无法想像的。自然有着魔力。康科德的夜晚比阿拉伯的夜晚更不可思议。
我们不仅想要行动的自由,还想要在这遮蔽所有田地的黯淡夜色里的视觉自由。有时在白天,我的眼睛越过县里的道路一直看到山上远远的白桦林树顶,在月光下我则尽目力所及观察别的景物。
天国位于上面,因为天空又深又远。
从今以后,我要毫无保留地度过一生。
1842年
1月1日,梭罗的哥哥约翰因被剃刀割伤,得了破伤风,并于1月11日不幸去世。这个打击使梭罗一连几个月心情抑郁,身体状况不佳,常常没有心思写日记。这一年,梭罗与迁居康科德的作家纳撒尼尔·霍桑纳撒尼尔·霍桑(1804—1864),美国著名作家,著有小说、《带有七个尖角阁的房子》等。有了交往。他还在《日晷》上发表了第一篇自然随笔和一些诗歌,并开始协助编辑《日晷》。
3月11日……我们能做的就是健康地去过诸神为我们指定的生活。我必须默默地接受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小溪上面拂扬的柳树叶。我工作绝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上帝,那总不会有错。我将耐心地等待微风吹起,照大自然所限定的那样生长。我的命运也就这么微不足道。我们也许会过一棵植物、一个动物或不具有动物生态的生活。动物怀有恒久和普遍的满足感,是因为它们宁静地歇息在上帝的手心里。我觉得仿佛我可以随时放弃自己的生命和生活在上帝呵护中的责任,去变得像一棵植物或一块石头那样单纯,没有牵挂。
我的生命!我的生命!为何你要继续留驻?岁月真那么短暂和不足挂齿?一再的拖延熄灭我的热望已经好久了!难道上帝想要我忘掉他?他对我的遭遇就这么漠不关心?难道天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耽搁了?为什么一直在我耳边萦绕的乐音,却要惨遭不绝于耳的无聊声响亵渎?
3月21日人得等到多大年龄,才能以经验为师呀?
4月3日……刚才我听到金翼啄木鸟的鸣叫,它在山腰的橡树林里宣告一个新的王朝。这个时节老龄与青春并存。大自然对病弱的凡人设下这样的诱饵是何居心!永生在尚不具备比春季更大的可靠性和重要性之前不会开始。夏季的无穷由这声鸟鸣重建。不管是有期还是无穷,一切景象都诉诸视觉,一切声响都诉诸听觉。而当景象或声响的永恒触动视觉或听觉,后者便欣喜地陶醉了。
有时仿佛是透过朦胧的烟雾,我们看到事物处于其永恒的关系之中;它们就像史前巨石群和金字塔那样矗立着,令我们感到诧异:是谁建起它们,建它们是出于什么目的。
人的命运绝不能靠理性去探究,因为人无非是平庸之辈。我只是用最聪明的计算和论证跟自己玩玩游戏。我无法把握我自己。
我无法说服我自己。上帝一定能说服。我能计算出一个算术的难题,却解决不了任何道德问题。
德行是无法计算的,就像它也难以估价。而人的命运并不是德行或身份。它是全部的道德,只有靠精神生活才能认识。上帝估算不出来。上帝那里既没有道德哲学,没有伦理学。理性在能够运用到这个论题之前,必定要对它加以束缚和限定。人怎么能一步一步地去走完漫长的、他都不知道何处为尽头的旅程呢?人怎么能在不持有前往终点的通行证的情况下,期望自己毫不间断地完成一次艰巨的旅程呢?
人一方面是现实的,另一方面是理想的。前者是理性的区域;当它受到指引时甚至成了一束神光,但它一旦闯入理想的区域便暗淡无光了。黑夜使月亮成为主宰,而白天则使太阳成为主宰。当一束神光照亮了灵魂时,理性不过是像月亮那样的一块苍白的云彩。
那必须是多么富有和慷慨,自然体系才能负担让许许多多的月亮不分昼夜地发光。虽说白天没人需要它们的光亮。一向都节省其资源的大自然可不会按这种法则行事,而是以她最节俭的方式提供资源,资源永无枯竭之日。穷人也许从她那里学会了节俭,而富人则学到了她的慷慨。由于她细心定下了施舍的限额,她便永久地施舍下去;她的慈善行为一年也就一次。她供应给蜜蜂的蜡只够满足筑巢之需,这样贫穷就奈何不得蜜蜂了;而这些节俭的小家伙不仅在荒漠中为福音传教士提供食物,还向移民示好,为他们的饮食所需而将蜜填满森林里的树洞。